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车子停在岳皑家楼下的时候.魏荣光扣住了正要下车的吴若初.粗横地将她碾入怀中.困兽犹斗的热吻急落.毫无节制.毫无余地.直到两人的唇上满是血腥味.直到吴若初甩出一记狠烈的耳光.扇向那张因爱生恨的脸.
魏荣光一愕.终于停下手來.抓住一点犹未幻灭的指望.眼巴巴地问.“这样打我.你会解气吗.或者.我死了呢.我死了你会解气吗.”
她贴住他耳际.声音那么淡.吐息却那么重.“魏荣光.你给我听好了.昨天夜里.要是你从那楼上跳下去.我敢说.我会跟着你一起跳的.如果真是那样.你就是害死了我.就像梁忠文害死你妈妈一样……所以.你要给我活着.否则我会连同下辈子也记恨你.”
这已是最真的告白.魏荣光却沒有听懂.只听见她推开车门后离去的步履.鞋跟一声声.如锥凿入心.
魏荣光把车开回医院的途中.几次想用打火机将吴若初给的资料烧掉.可是.当他步至梁忠文病房外.却很不凑巧地听见了门内的一段密语.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在徽野加班.本不该出现在医院的.
“他说这事先别告诉你.可我觉得不妥.关键是.你也沒个家人在这儿.就他一人……你会不会过于相信他了.”这是主治大夫的声音.“虽说已经终止了投毒.但毕竟是个包藏祸心之人.梁董.你说究竟是不是他做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又不是什么知根知底的.每天围着你转.我认为他是有嫌疑的……即使我们沒证据.你也该提防……”
魏荣光多希望梁忠文能说一句.不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大夫.这件事.请你不要管了……我认了.”
认了.
魏荣光全身的血气都往头上冲.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朝守晚守.半刻也不敢分神.为的只是不让父亲沾上那一杯杯有毒的茶水.
可父亲却不否认……不否认他才是那个投毒的人……
这……这算什么.
就是那一刻.魏荣光决定站上悬崖边缘.
既然已被贴上了罪恶标签.何妨先下手为强.
次日.魏荣光听说夙达集团以组织多项违禁货物走私罪而被公检机关起诉.如同核反应堆再度被点燃.
邱灿华和聂栋二度光临拘留所.这一次再也沒能复出.丰富到近乎过剩的罪证.记录了种种恶心至极的营谋.连审讯桌上都快堆不下了.看者无不像吃了苍蝇一般.
聂栋之妻披头乱发地跑來警局闹事.几度寻死觅活.新闻媒体先是集体失声了几天.然后就迅速地遗忘了前段时间自己还在充当聂家的传声筒.态度大逆转.开始对着邱灿华和聂栋猛吐口水、乱扔石子.报纸版面上全是红色惊叹号.捕风捉影地爆出邱灿华和段老板的种种秘事.甚至还包括聂琼小姐也是一丘之貉的说法.
聂琼在这样的舆论山洪之下再次噤声隐迹.周游列城去了.邱灿华被关押在弹丸之地.像头疯狗一样.见人就暴跳抓咬.癫叫着举发每个涉案者未招供的其他罪行.句句都如真金白银.听得警察们争先做笔记.并逐步确认了她口中的大部分惊爆内容都是属实的.
有如风暴过境一般.夙达集团转瞬被卷入了法网.与之私交不薄的一些富商高官也难逃此劫.徽野同样避无可避地受到了一定的牵缠.刚刚回温的股价又呈急跌态势.人才流失也十分震荡.
魏荣光回购了一部分社会公众股用以刺激股价.并将它投放到员工激励机制中.又以梁忠文之名召开了一次梁忠文根本不知情的董事会.向众股东宣称.自己和梁董愿意各抽出百分之三的个人股权.赠予有可能被挖走的高管人员.以留住人心.
会上.他用梁忠文的私章签下了股权转让合同.众人见他手握大印.都道是梁董的旨意.无人会生出半分疑忌.只是齐声称颂梁董和魏总好胸襟、好视界.
梁忠文名下的股权.和袁劲的加在一起.正好是公司整体的百分之五十一.拥有最高的主宰权..魏荣光公然将其中一小部分转让出來.无形之中解除了袁氏父子的绝对控股.
又过一日.警局那边传來了令整个徽野骚然的消息:邱灿华在受审的过程中.一五一十地供出了袁劲曾参与过三次毒品走私.而且都是相当主动地往上凑.号称想给继父赚点养老钱.
邱灿华一发话.其他犯人也很快识得风向.将袁劲贩毒的犯罪细节倾囊倒出.
一夜之间.袁劲的案子发生了本质改变.虽然他经手的只有极少量的毒品.充其量只是邱灿华打发给他塞牙缝的小饭粒.但已经不符合律师原本为之辩护的未遂与初犯.
一次军火交易.加上三次毒品交易.即使只是从犯.也极有可能面临无期刑罚.
梁忠文听闻袁劲或许半生都将活在铁窗中.长叹一口气.却渐渐心淡下去.仿佛最坏的都已见识.
他靠坐在病床上.从早到晚攥着一串檀木佛珠默诵.有时还会提笔抄录经文.魏荣光怕他受激之下病情再次恶化.但医生却说.他的各项体征还算平稳.也许是真的看悟了.
“小魏.”梁忠文诵完了经.声似苦茶.“在我有生之年.你能否不要离开.”
魏荣光却背过身去.“董事长.我会再替袁总想想办法的.”
当晚.魏荣光回到住处.从吴若初的委托人名单里找出一名律师致电过去.
律师完全沒问他是谁.立刻答允为他做事.“聂太太几天前就已经通知过我.所以.我等你电话很久了.”
“她……是怎么跟你提起我的.”魏荣光管不住自己这么问.
“魏先生.她说.你是她想要找回的人.”这位律师曾是寻人事务所的來访者.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有多重.
魏荣光倦极地挂下电话.按照计划.花了一整夜的时间.给袁劲写了一封长信.拿捏一支钢笔.垫高右臂.脊背如病中之人微佝.笔尖泻出行书.字锤句炼.填满了几页纸.对折两下装入信封.
第二天.正处在崩溃临界点上的袁劲听说继父为自己聘了新的律师.油生一丝救命之望.
这律师似乎挺有声望与手段的.进入审讯室之前.竟然说通警察将房内的摄像头关闭了.在袁劲对面坐下时.还非常和气地说明.“袁总.外面的警察看不见你.你大可放松一点.”
袁劲无法放松.几乎要在桌上磕头.哀求对方大展神力救他出狱.却见一封信从狭长的审讯桌上滑了过來.“救你的人不会是我.梁董说.他会救你.”
袁劲悲喜交加.撅着手腕移过那封信.铁铐叮铛.
他手嘴并用地撕开信封.看见纸上大篇继父的字迹.不由露出绝处逢生的笑.跌碰着一字字读下去.笑容却渐渐变成慌悸.
他的两只吊梢眼瞪如灯泡.喉结一上一下地使劲吞口水.薄纸在他手中抖得像吓破了的胆子.半晌.他眼角漏出几滴猫尿.失禁一般.望着律师边哭边说.“这是我爸爸交给你的.”
律师用食指顶了一下眼镜.“梁董亲自给我的.”
“这……这……”袁劲强敛自己的涕零心情.“我爸爸他……他真的肯帮我.”
“一切都如信上所说.请袁总再看几遍.尽早记熟.”律师露出职业微笑.
“我……我可以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吗.”
“袁总.你要搞清楚.如果信里的内容付诸现实.梁董就会成为警方盘查的对象.一旦你们今天的通话被人查到了.就有些碍事了.你说呢.”律师满脸权威.“怎么.你不信这是梁董的亲笔信.梁董有多疼你.你难道不知.”
“是.是……我知道……”袁劲紧攥信纸.“可难道沒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是梁董苦思过后的唯一良方.”律师的镜片泛出一刹诡光.
袁劲赶忙展信重读.心都快跳到天灵盖上去了.那一句句周详的指点迷津.显然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深谋远虑.看來.早在自己刚被抓进來的时候.继父就已经开始筹谋这步棋.即使重病缠身也始终念念于心.只为将爱子救出水深火热中.
想到这里.袁劲忽觉这的确不失为一笔划算的买卖.继父都老成这样了.那口气还能拖几年.而自己正当英年.怎可以被监狱所桎梏.
不如就依照信上的步骤.子债父偿.把所有罪名推给继父.
“袁劲.爸爸愿意为你顶罪.”这是继父的原话.劲透纸背.
“袁总都记住了.沒人的时候可得多练习几遍.”律师接过袁劲递还的信件.又戴上手套向他递过去几张皱皱的纸.示意他摸一摸.留下指纹.以待日后之用.“希望下次我们见面时.你已经不是重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