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云的幻影化作一阵天青色的烟雾,飘散半空,曲辞徴徒劳伸手想要去抓住这道幻影,但是青烟渺渺茫茫,从指缝滑走,他疯了一般向前追去,最后只跌倒在一摊积雨之中。
而在此时,恐怖的六轮攻势即将到来。
几乎密不透风地黑气携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向曲辞徴身上劈来,秋云商拼命地往他身上丢灵气护罩,但始终不过杯水车薪,曲辞徴嘴里终于逸出一丝□□,再也支撑不住地扑倒在地上。
秋云商生怕他就这样死掉,连忙上前去抱住他,黑气落在他身上,他一下就闷哼出了声。这股黑色的杀气像一片片利薄的刀刃,又像一团团浓烈的火焰,轻轻一触,便是剜肉刮骨的痛,难为曲辞徴能坚持这么久。
他强忍着才让自己没有痛呼出声,这一轮的黑气比之前更多,比之前更重,也比之前持续得更久,黑气散去时,他连重新站起都觉得吃力。
但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怀里的曲辞徴已经完全昏迷,他面色唇色一样苍白,眉头紧锁着,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怎样,手上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很用力很用力,怎样也掰不开,他便随他去了。
虽说杀阵无法可破,可他也不想坐以待毙。
他亲自领略过阵法的威力,更加明白,想以血肉之躯躲过那最后一轮攻势,简直是痴人说梦。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再固若金汤的东西也可能存在破绽。
他背着曲辞徴,在第七轮攻势落下之前,拼命向外逃,只是每到阵法边缘,便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拦住。
他知道法器与阵旗必定被埋在地下,如果可以找出来方位,将其破坏掉,威力一泄,最后一轮还有可能保住性命。
但是这种级别的阵法,蓄力如此之久,杀伤力如此之强,底下埋下的东西何止百件?哪怕他有能力,找出其中一两个来毁掉,也终归是于事无补的。
空气中的黑气渐渐聚起一股,黑气翻滚着,竟然渐渐地,化零为整,凝成一把五黑色的大刀,刀刃的寒气令人望之心惊。
第七轮!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阵法里东奔西蹿,哪怕找出来几件法器挖出,但一个法器消失引起的空缺,很快被精密的大阵本身修正过来。
换句话说,他一双手,破坏的速度甚至比不上阵法自我修复的速度。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影响到最终结果。
大刀上聚集的黑气越来越浓,引得的树木都急剧枯死,这一刀之威,似乎能劈天斩地。
秋云商不敢跑了,他盯着空气中那把刀。
刀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刀身越来越长,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前后占满整座大阵。
而刀肚最饱满的位置,正落在他的眉心。
不管他如何走,刀都正对着他的头颅,眉心。
他没有地方能逃。
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呼喊。
“秋……秋兄!”
秋云商蓦然转身。
是连城郁!
“秋兄你竟然没死!你竟然没死!等等,你为什么在阵法里面!?不好,那刀……”
秋云商从没有哪刻像现在这刻一样庆幸过,他转身看向连城郁和他身后一队的镜清派弟子,觉得他们人人身上都有金光闪闪的“救星”二字。
他几乎是爆喝出声:“快!帮我毁掉地下埋的东西!”
他怕几人不懂,追加道:“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然后,他转过身来。
面前的大刀已经缓缓扬起。
众所周知,一个东西起得越高,落下的力道越猛。
这一刀既然是必杀之刀,一定会从最高的地方,以最猛的力道,分山断海,雷霆万钧而来!
在阵法之外,连城郁带着一众弟子飞速刨开地下新挖过的泥土,找出里面的东西,施法毁去。
察觉到阵旗法器被毁,远在太湖边上的白洛杉脸色一变,带着底下百来弟子,便朝谷中飞奔而去。
大刀扬得几乎捅破青天。这一天,元零山附近百里的居民,都几乎看见那道似乎从天上劈来,带着煌煌神威、恍如天惩的大刀。大刀携着风雷之势,激荡着落下,光波几乎波及山脉百里内的树木山禽。
更没人知道,黑刀落下,砍向只是一个瘦弱的、清秀的少年。
风声大作,秋云商却无暇顾及头顶的威胁,他正在争分夺秒地指导阵外之人挖东西。
“没错,就是这里,将旗子毁掉!”
“这底下一定有法器,挖出来!”
“旁边还有,这是震位!”
“还差一面主旗!坎位!一定在坎位!”
额头上不知道是汗是雨,纠结成一团,哪怕没有转身,背后的威胁也有如实质,压得他背脊几乎弯下。
坎位的主旗还没找到。
忽然,有人大喝。
“来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背后狂乱的大风里,似乎多了着更寒冷的东西。这片天地,连雨丝都被逼退,不得靠近!他阒然转身,大风吹得发丝乱舞,蓦然睁大的瞳孔里,是一把巨大的,黑冷的,锋利得如同天外来物的大刀。
大刀轰然落下,刀锋下的劲风,似乎在一道道割他的血肉。
他的衣服也确实被划破了。
大刀落向眉心,一道血痕顷刻沁出。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镜。
下一刻,连城郁的声音却高兴得几乎破音。
“我找到了!!坎位!!主旗!!我找到了!!”
*
满地狼藉。
大雨不知道停在了何时。
没有人用过挡雨的法门,所有人都在这场大雨里湿透。
但是,所有人都很高兴。
秋云商尤其高兴。
劫后余生,他又捡回一条小命。
他翻起身,看向被他放在树旁的曲辞徴。
世上除了足够伤心之人,大约没有人不会将活着视为一桩好事。
可是人活着,又何必总要这样伤心呢?
他试着将自己代入他的处境之中,开始思索,如若自己是他,会和他一样么?
但他思来想去,竟然觉得,想不出来。
他不是他,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他叹了口气,拂开他的脸上的头发。
他只明白,一个人如果还会爱人,还知道自厌自责,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连城郁坐在一旁,屡次想上前和秋云商说话,都被他以“太累”为由制止了。秋云商是知道他的,他的话匣子一打开,那就不是轻易能关上的。
况且,他真的很累。
一只山鸟从光秃秃的树梢间飞来,落在孟于歌身上,孟于歌听完,不得不像连城郁道:“玄天和修华的弟子正往这边赶来!”
不管秋云商再不想动弹,此时此刻,也不得不站起来了。
他没有力气去管曲辞徴,幸好镜清派的弟子知道他是救连城郁的恩人,对他殷勤备至,问都不问,便主动帮他背上了曲辞徴。
秋云商老腰酸痛,站起都要靠连城郁扶他。此时这种情形,若架起法宝逃跑,那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特意引人来追了。
但是光凭双脚来走,后面的追兵分散一搜,他们也决计逃不出去。
到时候身份暴露,还会连累门派。
身后的人叽叽喳喳,都想不出应该如何是好。
秋云商低头沉思,忽然想到一个出路。
现在在他们前面的,不就是一个天然的藏身之所吗?
既然是秘境,还藏着整条矿脉,必定不会是小地方。里面有足够的空间给他们躲避,况且满地宝贝,他们投鼠忌器,也不敢在里面动手斗法。
况且,他千辛万苦,就为寻秘境而来,此时秘境就在眼前,怎么还有过而不入的道理?
天材地宝无主,他不拿,就会被别人拿。
他既然一马当先,先至此境,自然当仁不让,不能空手而归了。
他转身看向连城郁。
世上的事,真是一报还一报。
他要不是在无妄海救了连城郁,便不会在刚才被连城郁救出。要不是连城郁尽心尽力救他,他们此刻也不会有一起进入秘境的机会。
他一想到此处,只觉得世事当真玄妙,他挑眉一笑,忽然朗声道:“诸位不必忧心,请随我来,前面有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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