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欣然刚坐下便自我介绍起来。
“你们好，我是初晴的同桌。”她看了看秦泽恺，又小心瞥了一眼肖寒，“我姓方，大家可以叫我欣然。”
“欣然同学，你好你好。”秦泽恺自来熟地跟她寒暄着，“我是六班秦泽恺。”
“你好。”
“肖寒，”秦泽恺拿胳膊肘儿戳了他一下，“你好歹跟人打个招呼。”
“一个班儿的，有什么招呼可打。”肖寒头都没抬。
初晴觉得这气氛，有那么些许的不对劲儿。肖寒那气场好像一直在压着她。跟欠了他钱似的。
这诡异的气氛，真倒胃口，“我吃饱了。欣然，你慢慢吃，我先回去啃题。”
鱼香肉丝只吃了土豆丝，显然吃不饱。
“哦。好。”没什么感情地应答着。
“我也吃饱了，你俩慢慢吃。”
鱼香肉丝只吃了肉丝，这要是能饱就真见了鬼了。
两个活神仙，喝露水就能长生不老。
秦泽恺叹了口气，摇摇头。
只能冲着俩人的背影儿喊，“走吧走吧，都走吧。我跟欣然同学吃。”
初晴在前边儿慢慢走，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回头看了看。
嗯。人就在后边儿。
今天，黑衬衫上的图案是一朵牡丹，在胸口的位置。
那面部表情，没错，是要找她讨债的。
初晴放缓了步调，等他走过来。
人经过她身边，带起一阵儿青桔味儿的风，没停留。
“喂喂喂，”初晴凑上前去，“你跑什么？”
初晴试探着开口，“其实，是误会来着。”
肖寒终于停下了脚步，看了初晴一眼，调转方向，走向学校花园的小亭子。
这会儿正是饭点儿，花园里没几个人。
肖寒坐在花岗岩长石凳上，给出一个我听你解释的表情。
初晴站着，出生以来少有的能俯视他的机会，底气稍稍涨了些。
“我们两个的妈妈是姐妹。”初晴看了看肖寒。
也不用不目转睛盯着她看吧。气势都快给她吓没了。
声音稍稍提高了些，“这没错吧？”
“没错。”
这机械化的声音，不大像他啊。接下来大概会有什么大坑等着她往下跳。
初晴无辜地解释着，“所以，大家理解成了有血缘关系的那一种，也不能怪我吧？”
“没说怪你。”肖寒算是明白了，她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呢？
“那你生的哪门子气呦？”初晴看着他，“被那么多女孩子说没多好看，我才应该伤心吧。”
看这姑娘的表情，似乎是丈二的小和尚摸不着脑袋。
等她自己领悟是指望不上了。
肖寒准备单刀直入地跟初晴聊聊这件事儿，“为什么把我的笔记借给别人？”
“你怎么知道，”初晴看肖寒的脸色越来越不对，脑袋悄悄低下，声音都降调儿了，“我把你的笔记借给了别人？”
好吧，原来他是为了这个生气。
怪她一时心软，没架住方欣然的请求。
“我的笔记沾上乱七八糟的味道了。”肖寒靠着亭子里的柱子，仰着头看她。
眼睫低垂，脸颊有点儿泛红，看起来是内疚了。
看笔记的时候，方欣然就在初晴眼皮子底下。
“不可能，我们绝对没有在看笔记的时候吃东西。”
“不是饭味儿。”肖寒补充道，“是乱七八糟的香水味儿。”
“是我同桌的香水，”好吧。她也觉得那香水味浓郁了些。
“对，对不起昂。”初晴抱着八分的歉意，诚心诚意地向肖寒道歉，“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以为……。”
剩下的话，初晴没说出口。说再多都是借口，没经过他同意，就把笔记借给别人，确实是她的不对。
只能再次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肖寒对着面前这颗低着的小脑袋略显气愤地说。
“那怎么办？”低着脑袋的小姑娘还是低着脑袋。根本没有要抬头和他交流的意思。
“老低着头干什么？我在地上吗？道歉应该对着别人的眼睛吧！”
初晴鼓起勇气抬起头，调动充满歉意的表情，“对不起。我犯罪了。”
对视三秒。没忍住。两人笑出了声儿。
初晴带着些许歉意，笑声是收敛的。肖寒是哭笑不得。
“给你气笑了。”肖寒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初晴的鞋子，“你饿吗？”
初晴抬脚就要踩回来，无奈人家身高腿长，小迈一步就躲开了。
她想起来要回肖寒的话，“你脚这么大，要吃好多饭吧。”
肖寒停下脚步，拽住初晴的校服，让她也停下。
“我个子高，”他的脚和初晴脚放在一起比量，“脚才大的。你这小个子，脚才这么小。”
老是说她个子小，老是说她个子小。
初晴瞅准机会，踩了肖寒一脚，“呵。脚小也能踩痛你。”
踩完就跑。
下台阶都不带减速的。
“我这鞋等了好几个月的，今天才穿上。”
早知道就不招惹她了，没事儿提她身高干什么。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还算她有点儿良心，知道在超市入口等着。
“吃什么？”知道他没有很生气，这会儿底气十足了，“我请你。”
“满汉全席。”
得，他还得寸进尺了。
“你怎么不让我去给你摘星星，串起来炸成串儿呢？”初晴看着他，“赶紧，吃什么？”
“没想好，”肖寒推着她进入超市。
“我要边逛边想，找个最对眼缘的。”肖寒看着初晴气呼呼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来，“没经过我同意就把笔记借给别人，你得拿出点儿真诚的歉意吧。”
他也没有很生气。他只是单纯地想折腾她而已。
真生气的话，他不会给你道歉的机会。他会不理人，把想道歉的人憋死。他会不吃饭，让想道歉的人心存愧疚。他还会玩儿失踪，让想道歉的人提心吊胆。最后，让她被妈妈批评。他趁虚而入，让她的妈妈给他熬汤。
这么深刻的领悟，要从小时候初晴不小心弄坏了肖寒妈妈送给他的玩具小汽车说起。
眼下，就随他折腾一会儿吧。
肖寒在前边儿慢慢晃悠。时不时地拿起货架子上的某某商品看一眼。
时不时的有女生拿着手机拍他。
初晴主动地退出对方的镜头，还用手摆了个请的姿势。对面那女生感恩戴德地冲她笑。女生们花枝招展，笑起来还挺好看。
肖寒早就察觉了她的小动作，这会儿越逛越不耐烦。
随手拿起一桶西红柿打卤面，“请吧。”
初晴走上前去，把方便面夺过来，放到货架子上，“阿姨不让你吃方便面。我可不想打你小报告。”
“你就吃这。”拿起面包和酸奶在他面前晃了晃，“赶紧走吧，周围不知道围了多少无知少女呢。”
她们对肖寒那爱整人的属性一无所知。
初晴自顾自地拿着东西去结账。
肖寒拿着手机回消息，眉头紧锁。
“我有急事儿，先走了。这顿先欠着。”说完，肖寒跑了出去。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初晴看着他的背影想着。
出校门儿的时候，肖寒给他妈发了一条儿短信：妈，我请假了。放心，正经事儿。老师问的话，你们给配合一下。还附带着一张笑脸。
田云放下红丝线，很快地回复了一个“好”。
尽全力给他自由，有自己的判断，能担得起就好。
闲下来，空荡荡又幽幽黑着的酒吧角落，褪去了五光十色的光鲜之后，其实压抑得要命。很久之前，那个夹着炫赫门缩在角落数钱的姑娘，烙在了贺知遇心里……
为了避免昨日重现，酒吧白天亮着暖融融的黄灯，供所有员工休息。兼职的，常驻的。
一楼的狂野作派，让所有烦恼被追赶着的音乐狂潮带走；二楼是喧嚣的旁观者，听着楼下不清晰的叫嚷，胶囊式样的包间里一个人静静地在忧伤里徜徉。
肖寒循着记忆，七拐八拐迷宫一样地找到了贺知遇给他自己安置的超大一号胶囊。
听见脚步声儿，贺知遇笑着抬了抬头又低下，还给自己加了点儿酒。秦泽恺夹着花生米的筷子顿了一下，头都没转，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肖寒踢了踢秦泽恺的脚，“催命似的叫我来，头都不抬？”
“听脚步声儿就知道是你，谁稀罕啊？”秦泽恺一边说一边示意肖寒做到对面去。
肖寒看着他释然的表情，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毕竟，人都是要成长的。你珍视的，不一定能拥有；不珍视你的，却必须面对。
“你俩聊着……”
秦泽恺打断了贺知遇的话，继续夹花生米，“这么多年了，哥也不是外人儿。”
就这样，贺知遇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下了。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俩挺熟了啊？”肖寒夹起一块儿西红柿，扫了一眼。
“你看你那，”筷子冲着肖寒点了点，“毛病！”
肖寒唯恐秦泽恺筷子上的油，飞溅到自己这边，身子后挫。
撇出一叶香菜，肖寒看着秦泽恺淡定地说，“下一次，你应该数数芝麻什么的！最好黑的一份儿，白的一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