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牵绊-吃什么草可以成仙
经过药物作用和卿山的仙力养护,仅一个晚上,书墨全身上下的伤已然痊愈。
一大早起来跟随师父下山时,一点儿瞧不出来他昨日跪了半天。
山栀坐在台阶最高一层,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的身下垫了个有些厚度的坐垫,坐垫是灰白的,一瞧就是符合卿山审美的风格。
先生倒是没嫌弃这坐垫会被她坐脏。
天光洒落在卿山未竖起的发上,落在书墨微微弯曲的颈间。
书墨垂着头,看都不看一眼面前的路,始终跟着卿山的脚步。
……
临州城的防守较之前更加严了,两人不是从正门走进去的,是卿山结了个法阵,将两人传送入城。
书墨愣愣看着卿山施展出熟悉的法阵,嘴唇张了许久,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倒是不知,师父还会这个法阵。
大概,师父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他的一切作为。他还天真的以为,师父只是怪他打开了城门。
入城后,周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沉寂的,只有路过几间简陋的、隔音不好的房子时,能听到里面有细细碎碎的谈话声。
谈话内容,多是抱怨日子难挨。
转过几个街角,忽有一处,在书墨眼中极其醒目。
街道两边的房屋,除了没有人,其他都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无人有心思再去装点大门口。
唯有这一家,在门前挂上了素色的布。
书墨突然就走不动路了,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
“书墨?”卿山察觉到身后的人不动了,转身问道。
“师父。”书墨被卿山唤回神,急忙快步跟上,“我只是在看这家人。”
卿山闻声,也偏头去看正在办丧事的那家。
那家的大门敞开,里头没多少宾客,粗粗一算最多不过十个人。瞧这家门庭宽阔,应是个富足的人家,不过如今战乱,许是宾客都推拒了不肯来。
书墨的视线倏然聚焦在灵堂侧边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
他认识那两个人。
是那天,被他传送到城门的三个人里的两人。他们都裹着素衣。
还少了一人……
大概是书墨的注视太过明显,引来那两个男子的回看。
两人垂头悄悄说了两句,其中一人满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而另一个人弓着身子走出灵堂。
那人渐渐向书墨走来。
书墨见他愈来愈近,下意识退后一步,收回自己的目光,慌乱地偏过头。
那人已走到书墨跟前,他先是向卿山点头示意,然后见书墨一副逃避的样子,愣了一下才说:“这位公子,我们是否在君见山见过?”
“……没有。”书墨低着头答道。
那人说:“公子许是忘了,你与我朋友还争吵过几句。今日是我朋友的丧事,公子也算是见过他生前之人,能否请公子进来拜一拜?”
他说完,怕书墨不同意,又添了一句:“公子也见到了,今日宾客甚少……”
书墨问:“他死了?”
他嘴边一圈都在轻微颤抖。
那人说:“是,前日破城时,死于敌军箭下。”
书墨突然像是被定格住全身,整个人都不动了,脑子也是嗡嗡作响。
但耳边的话语还是清楚的,那人继续说:“公子若是还在意那日的争吵,我便在这里替我朋友向公子赔个不是,他平日里说话惯没有分寸,那日说了玷污守城将士的话,确实是不像话。”
“还望公子,能够放下片刻。”
“放不下也是可以的……公子先将那日放在一旁,而后再拾起来。”
那人说话越来越混乱,到最后,再也编不出劝说的话。
他放弃似地直接叫了书墨一声:“……公子?”
“嗯。”书墨终于给他回应。
卿山突然说:“进去拜一拜吧。”
这句声,给了书墨决定下来的勇气。
书墨深吸一口冷气,答应下来:“我进去拜一拜就走。”
在一旁等了许久的人很是感激:“好,公子随我来。”
灵堂里香烟袅袅,很是寂静,连一点哭声都没有。
桌案旁站着一位脊背略微弯曲的中年男子,他面上看着很是疲倦,整张脸都耷拉下来,头发梳理得比较整齐,但胡子有些杂乱。
带书墨进来的那名男子走到这个无神的中年男子身侧,说道:“伯父,这位也是认识斯廷的人,让他过来拜一拜吧?”
中年男子的反应有些迟钝,缓了一些时候才慢吞吞说道:“那就过来拜一拜吧。”
中年男子的声音明显沙哑。
书墨麻木一拜,起身时眼角余光飘向那名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坦的中年男子,猜想:这应该是死去的那人的亲人吧。
这般年岁,还寸步不离守在灵堂。或许,是他的父亲。
思及此,他的喉头突然哽咽一下,眼中也格外干涩。
这轻轻一眼过后,他再也没有看过那名中年男子。
书墨用近乎不可闻的声音道了声谢,换来了一句低沉又苍老的:“谢谢。”
他担不起这声谢。
书墨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出灵堂的,好像后续的一切都在一板一眼进行着。
他迈着颓唐的步子,一直走到卿山跟前才停下。
卿山扫了一眼徒弟苍白的脸色,说:“走吧,跟我去认罪。”
书墨无力地点了点头。
……
李朔安今日起了个大早。
此时是冬日,天亮得晚,他起来推开门时,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阴沉。
他昨夜临睡时已经嘱咐过外面看守的重重士兵,若遇到身着白衣的卿山,一定要给他通行,不可耽误给百姓一个公道的时间。
士兵们得此命令,一个个昂首挺胸等候着。
李朔安起早去瞧了一眼依然精神抖擞的士兵,心满意足地回屋,他也在等着。
到此刻天光大白时,李朔安已经不知多少次假装不经意地看向门外。
守在门外的将士又偷偷瞟了一眼故作正经的太子,暗自叹息,卿大人怎么还不来?
突然,院门那边传来轻叩门扉的声音。
将士正要动弹,结果屋里的太子殿下比他反应快。将士才刚迈出一小步,李朔安已经越过他走进院内。
将士愣住顷刻,赶忙跟上。
他想着,可不能让殿下亲自开门。
然而他是赶不上了,尊贵的太子殿下还是亲手推开了院门。院门随之吱吱呀呀一阵躁动,或许是它还没做好面临变动的准备。
来人如他期盼,是卿山。可又不如他的期盼,来的只有卿山。
李朔安连见面的礼数都不顾,直言问道:“先生,就你一个人来?”
卿山向后瞟去,虽然他知道身后无人。那人悄悄溜走的时候,他有所感知。
他答:“就我一个人。”
李朔安急心道:“先生不是说,先生不是破开城门的人吗?”
他攀在门边的手无意识攥紧。
“确实不是我,我也把人带到半路了。”
“我想,他可能需要时间。”
李朔安压着怒意:“那还要多久时间?”
卿山:“还请殿下慷概,再给一天时间。”
李朔安闻言,双眉紧蹙,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去了。他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但谁都能看明白他的态度。
卿山一路望着李朔安回房,又将房门重重关上。
可怜这两扇门,平白替别人承受怒气。
还有傻傻立在庭院中央的将士,仍然看不明白这变故从何而来。
卿山思索片刻,决定不多给将士解释,让他自己参悟去。
于是,卿山也转身走了。
他想着,一天的时间,足够书墨想明白自身过错,也足够让心情缓和些许。若实在明白不了缓和不了,他也会硬生生压着书墨来临州城认罪受罚。
他这个徒弟,冲动又固执,有时候还异常地倔。
也该怪他没有教好。
当初不肯教书墨太多仙门道法,甚至连法阵都让他自学,不过是怕他今后本事大了就要出去闯荡一番,届时他这个做师父的就护不住徒弟了。
若是运气不好跟他师父一样遇到躲不开的劫祸,最后闯出一身伤痛,又该如何。
可如今回想起来,倒是觉得是他把书墨护的太严实了,也太由着他了。你看君见山上有哪一处地方是他不敢去的,就连作为禁地的冰室都能进出自如。这样莽撞的性子到了外边,遇到什么新奇的事都想去探一探究竟,心底有什么痛楚都想肆意释放出来。
可这世道哪里容得下一个人这样自由。
有些事情,注定就要永久地埋藏在无人的角落,任它生长也好,灰飞烟灭也好,只要不突破禁锢的囚牢就能虚假太平一世。
卿山一路走着,一路释放出几缕清风,那些清风悄无声息地融入空气,逐流远去。
等了一些时间,清风探到了他想知道的。
那小子,竟然跑到藏书阁去了。
卿山加快脚步,躲开形形色色的人,在他们不解的眼神中走入一个无人的巷口,用法术将自己传出城外。
法术距离有限,只传送到半途,剩下的路还需自己走。
卿山紧赶慢赶到了藏书阁,发现大门紧闭着,从敞开的窗户往里一瞧,只见到了蕤雅正垂首埋在书里。
好像有人在旁边叫她,她忽然从书里抬首,跟旁边的人说话。
虽然声音不清晰,但卿山分辨得出,那是自家徒弟的嗓音。
卿山一直担心书墨知道自己害死一条人命后会受不了刺激,再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来。
如今看来,可以稍稍放心了。
卿山原是想着书墨承受秦周的惩戒过后,再把他带回君见山,后终生不得下山一步。
尽管秦周可能要留下书墨一条命,但他会让徒弟活下来。
只要活下来就好。
他知道这样的惩罚比不上一条人命和全程百姓的安危。
可他这个做师父的,心总是偏的。
他不愿舍弃自己在人间本就不多的牵绊。
卿山最后离开时,又往里仔细看了一眼。方才和蕤雅说话的人确实是书墨,他手里也捧着一本书,目不转睛地看着。
藏书阁的地上杂乱地推了好多书,卿山匆匆掠过一眼,发现那都是有关法阵的陈年旧书。
每本起码有几百年的沉淀,里面记载的都是繁杂沉重的法阵。
那些法阵,一般人是不会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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