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幸运星(7)
医生到时只见年年面如金纸,紧紧握着拳头,坐椅子上动也不动。
她扶年年躺下,“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年年轻轻说:“许是视网膜脱落。”
易医生连忙检查:“没有的事。”
可是年年眼前仍然有电光。
“缓缓把鸡汤喝下,嚼几口白饭。”
“没有胃口。”
“许多过度节食的女生均有此现象。”
年年忽尔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上天罚我招子不亮,索性废掉,原来只是营养不良。”
易医生吩咐小乙做些易消化甜品。
“服药,躺下,睡觉。”
炖蛋做妥,年年已经盹着。
易医生问:“发生了什么事。”
“年小姐看到结婚照。”
“可有不乐流泪。”
“就是没有才叫人担心。”
易医生说:“听说陆青山醉得要伴郎扶着签署婚书。”
“原本应该是年小姐,小陆先生深爱年小姐。”
“但是更爱家族财富与他自己。”
“医生,这种事是否常见?”
“天天发生。”
“年小姐算得坚强,一直撑着。”
不久,王医生也赶到。
年年醒转,“打扰你王医生。”
“我不过在接生,不妨。”
“接生一定有趣。”
“大块头,拉出一秤,八磅多,几乎可以上幼儿园,哭声震天,大概知道人生路不好走。”
年年微笑。
“眼前还有金星否。”
“消失了,但太阳穴弹跳着痛,额角似要爆裂。”
“我给你揉揉。”
忽然看到年年面孔有一搭搭肿块,嘴唇爆胀像鱼唇,伸出舌头,似烂草莓。
王医生大惊,“阿易,你可是给她服——,她有敏感,快取解药给我。”
“解药不在身边。”
“立刻叫人送来。”
两个医生都额角出汗,团团转。
年年大着舌头说:“给我镜子。”
“不许看。”
她伸手摸面颊,左一块右一块像鸡蛋大小。
那小乙站着吓得呆若木鸡。
真叫这两名庸医害惨。
半晌,解药来了,连忙注射,这下子,头倒是不再炙痛。
“没有生命危险,过半日就好。”
“阿易,你怎么不问病人可有过敏感应。”
“我——”
好一个小乙,镇定地把小毛巾浸过冰冻甘菊茶,轻轻敷在年年脸上。
两个女医生在房外说:“罚你坐这里待病人消肿。”
“唉,此事可大可小,经一事长一智。”
她俩静下来。
这时,年年已经累极盹着,舌头肿得嘴巴容不下,半边露唇外,真受罪,一个人竟要两个医生一名保母招呼,太不象话。
隐约还听到外边絮絮:“唉,那张结婚照片真可怕。”
“嘘。”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脚步声,年年醒转。
以为是小乙,但鼻端随即闻到药皂香。
她忽然伤心,泪如泉涌,不敢动弹。
脚步轻轻走近,他坐在床前,一声不出。
半晌,他想掀开年年脸上毛巾,病人可能不觉,躺着,又脸上盖布的只有一种人。
年年伸手阻止。
“是我,周岁。”
“久违了,师傅。”
周岁听了反而放心,能够如此嘲讪他,可见无大碍。
王医生进来,“周先生,别打扰她休息。”
过来轻轻揭开毛巾,吁出一口气。
年年知道解药已经生效,舌头也可缩进口腔。
拿镜子一照,脸庞仍比平时肿大,处处红印。
说也奇怪,她只觉呼吸畅顺,已经万幸,根本不计较容貌丑陋。
她看着周岁,呵,几乎不认得了,他发长须长,晒得一脸金棕,一副度假回来模样。
尤其是下颌胡髭,浓厚得像小小一块地毯,煞是有趣。
两人呆呆对视不语。
片刻年年问:“你怎么来了。”
王医生说:“我叫他来。”
不是见最后一面吧。
王医生说下去:“有人说话好纾缓一下你的情绪。”
年年说:“师傅你无故失踪几达一月。”
“会所说你也缺席多次。”
“有需要我自然会出现。”
王医生一边检查年年,一边问周岁:“去了什么地方度假。”
“加国卑诗省温哥华岛的吐芬奴镇。”
“我听说过该处,据讲是目前隐藏得最好的度假胜地,你可是去滑浪。”
“那个自然,同时观赏千年温带雨林,有一棵红香柏,打基督出生,它已成长,十人环抱,高耸云霄,五百余呎高。该处似全氧空气清新得教人流泪,只有千余居民,滑浪时可看到蓝鲸在不远之处喷水。”
“天堂一样。”
“许多女生喜欢结伴到该处游乐,因为海浪比较柔缓利于学习。”
王医生微笑:“亲爱的周师傅,那才是你到天堂旅游的原因吧。”
年年听过这个地方,陆青山也提起过。
胡须汉忽然急辩:“没有的事。”面孔涨红。
王医生看在眼内,揶揄他:“可有挂念我们。”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年年却没听清楚,她撑着起身,看到周岁破衫旧裤,连球鞋都穿洞,男子就是这样方便,这还叫做潇洒。
那边小乙已经做了好几个清淡小菜招呼人客,她让周先生吃西餐,老大一块香喷喷牛排伴芦笋。
易医生笑:“我们竟在此骗吃骗喝。”
小乙吃惊:“快别这么说。”
这时她看到年小姐上衣敞开,露出大半胸膛,急急帮她扣纽。
但那风光一早落周岁眼中。
稍早时他一进房间就看到情景,照说,病人躺床上不应引起遐思,但他是男子,先看到胸前红色肿块,担心地仔细端详,随后发现:呀,丰胸,眼光避开。
但已经来不及,随即心酸,这已是重新塑造版本,啊,他不应如此看待该件事,这不是等于歧视义肢吗?
年宅难得有四个人一起坐下吃饭。
小乙报告:“年小姐的同学有时来,喜欢吃煎炸物,通常鸡腿大虾一起落油锅炸一番。”
王医生担心,“年年,你没有跟着吃油腻吧。”
小乙答:“年小姐吃别的,我省得。”
年年说:“小乙应加薪水。”
王医生答:“那自然。”
年年说:“我要出去散步。”
“今晚下雨,明早吧。”
周岁说:“明早我来陪你。”
年年欢喜,忽然紧紧抱住周岁腰身。
大家都笑。
第二天,终于全身退肿,只余头上一搭红印,像人家的胭脂痣。
周岁一早就到,天气已经相当阴凉,他破棉衫外罩件磨得发白旧皮夹克,戴一顶绒线帽。
小乙追出,“年小姐,下雨,穿暖一点。”
不管三七廿一,帮她罩上羽绒大衣。
自从得病,年年一直穿得像粽子。
她把两手插袋里,走出门去。
她仰脸看天空,潇潇秋雨细如丝。
周岁蹲下,帮她结鞋带,发觉她小面孔朝着灰色天空,嘴里轻轻吟:“春日游,杏花吹满头,谁家陌上少年足风流,妾愿嫁予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已经深秋了。”
“时间究竟去了何处。”
周岁握住她的手,五指冰冷,他把手放进外衣口袋。
“有些时间停在鬓脚,变为白发,有些驻足眼角,化为细纹。”
周岁接上:“也有些叫孩子们快高长大,有些令春季明年再来。”
年年微笑问:“这次你约我散步,可得到家长同意?”
周岁讪讪:“我已不是你的辅导人。”
年年看着他,“男性真好,都快四十了,仍然允许拥有孩子气。”
“我也不是时时这样局促。”
“我相信有许多异性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