雪落在屋檐，积积落落。
武朝悠听着雪化成水滴落的声音，失神。
宜宁看着面前的男子，心有些酸。
“我昨日已将那些东西送了周士姜，不日该就有结论。”
未克制住自己，开口：“和离罢。”
武朝悠猛然抬头。
抿下唇，宜宁这话让他有些遐思，满心苦涩里竟挤入了一丝甜。
像是嫁给了宜宁。
但妻主现说要和离，下意识摇头。
又马上反应过来：“阿母该是会不应。”
顿了顿，宜宁拉起眼前人的手腕。
“我与你一块去说。”
感受到男子的僵硬，又将手放下，不料却被扯住。
手掌被牵住，像是被塞入了块冷玉。
抬眼，竟看武朝悠在朝自己笑，一时恍然。
向阳花好像又开始了绽放。
一个朦胧的念头在脑中酝酿。
宜宁的心被武朝悠的笑一烫，烫出了些陌生情绪。
轻问：“记你小时说不嫁我便要经商，现时，可还想？”
心内翻涌，不自觉也扬起嘴角。
“想的，都想。”武朝悠的笑容更加灿烂。
细细感受手里久违的温暖。
索性也不管所谓礼教，只仔细凝着眼前的女郎。
武朝悠的眼神让宜宁心里刺痛，一种新的体验。
原先想说的话滞在嘴边，酝酿的朦胧更加清晰。
学会步步为营的宜宁，忽然想愚蠢一回。
为这数年未变的情义，为这不为诗词也不为样貌的情义。
忘记思考，只讲感受脱口而出。
“嫁与我罢，我娶你。”
用手拭去男子滚落的眼泪。
“做我的夫郎，经商不经商都随你心意。”
句句不配被咽回。
武朝悠一眼不错地凝着宜宁。
眼泪挤挤攘攘地从眼眶滚出。
“好。”笃定点头。
武朝悠环上眼前女郎的腰，用力将手收紧。
若是一场摄人魂魄的美梦，他也愿将一切交出，来换美梦成真。
武朝悠与吴浸和离了。
宜宁泄了点信息给吴浸，便打发走她恼人的纠缠。
因为吴府上下再管不上什么武府武朝悠，只花全部心思去毁灭证据。
但刚升任淮南路经略安抚使的周士姜，怎会没有防备，早就派人到了魏县。
魏县知县贪腐一案落幕。
查封吴府时倒让宜宁有些惊讶。
这偏僻小地，也不知吴知县怎么做到，搜刮了那么多民脂民膏。
相较之下，朱家魏县首富之名都得之有愧。
无关吴府众人的恶毒诅咒和魏县百姓们的称道感谢。
宜宁和武朝悠正跪在朱家祠堂。
两府长辈只沉默，生气与愤怒都不纯粹。
“不行的。”
许久，朱道温从嘴里憋出了句干巴巴的拒绝。
“女儿心意已决，还请母亲同意。”
宜宁沉声，将腰弯下，向母亲真心请求。
也道歉，是她任性，母亲的拒绝理所当然。
只是这久违的任性，是她真心所愿。
婚事，是宜宁可以换来新资源的倚仗，她的倚仗不多。
娶武朝悠，不划算，也无助力，甚至算是拖累。
朱道温错开两步，避开女儿的大礼。
无声长叹，瞥了一眼将头埋下的武朝悠，又偏头看武氏。
武氏察觉到妻主的视线，有些心虚地避开。
却刚好与甘棠的眼神撞上，看到甘棠眼里含着的泪光，却还是有些迟疑的摇摇头。
狠下心，看向宜宁。
武氏凝声：“阿晴，婚姻之事，你的心意算不得数。”
“阿晴的心意不算数，不知，我的心意能不能算数？”
武老主君被武墩焱搀扶着进来。
见状，朱道温等人忙一齐上前，将武老主君送到椅子旁，服侍着妥善坐下。
武墩焱羞愧得不敢看朱道温，是她自私了。
前几日来了消息，宜宁得了会元。
周士尹几封急信催促宜宁回京。
只是因着婚事，宜宁一直僵着不愿离家。
看到地上跪着的女郎，武墩焱思绪复杂。
这般优秀，刚和离的武朝悠如何配得上。
这般前途，武家如何配得上。
“算是我的临终所愿。”
武老主君拉住朱道温，眼里露出乞求。
“你。”
“父亲。”武氏扬声打断武老主君，却不忍心再接话。
武老主君没有理儿子，固执地盯着朱道温，一字一句道着恳求。
“让阿晴娶朝悠，让她们成婚，好吗？”
“等我，等我死，我去你母亲处告罪。”
“让阿晴娶朝悠吧，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啊。”
老人没有多少力气，却捏的朱道温生疼。
“父亲。”朱道温蹲下身子。
她知道自己妥协了。
武老主君如何不知宜宁朝中需要倚仗，最好就是与官宦之家结亲。
“是我，我对不起朱家。”
“阿晴娶了朝悠，所有的怨怼因果让我来担，好吗？道温。”
他知晓得最是清楚。
只是武家也需要倚仗，最好也是结亲。
私心让他不愿错过，这次宜宁主动送来的机会。
“道温，是我错，我会去你母亲处谢罪，道温，我会去”。
“父亲不要再言此般话了。”朱道温不忍再听。
回手抚住武老主君的手。
“阿晴和朝悠两小无猜，自小就有婚约。”
“等阿晴考完殿试，她们就成婚。”
说完，朱道温起身轻拍武老主君的背。
武氏开口：“父亲，不要再说这种丧话了。”
朱道温确是担心自己这唯一还在世的长辈，也安慰：“父亲您保重身体，要活百岁。”
见朱道温松口，武府众人都有些欣喜。
甘棠跟着说好话讨好武老主君，武府的功臣。
“对，父亲，您还得等阿晴给你挣来诰命，还得抱阿晴他们孩子呢。”
“是了，阿晴答应给我挣诰命。”
武老主君闭上眼。
“阿晴小时便说要给我挣诰命，是了，是了。”
我却为了武府耽误阿晴前程，老人在心底无声嘟囔。
武墩焱没有和众人一道送武老主君回府，她留在朱府祠堂。
看两个孩子还跪着，来到朱道温旁边，立在朱家祖先牌位前。
没有言语，只拂衣跪下，向整个朱家致歉。
武朝悠看到母亲动作，更加用力地扣住手指。
全是为了自己。
祖父，母亲父亲，舅母舅舅，所有人都是在迁就自己。
武朝悠使出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坚持，任性下去。
但他年轻，只以为长辈们是在帮他守护爱情。
宜宁一直忍着没有开口，只是看母亲妥协，自己的心意被满足，她并不好受。
她知晓母亲的纠结。
“母亲，姨母，我可以。”
空气凝滞，宜宁的声音听来也有些沉闷。
她虽不认可祖父、姨母与母亲的交锋。
但她看得清楚，武府攀附便攀附，她不怕负累。
“不娶得利的夫郎，我也可以。”
宜宁起身，走近武墩焱，想扶起姨母，却被拒绝。
“母亲。”看向母亲，但朱道温只看着前方。
前方是朱家列祖的牌位。
宜宁也回头凝着桌上的幅幅牌位。
不多久，祠堂响起少女沉沉的声音。
“朱府一直在以全府之力供养我一人，从魏县、庆阳府，到京都，从朱道温、朱宜安，到朱存茵。”
“我知晓！”
“我不会让一切白费。”
宜宁哑着嗓子：“我只靠朱家，也可以光耀朱家门楣。”
默念牌位上刻着的一个个陌生名字，直直跪下。
“我朱宜宁起誓，定让朱家脱离商籍，光前裕后。”
“我朱宜宁起誓，定升居一品高位。”
“自我起，朱家官卿不绝，世代清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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