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是被雷声吵醒的,而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
“砰砰砰!”
他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开门,一开门就是面黑如碳的还魂宗老师挤在门口,一双三角眼几乎瞪成了铜铃眼,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后气沉丹田,一声怒喝:“你不是说你受伤了吗??!伤呢?!”
秋云商想起自己的请假理由,低头把自己从胸到脚看了一遍,随后捂着胸口道:“内伤,先生,我胸口疼!”
那老师道:“那感情好,你这种内伤,最适合去医药宗的课堂上给他们练手了,保准个个尽心,而且不要你花半块灵石。”
秋云商眨眨眼睛:“……这多不好意思,我是占这种便宜的人吗?”
那老师道:“我看你也不用,你开门的速度蹦得比狗都快——现在就给我回去上课,你跟人家蔡纬言学学,他昨天来的时候,浑身还包着纱布呢!”
秋云商心说,哦,糟糕,忘记蔡纬言了。
怪不得老师会突然来找他,两人一起受伤请假,蔡纬言都回去上课,一个还没音信,太反常了。
他揉了把头发,向老师道:“可是我这还有个人……”
那老师道:“新来的?新来的就一起上课。”
说话之间,曲辞徴已经摸索着走到了门口。
他一身白衣,眼蒙飘带,还很机灵的挂上了面纱。
老师看着他,皱起了眉头:“你这朋友……”
秋云商叹了口气:“先生,您看,不是我不想带他去,他这个状态……”
老师深指指他的眼睛:“这个……看不见?”
秋云商摇头叹气。
老师又指指他的脸:“这脸?”
秋云商悲痛道:“毁容了,不敢见人。蒙着面纱去上您的课,多不礼貌。”
老师吸了口气:“你这朋友……委实有点惨。”
秋云商抹抹眼泪:“不止!还聋!你看,我们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有一点反应的!”
老师看他果然从头到尾没出过一点声音,还以为他是生性腼腆,没想到还有这层缘由。看他身姿俊朗,神清骨秀,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样子,满脸皱纹的老脸都挤出几抹哀伤来:“这事,你节哀……”
他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两块灵石来:“唉,这个东西,你拿去给他补补身体。我认识医药宗的老师,给你牵线你带他去看看,聋了的人时间一长,声带也会退化,以后也就哑了。你也不能这样照顾他一辈子。他这千疮百孔五毒俱全的……能治好一点算一点吧。”
秋云商感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先生,我真没看出来,您还是这么古道热肠的人,我的心意我心领了。他这病怕娘胎里带来的,怕是看不好了,我们早已经放弃治疗了……我就在家陪陪他就好了。”
老师原本泪眼摩挲,一听这话,猛地抽出了手:“你还要逃课?!”
秋云商:“啊?我还得上课吗?”
“当然要上!你是你好不容易找到的好苗子,我当然要栽培好你!你上完我的课,我再给你引荐给我们宗主,等你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往后自然飞黄腾达……难道你真要守着一身天赋,在这碧云天里和下等魔族一起混日子?!”
秋云商想起他口中那个永远哭哭啼啼的瘦高宗主,以及他缺钱到亲自来卖术法的行为……对老师口中的“飞黄腾达”真是从头发丝怀疑到了脚指甲盖。
这样一个宗门,能有个屁的前途可言!
老师见他表情为难,以为他还在纠结朋友的事,便向他道:“你带这么大的累赘……啊不,朋友,也不容易,你以后上课就带他一起来就行,反正有教无类。嘿嘿,连聋子都教,还真是有教无类……”
秋云商抓抓头发:“那好吧……”
老师将他推进去:“还不赶紧去换衣服?还等着我给你换吗?真是一点儿都不上心,你等下看看人家蔡纬言……”
秋云商走到教室,才知道他说的“看看人家蔡纬言”是什么意思。
蔡纬言身上都是伤口,擦伤,挫伤,外加骨折,浑身用雪白的纱布包成了一具木乃伊,头颈都僵着,只露出五官出来通气儿,坐在那里的样子简直身体力行演绎什么叫“身残志坚”。
他尽管动弹不了,一见秋云商进来,还是激动得直拍桌子。
“秋兄……”
秋云商满脸震惊地上前,辨认了半响,抱住了他的头:“言啊,我在。”
他对不起他,他怎么能把这么一大活人放那好几天愣是没想起来呢。
蔡纬言奋力拍着他的背:“秋兄啊……我痛。”
秋云商:“我懂,我也痛……我的意思是,我替你心痛!”
蔡纬言热泪盈眶:“你把手拿开!!”
秋云商忙放开他:“对不起对不起。”
蔡纬言激动都快哭了:“秋兄啊,你后来杀了那个鬼东西替我报仇没!”
——没有,那鬼东西现在还在我背后看着你。
他心虚地转移话题:“你伤成这样,也不说多休息两天,你看看你……你这样,显得我多偷懒啊。”
蔡纬言抓住他的手:“秋兄,我只是迫不及待想见你……”
他一说这个,秋云商更心虚了:“你见我做什么,啊?见我有用吗,你这个样子,养好身体才是重要的,见了我你就能好了吗?听话,你赶紧回去养病吧。”
蔡纬言:“不,我一刻不见到你,不问清楚,我就睡觉都睡不踏实。”
秋云商恍然大悟:“所以是你把老师招来的吧?我就说他怎么莫名其妙还家访了!”
蔡纬言酸道:“我只是说你也可能重伤,他就迫不及待要去看你了,可见得意门生待遇是不一样的……”
秋云商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这时候咱就不争风吃醋了。你这个样子也别老瞎想什么有的没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情情爱爱啊都是虚的,脸也不能当饭吃,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我忘记去看你,你这两天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改日我再负荆请罪,今天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咱们就不聊了,你千万别瞎想,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啊,乖,好好保重!”
他连珠炮似的一段,都不带换气的,蔡纬言给他说得目瞪狗呆,插话的机会都没有。见这人说完扭头就要走,当真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不死心地对着他的背影唤道:“欸?欸?秋兄?”
秋云商只作没听见,飞速抓着曲辞徴跑到教室的另一边坐下,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偷偷瞄了眼曲辞徴。
……撒谎骗人的感觉真是不妙。
不过曲辞徴一直面朝着蔡纬言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秋云商记得他好像视力恢复了不少,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在看蔡纬言……虽然他那一身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但第六感告诉他,他看的肯定不会是别人。
难道是他视力已经恢复了……然后对状如木乃伊的蔡纬言一见钟情了?
联想到蔡纬言凭一副画像都能对他一见钟情、一往情深、死心塌地、非卿不娶。秋云商觉得他透过层层纱布的外在,看透蔡纬言金子一般真诚的心,从而对他产生好感,好像也没那么不真实了。一时之间有些牙酸,不会他两最后还真成一对吧?
他忍不住将手在曲辞徴面前挥了挥:“小瞎子?”
毫无动静。
他继续挥了挥:“曲辞徴?”
还是没动静。
秋云商放心了,他还是小聋瞎。
曲辞徴渐渐回过头来,不知道为什么,秋云商忽然觉得周围有点冷。
这明明是大夏天才对。
他打开窗,往外望了望,草木葳蕤的季节,无妄海的植物却仿佛一起害了秃头病,掉叶子掉得那叫一个凶残。横七竖八的嶙峋树杈,十枝有五枝都秃了,怪不美观的。
大概是水土不好吧。
而且温度也很反常。
虽然人在教室,但心不在,今天又是放肆摸鱼的一天。
曲辞徴从未这样上过课,虽然听秋云商的话坐在这里,但内心非常迷惑。
秋云商怕他无聊,只好没事就和他聊天,两人一个用手,一个用藤,不动声色地互相交流,秋云商还答应他下课马上就回家。
大概是他摸鱼摸得过于明显,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教室的表情也过于明显,下课后,他又被老师留了下来。
一时间之间,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秋云商这次察觉到了,冷气来自旁边的曲辞徴,原来他还带天然制冷的,猜测他是不开心了,拍了拍他的背做安抚,写道:“你在这等着我。”
然后他上前去找老师,站在他身前两步开外。
老师压低声音道:“离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再过来一些!”
秋云商无语:“这里除了我两就是一个聋子,我们不用说悄悄话!”
老师却死死盯着他背后的曲辞徴:“你这朋友……真聋?”
秋云商:“真啊,真得不得了。”
老师面一沉:“我看不像。”
秋云商回头看了看芝兰玉树一般的曲辞徴,扭头道:“您太疑神疑鬼了,他这样子,不是典型的聋子吗?”
那老师压低声音道:“反正你过来一点,我有要紧的事和你说。”
秋云商无奈上前:“好好,您说。”
他背对着曲辞徴,老师却正好顺对着他,见曲辞徴冷凝的目光刺来,忍不住一个哆嗦:“他……真瞎?”
秋云商简直没耐心了:“先生你要是只问这个咱们就不用聊了……”
“等等等等。”老师拽住他的袖子,“刚才上课我就注意到你们了,他用的那个藤我应该见过,只是想不起来,这东西绝对不寻常,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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