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东燕西燎之间.可是箭在弦上.稍不留意就会擦枪走火.”
“哈哈哈……”
姜尧允张开双臂放声长笑.那笑声张扬不羁.带着无尽的讽刺.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狂傲无双.烈如飙风.
“沒有毁灭.何來的重生.你认为如今的西燎.还会惧怕任何一国的讨伐吗.”他笑容变的不屑起來.“温如清难道你忘了你那好侄儿.苍山城的前任大将.是如何死的了吗.要不要让我这个始作俑者來提醒你一下.”
他这么一说.温如清顿时觉得全身冰冷.不由地发抖起來.他抿唇.面色沉默.脑中全自己侄儿临死前的场景.那成了他整整七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温如华.自刎于城楼.后摔下山崖.遭野兽啃食.尸骨无存.”
或许.再不会有人记得起.苍山城亡国之日.正是他侄儿与萧雪阑的大婚之夜.
而这个男人就这么冷不丁地破城而入.他有个原则.不杀女人和孩子.但是他却可以让女人亲眼见证自己夫君的死亡.
一生一死.阴阳相隔.莫过于世间最残忍的事.
“看样子你记得还挺清楚.我虽恪守诺言不能杀你.但今日的任务若你完不成……”
手中长剑一扫.温如清的一缕白发就那么被削了下來.“我会让你尝尽比他还要痛苦百倍的折磨.”
“那好……”温如清垂眼.长叹一声.“你想要我画什么.”
“随风.笔墨伺候.”
随风领命进入内室.姜尧允勾唇.张开双臂落座于身后的软榻上.随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宝剑.最后才双手奉上早已备好的笔墨宣纸.
“我要你画当日天祭台上的那女人.她杀了蛮牛.必为妖孽.”
姜尧允挑起剑眉.明锐的目光盯着温如清.一字一顿道.“我想看看她到底长得什么样.竟会让长孙一澈如此怜惜.又为何敢与我西燎姜氏扯上牵连.”
别以为他会不知道.那女人居然在天牢里说.自己是她的姘夫.
呵.他姜尧允一心醉心于剑术.虽贵为一届燎王.却是沒有半个妾室.如今却被莫名其妙地扣了个绿帽.还是被这种从疯人崖里出來的女人所扣.
疯人崖.半人半鬼.命如草芥.
此仇不报.枉为男人.
不过至于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嘛……他垂眸.粗糙的指尖缓缓拂过剑鞘上的金雕.眼底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暖色.
燎王姜氏通鸟语.这可是举世皆知的事.
“好.我画.”
随风磨好了墨.恭敬地递到温如清面前.温如清颤抖地提起手中的画笔.沾了些许墨水.却迟迟犹豫该如何落笔.
“怎么.你画不出.”姜尧允冷笑了一声.那声音透着骨子里的不可撼动.“是那妖孽长的太面目可憎了吗.”
“若说她是妖孽.那怕世间女子都成了鬼怪.”
温如清默默地摇了摇头.微阖上皱纹密布的眼.脑中闪过那张倾城绝色的冰雪容颜.凝思片刻.他睁眼.落笔临摹.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搁下了画笔.深吐一口气.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画像呈到了姜尧允面前.
姜尧允半信半疑地睨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画卷.那一瞬间.他眼底闪过难以掩饰的骇然与惊艳.
这个传闻与西燎私通.与狱卒寻欢.与孟家对抗的传奇女人.竟生的这般绝代芳华..
画卷上.女子长发飞舞.眉眼旖旎.面容艳丽.不施半点粉黛.却依然千娇百媚.美的摄人心魄.
最震撼的当是她的眼.那一双黑瞳如斩不断的夜.化不开的墨.清冷地凝视前方.周身都散发着冷傲空灵的气质.
而且.这张脸.他自然认得清楚.
这不就是死去五年的尚离墨.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不喜欢尚离墨.也沒正眼瞧过她几次.因为如果不是她.年玄不会疯.明川不会死.而自己也不用苦苦寻找天机镜多年.
但是当初看在和年世家交好的面子上.他好心收留她和明川.结果几个月后她突然死活要离开西燎重回东燕.最后却被他夫君和那小三活活折磨致死.
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活该.
“那日她站在天祭台上.用了二皇子本打算丢给她自裁的匕首.徒手便杀死了蛮牛.”
温如清的话语拉回了他的思绪.盯着那纸背后洇开的窈窕轮廓.他话语中的赞赏之意更甚.
“那蛮牛的热血如喷薄的夕阳.溅在她的白衣上.渐渐晕开.最后猩红了她的素衣.那景致.犹如西燎最壮观的龙牙花齐齐绽放.美的肆意张扬.却也媚的荼蘼酥骨.”
“这女子的皮囊倒是挺令我钟意.只可惜西燎并不缺美人.”
姜尧允凝定心神.举起那幅画.覆着剑茧的食指却是轻柔地拂过画中人的眼眸.那么片刻.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破城那日.于苍山之巅.红花飞雪中.俯瞰江山时的神韵.
眼底露出刹那明媚的笑意.又飞快地敛了下去.顿了片刻.他朗声道:“都说美人不出三日.便会看腻.你身为宫廷最出色的画师.阅人无数.笔下的美人图也不占少数.你倒是说说她有何不同.”
“你看她的眼睛.她虽年轻.可那黝黑的眼底.却似沉淀着几世的沧桑.凌厉的叫人难以直视.更不敢细细琢磨其中的故事.”
姜尧允顺着他如同枯枝的手指.再次将目光落在画中人的眼睫处.只觉心口突地加快跳动.那种隐约的共鸣更加强烈.
这双眼.倒真是熟悉.
无论有一个人外貌如何改变.但是她的眼睛是不会变的.
而这双眼.他至今只见过一人.却是那个苟且寄居在他后宫之中的少女.
当年他无意路过她的住处.见她一身猩红斗篷像只猫儿般乖巧地趴伏在明川双膝上.明川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认真替她打理着发丝.而她仿佛在想着心事.
“明川.”
少女声音悲伤而孤寂.“我好想回家.”
她眨了眨眼.一颗晶莹的泪珠就从眼角滚了下來.落在她猩红的披风上.隐沒不见.
那一瞬.远处观望的他呼吸猛然一滞.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地挠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姜尧允最沒辙的就是.看见女人哭泣.
而明川手一顿.两人沉默半晌.他叹息道.“年年.我们沒有家了.以后西燎就是我们的家.”
“可是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喜欢我.”少女将身子蜷缩起來.有些无措道.“燎王他讨厌我.我能感觉的到.他会不会赶我走.”
“年年你又胡思乱想了.”
明川轻轻拥住她.仰头看着漫天飞雪.笑容难堪.再不复昔日的明艳动人.
“再说了.出东燕时我们就约定好了.年年去哪.明川就去哪.你放心.师兄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保护着你的.”
“嗯.”少女软软地窝在明川怀里.许久.她黑瞳紧紧盯着一处.唇一动.似在自言自语.“明川.你若死了.我就來陪你.”
“年年.这不好笑.”明川干笑几声.
“我是认真的.”少女披风下的手骤然收紧.她反手搂住明川.冷声.“你若死.我绝不会独活.”
长发染着丝丝泪水如水泄开.飞雪飘絮.映着她清丽的眉宇.偏生有着一种月出天山的冷寂飒爽.
苍山城只有一种颜色.就是白色.那是雪的颜色.而她一抹猩红.耀眼的犹如烈日.是苍山城里唯一的彩色.一下就灼热了他的目光.
那一眼.她仿佛就是整个苍山.
所以.在听闻尚离墨的死讯后.他不知为何.一气之下直接解除了和东燕的盟约.
既然那颜色永远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了.那么和东燕结盟也沒有任何意义了.
却在这刻.温如清骤然扶住桌子.情绪激动地说道.“我画了一辈子的画.无论山水还是人物.我敢自诩我笔力鼎健.但于她.即便我墨韵再浓厚.勾勒再滋润.甚至马良再世.也绝绘不出其神韵的十分之一.”
他有些热切地看着姜尧允.握紧拳头.眼眶浮出泪花.喉头颤动地哽咽道.“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永世也回不了的家园.你永生也企及不了的春日之景.”
西燎苍山.冰雪倾城.四季无春.
“你的家园.七年了.你还妄想归乡.就如同那萧雪阑.傻的还相信你侄儿尚存人间.”
姜尧允扣下画卷.拂袖起身.冷哼一声道.“苍山城七年前便已改朝换代.物是人非.如今西燎的天下.随姜姓.而不是温姓.”
“哼.姜尧允你不要以为西燎会昌盛百年.如今东燕卷土重來.北冥神功现世.南乌蛊毒狡诈.西燎凭着天时地利.也只能是易守难攻.你想要看到春天.除非打下东燕或者北冥.”
“看來你这西燎余孽.垂涎我姜氏国土已久.”
被人直呼其名.姜尧允面色蓦地阴沉了下來.他的茶眸凝着一层寒冰.陡然快如急电般闪到温如清面前.五指紧紧地扣住他的脖子.鹰眸绞着他变的zi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