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凌鸿煊面露惊恐.指着离墨的手.颤声道.“北冥皇室的丹药.你怎么会有.”
离墨眉眼一沉.起身将视线移至一侧.却是未答话.
“阿鸢.我知道你喜欢他.他也钟情于你.但是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谋划.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凌鸿煊见离墨不愿多言.反而兀自踱步到了一扇窗下的铜镜前.他唇一抿.干脆大步跨到她背后立着.
平滑的铜镜里.映出凌鸿煊缓缓逼近的身影.离墨面不改色.只是抱着手臂倚着石墙.垂眸随意地打量着那铜镜边缘繁丽的雕饰.看不出丝毫表情变化.
“你知道他为什么來圣都对吗.他的身手技惊四座.却又为何在百里外的密林中突然内伤发作.不得不殊死一搏.也要拼命护你周全.”
凌鸿煊双眼透过铜镜盯着离墨默然的脸.似乎想要挖出她的内心所想.然而她却始终选择沉默.
他心中一急.忽的一把扳过她的双肩.略带怒意地喝道.“阿鸢.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是……”
就在这时.离墨猛然抬眼瞪向他.一双眼黝黑如墨.看的他浑身寒意沁出.话语一时梗住.顿了半晌.才道.“我要听你说出真相.难道你不知道东燕和北冥是世仇.二哥恨不得杀光全北冥.”
七年前.北冥前任皇帝暴毙.
北冥借机讨伐东燕.虽战乱平定.但代价是长孙一澈负伤濒死.
那一剑.刺在他的心口上.
良久的沉寂.离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突兀一笑.伸手挡开他的禁锢.“真相可能会叫你好失望的.”
她重新转向那面铜镜.目光却是迷蒙空洞.镜中人眉眼旖旎.长发柔顺.未挽未束.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色泽.
五指暗自收紧.她定睛凝着这张脸.唇边不觉勾起酸楚的笑意.
“我答应过他.不会对任何人说出真相.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回來.无论他那晚跟我说的话算不算数.我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一个答案罢了.”
他是否真心实意地爱她.
他又是否愿意为她而舍弃似锦前程.
“阿鸢你何等聪明.那个答案你又何必等他亲自说出口.天明雨歇.不过是浮生一梦罢了.”
镜中人面色陡然一僵.强制的镇定瞬间如潮褪去.离墨的心一分一毫地冷了下去.像是被重铅压着.喘不过气來.心中空荡荡的.就像前世一样.再无所依.
“失望的终归会失望.你对他知之甚少.他却对你了如指掌.阿鸢……”
凌鸿煊声音一软.带着半分委屈乞求.轻声道.“回到二哥身边好不好.二哥从未想过害你.他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你能不能忘了那个北冥中人.安安心心地陪着二哥.”
至少这样.在他累的时候.回过头会欣慰地发现.还有一人愿意陪伴着他.让他不至于那么孤独.
“我可以陪着他.我可以与他并肩作战.我甚至可以不跟那人离去.”
离墨看着镜像.微微颔首.凌鸿煊面色稍加缓和.又突闻她沧桑苦笑.“但是我的心里.不会有他的一角.因为我已经不爱他了.”
“那是因为你害怕受伤.谁对你越好.你就越怕.你怕他只是为了得到你.而不是你的心.你爱那个男子.是因为你以为他能给你自由.事实上他根本给不起.”
凌鸿煊瞪着镜中的离墨.见她面色渐渐冷凝.却是不动声色.
而她的长袖之下.指甲正狠狠扣着那腐朽的木桌.指甲尽根折断.露出森然的血肉.她浑然不知.仿佛只有将那桌子扣出窟窿.她才会好受些.
他目光扫过她腰间的匕首.瞳孔又是一缩.冷声道.“阿鸢.你说你爱他.不过是为了逃避你内心真实的自我.你敢说.时至今日.你对二哥沒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吗.”
“住口.”离墨颤声截口.冷冷地看着铜镜里的凌鸿煊.“尚离墨爱长孙一澈.但是她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透着隐隐哽咽.似乎被人戳到痛处.却还要维持着坦荡的仪态.
“我为何要住口.”凌鸿煊双目凌厉地锁着她.又道:“那人心机叵测.多少人成为了他棋局上的一粒棋子.”
木桌发出沉闷的震颤声.台面上清晰映出五个窟窿.离墨极力隐忍的面容开始挂不住.他的声音刺耳轰鸣.
“一旦达到目的.他就会功成身退.将你抛弃.你若再不断了和他的孽缘.他终有一天会杀了二哥.也会毁了你.”
南城雪.终会为了天下.选择杀了她.
就跟她的爹爹和长孙一澈那般.
“砰.”
离墨倏然暴起.一拳头狠狠砸在了那桌上.那木桌笨拙一晃.旋即破碎成渣.上面的铜镜被摔得四溅裂开.而镜中的丽颜.也如那石破水中月.残缺难补.再也凑不齐.
“他不会害我.他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她回身绞着凌鸿煊的面门.容颜狰狞到了支离破碎.胸口剧烈起伏.她双眼充血.“凌鸿煊.如果你让我离开他.怕他害我.那我回答你的仍是那句话:我相信他.他绝不会害我.”
“你这么肯定.”
凌鸿煊飞快截口下來.离墨面色一滞.冷睨着他不发一语.见她双眼坚韧如石.他扯出一丝笑.“好啊.那我们就看看他到底还会不会來找你.”
离墨黑瞳冷冽地落在他脸上.眼底隐有微光闪烁.凌鸿煊也静静地凝视着她.
半晌.她抬脚跨过地上碎渣.绕过他默然地走至窗前.淡淡道:“他一定会來.我相信他……”声音渐次低沉.心中软弱已是昭然若揭.“我从未怀疑过他.”
跌宕往事浮上心头.离墨转首望着窗外风云深沉.女奴所的雕梁画栋此刻却如同重重深井.几乎将人的脖颈咬住.
一只孤鸿低鸣飞过.她满目苍凉.不由深叹一口气.倦然苦笑.“这么久來.我想要的不过是一颗真心.”
离墨像是想起了什么了.旋即敛去所有脆弱之色.方才转眸看向凌鸿煊.随意地笑了笑道.“竟然在你面前说了这么多.此番想來.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凌鸿煊眼中掠过不忍的神色.这女子竟连在外人面前示弱半分.都觉得自惭.可想而知她是多么的要强.
眉眼渐渐暗沉了下去.层层心事堆积心头.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春风无常.落花情深.不问何以归.缘由我渡你.
这是五年來.长孙一澈最常在月下自吟的一曲杂诗.他一直都在等着离墨回來.哪怕只是回來杀他.
离墨见他陡生出一丝伤感.不由心生疑虑.刚欲开口询问.就听柴房外喧哗阵阵.隐约传來密集的鼓声.
她心头一凛.女奴交易就要开始了.而她要等的那人.估计也就快赶來了.
当真是好的很.她这招草船借箭.正愁无箭可借呢.
离墨和凌鸿煊同时眸光骤寒.不约而同地视线对接.
离墨点头稳稳道:“孟风云如今权倾朝野.必然不是凭一己之力走到这步的.除了徐太尉.他身后肯定有着众多势力庞大的爪牙.”
她伸手指着地上昏死的徐太尉.眼中透出逼人的坚毅.严正口气道.“此次女奴交易能來的权贵们.必定与他在私底下有所勾结.若是能趁此良机一网打尽.摸清底细.必能将之重创.”
“阿鸢.你是想趁机记住每一个今日來此交易会的大人.他日再一点点将他们从孟风云身边拔除吗.”
凌鸿煊探了探脑袋.看着离墨冷然的侧脸.眨着水亮的桃花眼.
“不用那么麻烦.成败与否.就在今日.”
离墨抬眼看向大敞的木门.一抹肃杀登时从深瞳中迸发而出.“听说孟风云今日正值六十大寿.不如让我也送他一份贺礼吧.”
“阿鸢.你口气真大.不过本王我喜欢.”
凌鸿煊敛了严肃的神色.又摆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坏笑地调侃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离墨浅浅一笑.芳华无双.眼角寒光扫过地上破碎的铜镜.镜中人的神色冷寂半晌.唇角缓缓裂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长袖一翻.手中赫然多出一蓝一红两枚丹药.她纤细的手轻捻着.犹如出水珍珠坠落玉盘.眸中抽出一道精光.两指骤然一顿.离墨唇边笑意愈加深刻.
“我要他们活着进來与孟风云贺寿……”声音陡转直下.离墨虽是笑着.眼底却已是杀机肆意.“死也别想脱身.”
然而在看到她手中丹药的那刻.凌鸿煊却再也笑不出來了.
同一瞬间.离墨眼中异光大盛.唇边勾起毅然决然的笑.右手掌心使劲一捏.
刹那间.红蓝相融.如流星闪电交汇.爆发出一声妖异的脆响.一道青烟旋即从手心袅袅升起.
冰火相撞.一触即发.
窗外长风霎时大作.遥遥苍穹.黑云似海潮野马奔涌而來.一道银电斩开眼前天幕.雪亮的光迎着离墨璀璨如钻的黑眸.恰似浪淘千沙.风华四射.
“阿鸢.万万不可.那药一并服下.是要毁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