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路绵州,庆阳府朱府,侍者、小郎来回穿梭。
再过几日,离家两年的小女君便要从京都还家。
府内忙碌,一方面筹备着几日后的思月节,另一方面也是想把府里收拾干净,好迎接女君。
早在前几日,日明就领着小郎们将星御院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
思及马上要见到宜宁,日明心中欣喜期待有、忐忑不安也有。
这两年里,他过得很是清闲,却一点不好受,主夫甚至询问自己是否要婚嫁。
自己都近四十了,还婚嫁什么?
且不论肯定嫁不了什么好人家,就说自己现在本就不及连赐得脸。
要是还有了妻主,怕是会被推的离女君越发远了。
忍不住想起那连赐的命运,之前只道真是可怜,现在瞧,他那悲惨遭遇却让他占了便宜。
连赐那个寡夫,遗腹子刚出生便死了。
因而让武氏一眼选中,作为女君奶伯,都觉连赐无牵无挂便会将所有心思都用在照顾女君上。
可自己又差在哪里?
亲人都在武府,鲜少联系,自己又何尝不是无牵无挂,将女君当做生活的全部。
偏都认为自己比不上连赐,不过是连赐那人惯会装乔,作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但实际呢,该有的一点没少他,现今还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
两年的时光,足够日明反思。
自己不过是缺少了一份智慧,就是连赐身上那股拿乔的智慧。
自己将一切欲求都放在脸上,不会谦逊低调,便让主子们觉得自己好大喜功,容易出差错。
可自己分明只是得意时稍有些忘形,将心中所想都表露而已,却被视作了作威作福。
不想,自己伺候主夫二十年,伺候小女君也近十年,从未给主子们添过任何麻烦。
日明怨,却也知怨无用,甚至只会让情况更坏。
他只能逼着自己改变。
逼着自己对那些地位本就低于自己的小郎们和颜悦色。
对那些有求于自己的侍者也一团和气,再不见之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女君归来,他自知被带去京都的可能很小,但也是一个机会,自己要好好把握。
打算要好好把握机会的,除了日明,还有章掇,他正在协助赵氏在厨房核对菜单。
章掇至朱府不久,便殷勤的向武氏请教治家之道。
几年下来,已经小有感悟。
今年开始武氏便让他跟着赵氏一道管家,算是为以后嫁到别人家里做主夫打基础。
但章掇哪里想嫁到别人家里,他就是想留在朱家。
只是一切都未表露。
在武氏透出要为他说亲的意思时,也只是娇羞地婉言拒绝,道想跟在武氏身边再学习两年。
大女儿成家了,小女儿也离家在外。
武氏确实待章掇如亲生儿子一般,用心教养,也为他仔细考虑。
明年,宜宁也就要下场考举人了。
料女儿能力,自不能落榜,宜宁成了举人后,朱府地位便水涨船高。
到时,章掇十七岁,虽稍有些大了,但挑选妻主的范围也会比现在大。
如此想来,武氏也就安心将章掇继续留在身边。
章掇用真心去讨好朱府的每一个人。
毕竟,在他看来,朱府众人可能是自己要一辈子或半辈子打交道的人。
真心自然能换来真心,甚至是朱宜安都被打动,将章掇视为亲弟对待,
外人也知章掇在朱府受重视。
毕竟,武氏在外参加聚会,在府宴请宾客,身边就算没跟着赵氏,却总会跟着章掇。
朱道温和宜安知晓今日宜宁便能到,前几日便早早将今日杂务推出。
空出一整个白日,等待宜宁。
昨日收到了来信,宜宁一道已经到曦光县,找了家客栈歇下,夜里赶路不便。
今日寅时出发,核算路程,怕是上午便能到。
食过早膳,朱道温和宜安便聚到一处。
两人一会坐,一会站,都不踏实。
朱道温还去京都见过宜宁一次,宜安却是与妹妹实实的两年未见。
“宜安,我们去府门处看看吧。”立着搓了搓手,朱道温忍不住起身。
“好的,母亲。”宜安其实早想去府门,但母亲不说,她也不敢主动提。
自己虽已成家,但对母亲依旧是又敬又怕。
两人来到府门,瞧见了已在府门处向远处张望的朱福。
朱道温不满,竟比自己快,调侃:“朱福,我记得你此时,应当是在账房清算此月开支的罢。”
“回主家,都清算好了。”被朱道温声音吓了一下,下意识就要躲。
突然想起,自己昨日熬了半宿,特意空出了整个上午来迎小女君。
不多与朱福计较,朱道温偏头向旁人时辰。
仔细一算,应当是要到了,只是为何还未见到踪影呢,朱道温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幸而,不过一刻,几辆马车就出现在朱道温等人的视野里。
马蹄声及时安住了朱道温的心,担忧被取代,满心的欢悦。
门边的侍者也见着远远驶来的马车,忙向府内跑去。
依着安排,到角门处,果见云清等着,扬声禀复:“女君回府啦。”
云清甚至没有听清,只是看那侍者跑来,就忙往汇茗院赶。
“阿晴!”
还未从马车下来,宜宁就听到母亲凄切的声音,心中微微有些无语,扶着朱语的手站定。
“母亲,阿姊。”向朱道温和宜安认真福了一礼。
抬眼瞧了瞧阿姊,与两年前改变不大,母亲也和一年前相差不远。
两人都依旧身体健康,精神饱满。
朱道温走近几步,凑近端详幼女,双手轻抬,却不知如何动作。
想抱抱女儿,但看宜宁已经是大孩子了,也有些羞涩。
挥了挥手,最后将两手放在女儿肩上。
“不错,不错,长高了,也长大了。”
又拍了拍女儿胳膊:“甚好,甚好。”
而后,竟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母亲,近来可好?”不能让长辈尴尬,宜宁主动问道。
“好,很好!”
朱道温心中惊讶宜宁现在竟会主动搭话,瞠目几瞬,心下却更宽慰。
比起一年前,真得又长大了,现今还会关心自己。
果真是如周大人信中所言,是不一样了。
女儿已经被打磨的初具雏形,喟叹,怕是吃了不少苦才能这般。
“进去罢,你父亲也早早等着了。”按下感慨不提,朱道温轻揽上女儿肩膀。
看宜安站在一旁呆呆的,又伸手拍了拍长女。
宜安没有反应过来,宜宁下车时,她甚至不敢认。
妹妹的变化太大了,所有的飞扬跋扈全然不见。
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现在的宜宁倒真有了谦谦君子的模样。
她温顺的与自己见礼,再不见之前的调皮样子。
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却也让她感到疏远,感到陌生。
跟着两人,在背后看着宜宁,忍不住产生了个离谱的猜测。
京都的那位周大人莫不是将真正的宜宁藏起,找了个旁的人来代替宜宁。
正不切实际的想着,却见前头一直端庄行步的宜宁突然回头,冲自己眨了眨眼。
瞬间,所有顾虑和未可名的情绪都散远,忍不住轻笑。
刚到回廊,一道人就被迫止住了脚步。
朱道温不好意思拥抱女儿,武氏却没有这个顾虑。
一见着那熟悉的身影,忙急步冲来,双手紧紧环住宜宁。
“阿晴!”
“可让父亲好想!”
又仔细端详女儿,连连堕泪,低声啜泣。
“怎瘦成这样!”说着又抱上宜宁。
“受了不少苦罢,我的孩子。”
感受着温暖,宜宁忍不住也有些眼湿。
她不知道这种感受唤作什么,她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口。
有些难受却又有些满足,像是幸福的一种衍生。
她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父亲的拥抱,也缓缓将这种感受记住,宜宁想将这感受命名为“墩羽”。
只是“墩羽”没多久,就听朱道温咳了咳。
示意这两人差不多得了,之前也没见这么腻歪。
忍不住嫉妒,明明是自己陪伴女儿更久,为何竟像是与父亲更加亲近。
武氏也知晓自己有些无状了,拭去眼泪。
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女儿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心中欣慰。
“走罢。”
一家人向府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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