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书房。
“伸出手来。”
周士尹拿起戒尺,书桌上放着一张薄纸,上面抄录了那首唤作蝶恋花的词。
早料到这么一遭,宜宁表情未变,只是伸出手,老实挨打。
“课业留下,人走罢。”
责打完学生,周士尹走到窗边,放下戒尺,偷偷揉了揉发酸的手臂。
宜宁应是,双手捧起刚放在椅子上的一叠纸,低头轻步走到周士尹书桌旁。
桌上的那纸纸,这是宜宁挨打的原因。
“学生告退。”宜宁将课业放在那纸旁边。
俯身福礼,退着步子离开书房。
见宜宁礼数未忘,周士尹微微点头。
坐到位置上,仔细检查学生课业,不错,不出彩也没有错误,合着自己的要求。
又拿起那纸,轻念,忍不住轻笑。
这孩子,这次回来便见她情绪不对,想来是少女慕艾,却被人拒了。
周士尹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宜宁,近来愈发合意。
她没有什么怪癖,并不喜好责打,只是懒得口言。
况且口上教导显然没有身体教训来的见效快和效用久。
宜宁看上去是又瘦了,待会找江氏,让他嘱咐厨房,多为宜宁吃食用心。
这两年,想来正是孩子长个的时期。
“宜宁!你可回来了,我真是想死你了。”
宜宁刚走出周士尹院子,就被得着消息赶来的周芷珮一个熊抱。
周芷珮真是眼含热泪。
没有宜宁在旁,她好像突然变成了周士尹眼里的一根刺。
怎么看都不对,怎么做都错,挨了好几回打。
她现在也知道,宜宁即使不再帮自己挨打,也能帮自己转移母亲注意力。
只要宜宁在,母亲便看不见自己。
母亲眼里没有自己,这一点不令人难受,反而特别舒心,感到安全。
“我给你带了礼物。”宜宁看周芷珮抱够了,轻轻挣了挣。
“真得?”
“恩。”
“在哪里?你院子里罢。”
“恩。”
拿到宜宁给自己带回的空竹,请教玩法后,周芷珮迫不及待就想拉宜宁一道去玩。
但看宜宁神态有些疲惫,想路上赶路怕是辛苦,便不迫她。
只要自己一求,宜宁这人,忍着难受也会陪玩,不忍心难为她,自己独自玩也行。
随声道别后,也不多待,周芷珮拿着空竹就想往花园去,那里空地大,玩着方便。
出门时却差点与进房的日明撞上。
日明忙跪下行礼,周芷珮示意无碍,见日明脸生,也没多在意。
回头唤了声:“宜宁,你好生歇息罢。”迈步跑远。
“女君,那就是周府的二小姐罢。”见周芷珮离去,日明将手中的东西安置好,忍不住问宜宁。
看宜宁点头,又道:“这二小姐活泼开朗,定与女君能合得来。”
“勿多言。”
瞥了一眼日明,宜宁将手中系好的包袱放到一边,往书房走去。
日明滞在原地,心中有些苦涩,轻呼一口气。
继续着手忙活,刚到京都,还有许多要熟悉的地方。
对于连赐的死,日明的思绪也是复杂。
有喜,连赐不在,女君身边的位置便空给了自己。
有哀,对连赐,自己虽嫉他厌他,但毕竟是相处多年的搭档。
却也有怨,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连赐一死,自己在女君心中的地位便永远超不上他了。
总归来说,都算是件好事,自己柳暗花明,只要一直跟着女君,以后还有大福气享呢。
宜宁听着外面来回的脚步声,感受着微微的饥饿,与大脑的困倦。
仔细翻阅手里的书,默默记下。
不经意抬头,却看到架上的香炉,那是连赐挑选的。
得了自己随口一夸,他便像是得到什么宝贝般开心。
还特意将这香炉放进了书房,因着书房是自己每日必须要待的地。
只是宜宁不喜屋内焚香,于是只做摆设。
有些烦闷,扔下书。
反正那段内容自己已经记下,明日在周士尹处也能过关,宜宁起身离开书房。
“复礼。”
“是,女君。”复礼一直候在门口。
“我要换衣,小憩一会。”
又回头瞧了眼书房。
“唤人将那香炉收起罢。”
复礼点头应是,上前伺候女君换衣。
他知道女君说的是什么香炉,也知晓女君因为连赐的逝去伤神。
他有些羡慕连赐,能让女君上心。
以前并未发现女君待连赐有什么格外亲厚,却没想到女君心里却将连赐看得这样重。
忍不住幻想,会不会自己在女君心里也有些许的位置。
二日,宜宁来书房拿书时,便发现香炉不在了,一个小瓷瓶替代了它的位置。
不止香炉,房里与连赐相关的东西都收拾了干净。
这样也好,宜宁叹息。
自己现今没有办法也不再有能力改变连赐的结局,不再想起他,于此是最好的。
宜宁又恢复了以往的作息。
想起前两月自己在朱府的悠闲做派,只恍如隔世,但回忆前两年在周府受罚挨打,也恍如隔世。
连月里,周士尹已经再难挑出宜宁的错处。
今日休假,周芷珮要拉着宜宁去郊外放风筝。
宜宁自是不会拒绝。
两人去告知江氏时,却与刚好在父亲处请安的周芷邈碰上。
听闻两人要去郊外玩耍,忙要求着一道去。
周芷珮如何肯依,带上个男子,好是累赘。
而周芷邈自然也不会因着姐姐拒绝就妥协。
江氏见儿女对峙,也不劝,只是温声问:“宜宁,你是个什么看法,芷邈一道去可会打扰你和芷珮玩闹?”
宜宁心里自然不想周芷邈跟来,但江氏的问话显然是有导向性的,自己没有其他选择。
“姑父言重,哪里有什么打扰,只怕我和芷珮照顾不好芷渺阿兄,让阿兄无聊。”
江氏一直让宜宁唤自己姑父。
“谁需要你俩照顾。”见宜宁未像姐姐那样不肯带上自己,周芷邈欣喜,但忍不住呛声。
“是是,我说错话了,只怕我和芷珮要有劳芷邈阿兄照顾,让阿兄劳累。”宜宁无奈一笑,又朝周芷渺作揖。
“就你俩,还累不着我。”周芷邈嗔了一眼宜宁,便朝江氏福礼,要离去换衣。
“府门处等我,要是我等会见不着人,就等着罢。”
路过周芷珮时,周芷邈还伸手拧了一把姐姐的胳膊肉。
惹得周芷珮一阵痛呼,作势也要去拧周芷邈。
江氏见这姐弟打闹,只能轻笑。
自己妻主素来寡言严肃,三个儿女却都是如出一辙的跳脱。
“不要闹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去,各自回院准备罢。”江氏作似端庄地咳了咳。
“在外玩耍,警醒点,可不能遇着危险。”
“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看,下次我定不会再准你们出府。”嫌力度不够,又补上了句威胁。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官道。
“哎,真是倒霉,撞上了那尊大佛,待会定不能玩得尽兴。”
马车里,周芷珮忍不住和宜宁抱怨:“待会要是那祖宗闹起来,你去哄啊。”
宜宁一上马车就有些犯困,眼下正闭目养神,却得承受周芷珮一阵一阵的聒噪。
“行。”
睁眼,看向周芷珮:“大佛,祖宗,我来哄,你先别闹我,可好?”
周芷珮嘟嘟嘴,点头,不再吵宜宁,侧身去扒拉旁边的风筝。
今日,确实是个玩风筝的好日子。
京郊的一片空草地上,坐着不少人,天上也飞荡着好些只风筝。
“宜宁,待会你拿风筝,我俩一块跑,我在前头,你在后头,你看时候差不多了,就松手,知道吧?”
周芷珮抱着风筝蹦下马车,就记着要让手里的风筝占领天空的一块区域。
把风筝递给宜宁,就预备着大展手脚。
“慢着,宜宁帮你拿风筝,谁帮我拿!”周芷邈也抱着一只风筝,从后面缓步走来。
到宜宁近前,将宜宁手中“鲤鱼跃龙门”的风筝扯走,扔在地上。
又将自己的“百蝶闹春”塞入宜宁怀里。
“我先给芷邈阿兄拿风筝罢,待风筝飞起后,再帮你拿。”
宜宁手忙脚乱的接好周芷邈的风筝,又歉意的轻碰周芷珮的肩膀。
“你等等我。”
周芷珮捡起地上的风筝,幸好没坏。
见状,也只能作让,反正自己是拿这个弟弟没有办法。
“行,你们快些啊。”而后就地盘腿坐下,表示自己已经开始等着了。
“地上这么脏,偏你就直接坐下,真受不了你!”周芷邈忍不住嫌弃姐姐。
而后一副胜利者姿态向不远处的空地走去。
“开始罢。”
扯着线走了一会,周芷邈回头看,宜宁还拿着风筝,线被扯出好长,走回宜宁站立处。
“你为什么还不放手?”
又抱怨道:“你不放手,风筝怎么飞到天上去?”
宜宁无奈,小心避让着线,免得这长线被风一吹,缠乱,打结。
“你得先跑起来,我才能放手啊。”
宜宁被周芷邈逗得有些想笑,但又怕落了他面子,只能忍着。
“你,讨厌!”
周芷邈羞恼地剁了剁脚,这话听着真是多情,偏她还拿那双含着笑意的杏眼凝着自己。
心里又喜又恼,宜宁是不是故意,在和自己表明心意。
不知道周芷邈在想什么,只以为男郎是恼怒自己嫌他不跑。
可能让男子跑起来确是不适宜,毕竟要顾及仪态仪容。
“这样罢,你拿风筝,我在前面放线跑,你”。
“你那首蝶恋花。”话堪堪说出一半,周芷邈忙将话头止住。
“什么?”宜宁想这男郎的思路真有些奇怪,放风筝呢,又突然扯什么诗词。
“芷邈阿兄,蝶恋花怎么了?”
是不是写与我的,周芷邈将后半段话在心里悄悄补上。
只是面上又恼了,笃定,这朱宜宁就是故意的,想让自己先开口,才不要顺她的意呢。
“没什么。”将手中的绳与宜宁的风筝交换,拿着风筝,便独自生着闷气。
“我跑啦,你慢跑几步或者不动都行,等我跑到那处便将风筝放了。”
宜宁低头将线理好,用手指了指远处,而后迈开步子便向远处跑去,风呼呼的为她喝着彩。
周芷邈看宜宁没有多少犹豫,直接就跑走。
不多一会儿,就到了好远处,手里的风筝绷着要挣脱束缚,不自觉松了手。
有些生气,但也忍不住惊讶,宜宁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跑起来可真快。
凝着那跑远的少女,被风吹乱了发丝,也被风吹出了笑容。
心中微动,不自觉也跟着微笑。
抬头看风筝飞得已然稳定,宜宁走近周芷邈,将手中的线递出。
“我不玩了,你自己玩罢。”周芷邈不接,转身就走。
宜宁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嗐,芷邈又生气了。”
“宜宁,我俩玩。”
周芷珮一直在远处关注着,看周芷邈走远,就起身拍拍屁股跑来。
宜宁点点头,将手中的线递给朱语,接过周芷珮的风筝。
不一会儿,“鲤鱼跃龙门”和“百蝶闹春”都在高空占领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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