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周府快一年,宜宁被周士尹以各种理由抽打。
有时手被打得握不住笔,完不成周士尹布置的课业,便是又犯了错,于是改成打板子。
几次板子下去,宜宁只能卧床休息,等能下床了,手便好了,又继续打手心,而来往复。
最后,宜宁总算明白了周士尹的用意。
不过是想让自己收敛性子、夹着尾巴做人,偏不明说只直接开打。
宜宁受了好大教训,才懂得如何在周士尹的府中,相对舒服的生活下去。
坐在周府花园的石桌旁,宜宁看着眼前的各色花朵,心中一叹。
周芷伊是对的,自己当时若是重视她的话,尚有回旋余地。
不用到现在,只能被迫忍受。
“宜宁,你在这呢,今日母亲给我俩放一天假,我带你到府外玩去罢。”
周芷珮快步走来,看宜宁一脸愁容,心中不忍、愧疚还有暗喜,各种情绪纷杂。
宜宁一来,她挨打次数直线减少,之前一周总要被打上三四回,近来三四周才被打上一回。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母亲原来有那么多奇怪的打人理由,打人还能打出道理。
见了宜宁的遭遇,便才知晓母亲之前对自己真是手下留情,算是善待。
“别愁了,母亲这也是第一次带学生,没有经验,我看你近来也很少被罚了。”
坐到宜宁身旁,她对这个新朋友真是千般满意万般同情,性子不错还帮自己挨打。
宜宁在心里吐槽回应,自己是周士尹的第一个学生也会是最后一个。
宜宁挨打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都,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人将家里女郎送来周士尹处当学生。
毕竟连神童都得日日挨打。
前几日,甚至阿姊都写信来问责罚之事。
看来绵州那里都有所耳闻,宜宁自然避过不提挨打,只说在周府过得不错。
“你放心,慢慢会好的。”见宜宁没有说话,周芷珮拍了拍宜宁的肩膀,接着鼓励。
宜宁点点头,算是应了安慰。
“你方才说去府外,我们能去府外吗?”
“能啊,反正今日母亲不在家,只要知会父亲一声就行了,走。”
见宜宁有兴趣,忙将宜宁扯起。
“哎,宜宁,你是不是长高了?”
“唔,大概吧。”
宜宁心中其实很是期待。
到京都一年,她还从未到外面好好逛逛,见识所谓繁华,加紧几步,出府前得先回院准备。
“那宜宁,我们府门见啊!”
“恩,府门处见。”
院中,连赐和复礼正在院里裁布,见宜宁回来,忙迎来:“女君回来啦。”
连赐仔细端看,心下稍安。
还好今日没挨打,自从来了周府,连赐刻刻提心吊胆,日日伤心啜泣。
想原先在朱府时,主家主夫一句重话都不曾说与女君,偏到了周府,女君日日要经大罪。
好几次,连赐都想主家能知晓情况。
来救救女君,偏女君太懂事孝顺,特意嘱咐,不准将周府之事传信回府。
“我要换衣出府。”进屋,便听宜宁温声道,复礼忙去准备衣裳。
“周大人,周大人可应许了?”
连赐上前为宜宁脱去外衣,忍不住担心,见女君点头,才微微心安。
说来,到京都这么久,女君竟是只出过一次周府。
最是喜欢热闹的年龄,却被关在这周府里,每天只学武、学文和挨打,如何能好受。
连自己每月都能出府几次。
偏偏周大人不让女君归家,也不让女君出门。
那唯一的一次出府,还是因着朱道温来了京都,即便如此,周大人也给女君规定了回府时辰。
周府讲究节俭,府中侍者小郎数量都不多。
宜宁守着教训,将克己赐给朱言,让二人搬离周府。
住到府外朱道温新置的一处小院里,顺便打理朱家在京都新开的两家店铺。
宜宁那次出府就是跟着朱道温去朱家的小院认门,又去那两家店铺逛了逛。
与母亲道别后便马上回府,但就算这样,也比周士尹定下的时间晚了刻钟,挨了次板子。
思及如此,连赐又连连落泪。
宜宁不知连赐为何堕泪,但她已然习惯。
只心想,这男子们是不是都是体内的水分过多,排解不出,便憋得水只能日日从眼里涌出。
宜宁收拾齐整,递给连赐一张手帕,便阔步走向屋外。
连赐跟着来到院外,看女君带着朱语离去,收好手帕,回屋将宜宁换下的衣服拾好。
又回到院里,唤上复礼,继续裁剪布匹。
女君近来窜个,两人打算为宜宁制些大点的外衣。
“宜宁,快上来!”刚跨出府门,就见周芷珮掀开马车窗布,露出个头。
宜宁点头,踩着木垫跃了上去,从朱语手里接过食盒,进了车厢,递与周芷珮。
“哈,这是朱家糕点铺的吗,近来你家店铺可是热闹,许多人排队争着买呢。”
周芷珮接过,掀开食盒,用手帕捏了块送入口里。
又拿起块要喂给宜宁,只是宜宁偏头不接。
只好又塞进自己口里,一边吃着一边还冲宜宁连连点头。
看周芷珮作态,宜宁倒有些馋了。
忍不住擦擦手,也捏了块吃,确实不错,怕又是那唐苑雯研制出的新品糕点。
唐苑雯是朱家糕点铺在京都分店的管事,很是机灵。
每日总会送两盒糕点到周府,道着好话,说让女君尝些家中风味,以解思乡之愁。
朱家糕点,宜宁吃了十多年,早不再新奇,至于思乡,她尚不至于产生这种感情。
她只觉得这唐苑雯油嘴滑舌的,倒是惹人不喜。
不过念及其糕点做得好,人又会来事,经营店铺算是有一套,便也不去深究。
宜宁受朱道温教导,不会依凭个人喜好来任人为事。
好久没有出门,宜宁捏着手帕,忍不住掀开窗布,朝外望去。
马车还未走多远,尚在内城,只能看到一幅幅府门。
连在一块的几家宅邸入口,只偶有些许差别,但瞧来都差不大远。
宜宁看了一会便觉无趣,放下窗布。
“现在外面没啥好看的,等到了街市再看罢。”
咽完两块糕点,周芷珮才对宜宁劝道,说完又往口里扔了两块。
宜宁点头,看着周芷珮两腮鼓鼓,又看了看她的身材。
“尝尝味道便够了,你少吃些罢,现在身材已经有些,过宽。”
提醒好友:“再不控制食量,不用多久,老师怕是就会以有碍观瞻的名头,给你几板子。”
“你这乌鸦嘴,可快住嘴,我不吃了便是。”周芷珮听着,给宜宁肩膀上了两拳。
闭上食盒,放在一旁,又觉碍眼,掀开门帘,将食盒递给坐在外头的侍者。
“兮若,宜宁赏你的,好好收着,吃罢。”
兮若忙接着,又与宜宁道谢。
见这景象,宜宁心里好笑,合上眼睛。
周家的两个年轻女君,周芷伊和周芷珮,都挺有意思,宜宁也愿意在她们面前卸下伪装。
顺着周士尹的意思,宜宁学着给自己糊上了还不算厚的,薄薄一层伪装。
马车停在了一处茶楼,周芷珮与宜宁轻声介绍:“这氛浊楼,是她们那些读书人,不对,是我们这些读书人最喜欢的来处。”
两人进去,果然大堂里不少女郎,都着深衣,一副文人做派。
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或坐或立。
或低声密语,或高谈阔论,或只是安静的凑在一块品读纸张上的文字。
“两位女君安好,可有约?”站在门口的小役看到两人的到来,忙过来行礼。
见芷珮摇头,又问:“敢问女君,一楼还是二楼?”
“一楼罢。”宜宁环顾了一下,心想,这大堂才是看热闹的地方。
周芷珮自无不可,那小役便领着两人到了一处空桌,又上了些茶点,才缓声告退。
“宜宁,你看,侧边二桌,坐在中间的,那是刘颜黛,也算是京都有名的才子。”
坐下不久,芷珮就给宜宁偷声介绍着,今日氛浊楼里来了哪些叫的上名号的人。
“那个,穿白衣站着的,是秦中路的江湘,最近也挺出名。”
“她旁边的是,哎?”
“她怎么也来了。”看到角落一桌坐着的人,芷珮忍不住瞪大眼睛。
宜宁好奇,顺着芷珮的视线望去,是一个着深色曲裾的女郎。
女郎面秀颈长,气质清雅,正轻笑着在与身旁人说话。
“那是谁?”宜宁瞧着,只觉眼前一亮。
这可算是自己做人以来见过的,最出尘的女子了,忍不住问芷珮。
“谢相予,谢纳,谢太师的幼女。”
芷珮喝了口茶,明白宜宁问的是谁,只低着声音随口应道。
又拨了拨桌上的食点,悄声:“宜宁不用在意,她与我们不是一道的。”
宜宁点头,也端起茶盏喝了口,轻皱眉,味道太浊,有些难喝,抿了抿嘴,放下。
又去瞧大堂的其他人,只是时不时的会再去瞧一眼那谢相予。
“大家注意,请移目过来。”一女郎拿着一张纸来到大堂中央。
“刚刚刘才子可作了一首好诗!”
宜宁认出,那女子刚坐在刘颜黛身旁。
“刘才子?”
“是刘颜黛罢。”
“读来让吾等听听!”
大堂的人都被吸引,几个活跃的在一旁起哄。
随着动静,刘颜黛也到了大堂中央,谦逊了几句。
“颜黛不要自轻!”
那女子忙轻扯刘颜黛衣袖。
“这可是我今年读过最好的诗!”
刘永思将手中纸张抖开,将上头的诗,大声念诵了出来。
引来一阵叫好,刘颜黛作似脸红,满意的自谦:“污了大家耳朵。”
作似责怪的轻斥身旁的女子。
“永思又这般,拿我的浊诗来献丑。”
宜宁挑眉,看身旁的周芷珮听完诗都连连点头。
不经意瞥向谢相予,她也温和着注视大堂中央,甚至在旁人称道刘颜黛诗时,也微微点头。
但宜宁却还是看到她垂眼时不小心泄出的一丝不屑。
原来要这般,宜宁心想。
将一切真实情绪都藏起,只让她人看见她们想看到的,听到她们想听到的,便行。
待热闹散去,芷珮和宜宁又在氛浊楼待了会,实是无趣,便去了街市。
各处的街市其实不差太多,只是京都的街更宽更长,街边的摊贩店铺更多。
不久,两人便早早回府。
今日周士尹虽不在府,但两人还是要尽量赶在她访友回来之前到府,不然可能又得迎来一阵责打。
出去一趟,谢相予给宜宁留下了深刻印象,虽不至念念不忘,但确在宜宁身上留下了痕迹。
宜宁想,谢相予怕便是周士尹希望自己成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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