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的岸边荒凉、贫瘠,寸草不生,只有裸/露的土黄色地面和大块的坚硬的岩石,冷白的天际,时不时飞过两只渡海的候鸟。
在重重岩石最高处,秋云商咳嗽着醒来,昨晚似乎掉进过海里,肺部还有些水,呛得厉害,他边咳嗽便从岩石上起身,他这个高度,不是水流能推来的,应该是被人特意“晾”上来的。此举动颇有成效,他身上的衣物已经全干了,只是有些海水盐分析出的结晶,黏糊糊的,怪难受。
昨晚后半夜偶遇风暴,一行人全走散了,他虽然被曲辞徴带着,后面却不小心掉进海里,他又是个旱鸭子,呛两口水就不行了,后面曲辞徴有没有大发慈悲捞一捞他,他还真不清楚。
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他肯定不是孤身一人的。
他起身后,用手挡着日光,环顾一圈,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熟悉的紫色身影。
他心里一喜,正想上前,忽然又犹豫了。
昨晚情况危急,曲辞徴没和他计较什么,今天空闲下来,他难免不会追究自己私自出海的事。
……不如趁他没发现,溜之大吉。
他想好就转身想逃,只是远处,曲辞徴手里的东西光芒闪了一闪,形状颇有些熟悉。他暗道不好,忙往身上摸去,果然,他的储魂器不见了!
他想起上次天宝阁,曲辞徴还曾经试图打散红衣,这次又摸走了他的储魂器,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担心红衣或早已死于非命,试探向她传讯:“红衣?”
没有回应。
但是储魂器闪了一闪。
曲辞徴头都没回,但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叫到:“过来吧。”
秋云商思量一下,刚才错失良机,现在再想要逃,已经没有机会了。况且储魂器毕竟还值一点钱,平白丢了也可惜……只好神色如常地上前,向他道:“你拿我的储魂器做什么?我的契灵呢?没给你弄死吧?”
曲辞徴冷冷一哼,将储魂器丢给他:“……只是看一眼,何必这么紧张。”
秋云商接过储魂器,心说人家又不是笼子里的老虎,给你参观着玩,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向里面看了一眼,发现红衣只是在睡觉,这才放下心来,将储魂器收回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他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昨晚海行瘴一看见红衣就发狂的态度,和知道曲辞徴身份后的表现,简直一模一样……曲辞徴和它们动手的时候,也提到过它们连做了鬼的都不放过,显然是指红衣。
他之前是见过红衣的,刚才却又特意拿着储魂器观察半晌,仿佛第一天知道她一样。
是因为昨晚的事……叫他发现了什么吗?
他们两个,实际上,是有什么交集的吗?
他想起之前发现的,红衣和曲辞徴下半脸惊人地相似,突然惶恐地意识到,他们两个,或许,真的是有什么血缘关系……
他盯着曲辞徴,忽然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认识红衣?”
曲辞徴摇头:“不熟。”
“不可能,昨晚那群东西那样恨你,也这样恨她,它们最恨的是就是姓‘虞’的人,她也姓虞?”
曲辞徴拂袖怒道:“和我有什么关系?说了不熟,姓虞的怎么样,不关我的事。”
秋云商想起曾经听过的传闻,一时滞住。
传闻魔族圣主出身前玉洛仙宫,是仙皇的私生子之一,他虽为皇子,却不被承认,仙皇残暴,对这些春风一顾、偶然降临的的成果压根不当人看。他还是虞子夜的时候,在仙皇宫艰难求生,处境极差,为了能活下来,听说曾自愿将血肉灵魂献给仙皇炼剑。后面仙宫被破,他第一个反叛,亲手弑父,终结了虞缑平数百年的统治。那时候仙门众人都当他弃暗投明,没想到他很快便做出了偷盗魔种,逃往无妄海自立为王的事。创立之初的四大仙山担心出现第二个仙皇,对无妄海的魔族展开围剿,仙魔两道开始了持续数年的对峙。
红衣如果和他有血缘关系,那么红衣……也就是前仙皇的女儿了。
怪不得她是那样的行事作风,豪奢程度也远超任何一个仙门世家。
只是红衣受宠,是仙皇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和他们这种生母都不知道是谁的私生子自然天差地别。
他一想到这里,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心想不怪他会改名改姓,带着这样一个姓,是怪别扭的。
昨晚那团东西将他与姓“虞”的混为一谈,甚至还琢磨“父债子偿”,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亲手杀了仙皇,正是为它们报不可能之仇的人,它们应该好生感激他才对。
但亲手杀了自己父亲这种事,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不提也罢。他摸摸鼻子:“行吧,不熟就算了……咱们现在去哪里?”
曲辞徴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看着他:“我去哪里,有说过要带你么?”
秋云商哑然:“……那你是想怎样?”
曲辞徴:“你为什么偷偷出海,还没好好给过我解释。嗯?你为什么会在船上,谁给你递的消息?你到底想做什么?”曲辞徴渐渐靠近他,望着他的眼睛,虽然语气温和轻淡,但秋云商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
他猛地后退两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你的人告诉我的,否则我上哪去知道?你若是不信,自己联系凌浪雪问她。”
锅先甩出去,看凌浪雪怎么编。
曲辞徴皱眉:“你和凌浪雪什么时候又有联系了?”
秋云商抓狂:“我和她不是早就有认识吗!”
曲辞徴:“你还认识小花印。”
“不错……”
“昨夜那个逃走的那个小修士,也是你带出来的?”
“……是我。”
“你怎么谁都认识?!”
秋云商摸不清他这话的意味,试探道:“大概……我人缘好?”
曲辞徴不知怎地,脸色变得很差,轻笑一下,眸光流转到:“不巧了,我人缘不好,生平最看不惯你这种勾三搭四的人了。”
秋云商一听他这语气就头皮发麻,他越是生气的时候越是温柔,这个样子说话,就是生他气的意思。
而且“勾三搭四”是这么用的吗?!
秋云商安抚他道:“其实也没有。”
“没有什么?”
“你没有人缘不好。你看,昨夜遇到风暴,我掉进海里,是你不计前嫌捞的我。你想想,咱们之前打得要死要活,关键时刻你还愿意救我,这说明什么?说明你面冷心热呀,你只是看起来不近人情了一点,容易让人误会,但是一相处下来就会发现,你是个天大的好人,很值得交的朋友!”他说得自己都不相信,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真诚一点。
曲辞徴听了他的话,低头一笑,真是光华灼目,他低笑的声音悦耳得不得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我是好人。”
“不错,我确实是个好人,天大的好人。”他大笑着越过他,走到他的面前去,“你知道么?我昨晚想的是,你就算死,也该死在我的手里。本来我也不是非要现在杀你的,可你竟然说我是个好人……还要将我当朋友?……秋云章,你不要侮辱我了,我要是个好人,能活得到现在?看来果然是我对你太心软了,让你对我误会太深。”
他说罢便朝他伸手,似乎是又准备掐他的脖子,秋云商惊道:“你又来?!”
曲辞徴确实如此打算,秋云商提醒他道:“药效恐怕还没过去……咱们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打着打着起了反应终究只是徒增尴尬。
曲辞徴似乎才想起这茬,不无懊恼地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不能自己去死?”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换成谁被天天惦记着小命都会不适,秋云商试图从根源上打消他随时掐死自己的想法,向他道:“其实你对我误会也很深,我真的不会害你,凌浪雪叫我出来,是来帮你们的。”
曲辞徴来了兴趣:“你有什么可以帮到我的?”
秋云商话锋一转:“你先告诉我,你们要找的是个什么东西。”
曲辞徴笑道:“告诉你也无妨,那是一座灵矿秘境,换言之,全是钱。”
秋云商心头一热,心说,果然问对了!
能让他们如此看重,这座灵矿只怕不是天字级也是上等,必定有他需要的灵精,要是能搞到两块,也就不虚此行了。
他言语都热络了几分,更卖力地推销起来道:“都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仙门有什么计划,打算怎么动手,我们如果能提前知道,岂不是很占上风?我来猜猜,天心岛需要灵石维持幻相,必定十分费钱对不对?哭哭鬼都沦落到要靠卖术法赚钱了,说明魔族的财政早成赤字,如果能有一座灵矿,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曲辞徴:“你真愿意帮我?”
秋云商:“如果帮了你,灵石肯定要有我的一份。”
他这样一说,曲辞徴反倒信了他几分。
他故意表现得对灵石热络,只是因为什么都不图的话,反倒更加惹人怀疑,他见曲辞徴不再怀疑,他稍定之后,便拿起玉碟,暗暗联系上了白洛杉。
“师兄,曲辞徴已经出了无妄海,现在我们正往灵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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