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晴。”
“姨母。”宜宁回应。
心里的疲惫扩散到了声音。
武墩焱走近，也跪下，朝朱家列祖的牌位磕了一头。
再将带来的食盒打开，推到宜宁腿边：“可饿了？进些吃食罢。”
等待许久，未见宜宁动作。
“阿晴，可怪姨母。”
“不怪。”宜宁垂眼，没有动食盒里的糕点。
“唉。”
心里有无数辩解，却不知怎么组织成话。
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宜宁听出了武墩焱的无奈，却没有兴致安慰。
“姨母，朝悠真是自己投井的吗？”
这个问题，宜宁一直在思考，在偷偷调查。
祠堂安静着。
令宜宁有种错觉，自己并未向武墩焱发问的错觉。
空气一直沉默，许久，终于有了波动。
“是我害了朝悠。”
武墩焱用手背压住眼睛，颤抖着，话从牙齿里钻出。
“是我，把孩子逼死的。”
“姨母，为何这么说？”
与武墩焱的沉重相比，宜宁语气云淡风轻的像是寒暄。
“是我错。”
武墩焱脑子里浮现了她最害怕的画面，闭紧眼睛，那画面却依旧清晰。
只能看向宜宁：“朝悠，知晓自己无法，难以有孕后，就不愿成婚。”
“他不想耽误你。”
“是我，我一直坚持，一直逼着他。”
宜宁也回望这位被愧疚逼至绝望的母亲。
“朝悠不该会投井。”冷静的陈述。
“阿晴，你。”
“我知晓，我也一样。”
“甚至希望朝悠是被人迫害的，这样还能有个报仇的盼头。”
武墩焱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
“可是，是我啊，害死的朝悠的凶手就是我啊，阿晴。”
“朝悠当着我，当着我的面！”
“跳下去了。”
偏过头，眼泪混着话一齐滚出。
“！”
宜宁却受到惊吓，直不起背脊，身子歪坐。
武墩焱苦笑：“没说，我谁也没告诉。”
“我说不出口。”
“是我把朝悠逼死了。”
许久，许久。
武墩焱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
祠堂又恢复了安静。
宜宁轻声：“逝者已逝。”
武墩焱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日暮，朱道温终于派人来让宜宁起身。
倚靠朱语，宜宁被扶着回院。
“宜宁！”
周芷珮远远跑来，搀扶住宜宁的另一边。
嘟囔：“天啦，四个时辰，我一直以为朱姨母是慈母来着。”
“没成想啊。”
周芷珮摇头。
心想，果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宜宁这几日的遭遇，真是坎坷。
“芷珮，明日便回京罢。”
“啊？这么快。”
周芷珮惊讶。
“事情，都处理好了？”
宜宁颔首：“嗯，好了。”
“只是，意外。”
声音低沉。
“我想回京了，衙门还压着事要理。”
周芷珮心疼，想劝好友在家再休息几日。
却看宜宁今日被罚了跪，下次还不知怎么被罚。
回京都也好，住在京都朱府，谁都罚不着宜宁。
“好，那便回京。”
把宜宁扶进房，周芷珮便离开，回房收拾了。
宜宁被伺候换了衣裳，膝盖上好药。
正喝着清粥，就见近黎跑进来。
“女君，主夫和章掇公子来啦。”
“嗯，知晓了。”
宜宁将粥放下。
离郁见状，上前伺候宜宁漱口。
等收拾妥当，走到厅房，武氏和章掇已经在坐着饮茶了。
“父亲。”
武氏抬头，看女儿一瘸一拐，心疼不已。
“阿晴。”起身就来扶。
不想章掇手快，已经扶住宜宁。
宜宁抗拒，拂开章掇的手，挪到最近的椅子坐下。
武氏来到宜宁身旁。
“你母亲真是。”
武氏难过，却不能心安理得的责怪朱道温。
他知晓妻主惩罚女儿，也是为了自己，不忍自己与本家闹僵、决裂。
只是，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般。
断不清家务事，武氏索性暂时不理。
“阿晴，那礼部尚书之子是怎么回事？”
“还没确定。”宜宁诚实的回答父亲。
果不其然，武氏心想。
女儿向来妥当，有一不会有二。
定不会不商量就又将婚事定下。
一旁的章掇听着，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只是，女儿确实有意。”
宜宁想到了荆扶的吩咐。
娶言宛中之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引子。
“嗯？”
武氏有些惊讶。
“阿晴是心悦那礼部尚书之子吗？”
章掇也紧张看向宜宁。
“不是，我未见过他。”
“那？”
“只是，朝堂之事。”
“这样，这样。”
武氏没有再多问。
“好，我会与你母亲说。”
扯上女儿前途，他没有过多的发言权。
章掇却是先松了口气，却马上又陷入更深的情绪漩涡。
家世啊，章掇突然意识到。
没了武朝悠，还会有尚书之子。
而尚书之子是自己怎么也赶超不过的对象。
“阿晴，那个。”
武氏有些迟疑。
“朝祢，是你姨父想岔了，你不要生气。”
虽然他也失望，但却依旧希望女儿，不要对武家心生隔阂。
“女儿知晓，怎么可能拿朝祢作侍夫。”
侍夫？章掇忽然回过神。
是了，自己怎么一直忽略了。
宜宁心里如何真实所想未可知。
只在武氏看来，女儿确实没有再在意。
“嗯嗯，自是。”
宜宁垂眼，她有些困倦。
“父亲，我明日便要回京。”
“这般急切吗？回京。”武氏疑惑中夹杂着深深不舍。
女儿又要离去，从小如此，他总是一次次送女儿离去。
“嗯，祖父那里，女儿不能尽孝，还请父亲为我与祖父道歉。”
宜宁已经决定，便不再有了更改的余地。
“父亲，我有些累了。”
“好罢，你歇息。”武氏起身。
他觉得女儿与自己不再亲近，却也知道，这无可避免。
唤人进来伺候。
看宜宁被扶着进房，才安心离开。
走出院，侧身看到章掇，才忽然想起。
“哦，阿掇，抱歉。”
“我一见阿晴，便什么事都忘了。”
他带着章掇过来，是想问宜宁，那转运使大人的女儿有什么问题。
却不想，被宜宁一赶，只记得失落了。
“没事的，姨父，阿掇可以理解。”
章掇揽上武氏的手，希望给武氏一些安慰。
“唉，也没什么好问的。”
武氏能感受到章掇的贴心，心下温暖。
“阿晴都说不是良配，那就定不是什么好人家。”
慈爱的看着章掇。
“没事，阿掇，姨父再为你相看别的人家啊。”
“姨父。”
章掇点头，却有了另番思量。
二日清晨，宜宁便要辞行还京。
“阿晴，你可怪母亲。”
朱道温看女儿这般迫不及待的离开，不免多想。
“不怪，女儿理解。”
宜宁面容平静，昨日跪僵的腿看起来也已经恢复。
“唉。”
朱道温一叹，是啊，女儿聪慧，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婚事，你自己做主，到时送封信来家便行。”
“是，母亲。”
“你长大了。”母亲帮不上你，也插手不了你的事。
朱道温有些感伤。
将脆弱的情感按下，拍了拍女儿的胳膊。
“你好生在京都，母亲信你。”
这是自己的麒麟女，是朱家将一飞冲天的凤凰。
何其有幸。
宜宁看着母亲眼里的期待，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
她有些疲惫。
抿唇：“定不负所望。”
“女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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