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略有遗憾。
毕竟重演红楼么，她还是想要好好经历一场的。尤其是，现在被搅合得，已经完全不是原著的剧情了——想当初她听了僧道两个话，还打算好好走剧情的。
惜春更加遗憾。
她早早的就察觉到了宁国府不靠谱，而荣国府也感受不到多少真情实意。倘若没有贾瑛和黛玉两人的关爱，她觉得自己像黛玉说的那样想要出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至于黛玉说，在“原定的命运”之中，贾瑛才该是宝玉，而她不该记得前尘。他们两个对她也不会有太多关爱这个……
惜春倒是不在乎。
毕竟那只是“原定的命运”，事情又没有那么发展。
想想看，贾瑛还惨呢。
本来他才该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但水月庵的这件事告诉惜春，不靠谱的不仅仅是宁府，也不仅仅是整个贾家。
水月庵和地藏庵，来荣府讲经的尼姑都是一片高僧大德的模样；
那些往来的夫人，也一个个威严华贵，人人口中颂佛称善。
还有皇帝，自从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有仁善爱民的名声……
现在看来，这天底下，真有“五浊恶世”的感觉。
惜春因为过得好，之前没想过这样的事，现在想想，竟然觉得，“出家”或者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当然不能去水月庵之类的地方。
但是，要是嫁了人，就会变得和那些夫人一样了。
但惜春也知道，黛玉说得有道理。任何事情都不该匆匆忙忙的下定论，尤其是关于自身的未来，更是要慎重又慎重。
所以惜春也想要多看看，多想想。
可惜……
*
幸而，事情闹得这么大，贾珍夫妻也很快来了。贾赦也从东院出来了……
王夫人平时实在是不得人心。
这一出事，哪怕知道她不会被休，不能被休，大家也都乐意过来看看热闹。叫她以后没脸端架子。
而这些人一来，贾母就算是想将接下来的事情给完全遮掩住，也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哪里肯完全清场。
于是，哪怕不去刻意的打探消息，消息还是能源源不断的传到耳中来。
稍微有点儿情报来源的姑娘们，都听了个仔细。
黛玉不同情王夫人，但是是有点同情贾政的。
这位舅父没坏心但也没胆气。没野心同时也没能力。
是将面子看得特别重要的人。
但是么……儿女的前程，大舅子要插手。宗族家族的力量往下一压，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反对。
更悲催的是，因为看出来贾母和贾珍必然是要保王夫人的，贾赦就把贾政想骂但没来得及骂也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骂的话，全都给骂出来了。
还有个邢夫人在一边煽风点火。
“原来弟妹的吃斋念佛，念的是这样的佛，慈悲为怀是这样的慈悲。”
“是呢，多少次都和我说，那净虚尼姑乃是高僧。”
“那家的尼姑，每月都来府上，连吃带拿。又要油钱，又要长明灯的钱。也不知道在他们庵堂里，点的长明灯，积累的福报还是孽债？怕不是积累的孽债吧！”
“真要算一笔账，怕是弟妹那包揽诉讼得来的钱财，都又被那庵堂赚了回去……这真要有神佛，还不得降罪到他们供奉的长明灯上？”
……
……
除了没有文采，贾赦夫妻两个能骂出来的词，可比贾政要厉害多了。甚至还有一些粗鄙之言。
而要是很有文采的骂辞，王夫人也不一定听得懂啊！
王夫人当然也会辩解。
说自己是被净虚老尼所骗，以为是助人为乐，日行一善的善事。以为是帮助弱者之类的。
贾赦对此毫不留情的反驳回来：“弟妹啊，有错就认，大家还能高看你一眼。你不知道？那净虚老贼尼，儿子都被找了出来！她可是记了账的。弟妹行一次善，就要几千两银子的报酬。王家就是这么教育女孩子行善的？母亲，我们家的女孩子交给弟妹养着，怕是都不知道什么叫行善了吧！”
确实是有传言说净虚老尼的账本被找到了。
也说她有儿子。
但这件事，之前就已经由黑羽卫接手，王夫人也不知道真假。
终归她收了银子是真的，贾政受到训斥也是真的。她心虚，辩解就不是那么有力。
而就是贾母，虽然她不会让王夫人被休弃，哪怕是为了宝玉也不会让王夫人被休弃，却不代表她不想打压王夫人。
不说别的，黛玉能看出的事情，贾母也能看得出：皇帝都不想闹大了，你跑去和丈夫大吵一架，自己把自己包揽诉讼的事情暴露出去？
用这样的脑子来主导家务，贾家能不被带进沟里去？
倒是熙凤，在水月庵是非战之罪。
她的处理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只是被小叔子坑了。
原本贾母不想彻底偏向王熙凤的理由也不存在了。
贾家式微，元春封妃。甭管这个妃位是怎么来的，受不受宠，都足以庇护她最亲的同胞弟弟。也能震慑熙凤。
熙凤就是彻底掌握了管家权，也不敢对宝玉贾瑛兄弟不好。
所以贾母坐视贾赦和邢夫人两个一唱一和的挤兑王夫人，只做疲累状。
贾母还有一点别的心思。
贾赦和邢夫人这样针对王夫人，固然是把贾政想骂的话都给骂出来了（就是重点有点偏移），但王夫人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自己要休妻，要骂妻都可以，但看着王夫人被别人，被自己的庶兄这么指责，偏偏自己还没法发作的时候，他的愤怒，就渐渐从王夫人身上，转移到了贾赦夫妻两个身上。
贾母看得出这样的变化，就更不会插手。
她可以压着贾政不休妻，但这不如让贾政自己歇了休妻的心思。
至于不休妻之后，夫妻感情的问题……他们两人还有什么夫妻感情吗？
果然，贾赦夫妻两个人的一唱一和，结束于贾政的忍无可忍，“够了！大哥！王氏这次做错了事，我日后自会管束！”
贾母和贾珍就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贾母这才心平气和的道，“王氏有一句说的没错，这水月庵，本不是她一人之事。就说那闹出来的智信尼姑的事情，就不是她所为。圣上看着也不想深究。今日受到训斥的，必然不只我们家，但是王氏，你觉得，今日之后，京城之中，会传出包揽诉讼名声的夫人，除了你，还能有几个？”
王夫人愣了一下。
她的心里，之前都是一团乱麻。
被各种事情搅得又气又痛，不得安宁。在府中出了那么大丑，已经羞愤欲绝。想不到那么多。
但她毕竟也掌家那么多年了。
在家里面传个谣言什么的，也算是轻车熟路。对自家下人的秉性，同样有所了解。
现在她回想起自己知道休妻书之后的反应……整个人都一阵阵的晕眩。如果不是这些年，身体保养得很好，她已经晕过去了！
贾母那淡然的目光，让王夫人想起来：她本该有机会，将休妻书的事情，将包揽诉讼的事情，都隐瞒下来的！
可她没有通知任何人，贾母过来了，贾珍贾赦过来了……这消息传得多广？
在那个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到府外去了！
“信佛是好事。人就该有些敬畏。”贾母道，“但信佛，倒不用非通过和尚尼姑不可。自己颂佛抄经，倒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王氏，你不是自己给自己设了个佛堂么？念佛念个几年，什么事情就也都过去了。”
王夫人还没从晕眩之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了这样的噩耗，她猛然站起，“老祖宗……”
贾母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也不用着急。毕竟，明日里。你嫂子也就该上门了。”
王夫人的脸色顿时白了，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
贾母是多老辣的人，看戏的时候，就已经将一切后果都想明白了。王夫人却要她提醒才反应过来。
她包揽诉讼，哪怕是在公公在世时，也多半用的是王家的名义。
原因无他，她公公不喜欢她。
如果用他的名义，她可能早就被休弃了。
反而是王家，因为贾政没有拿到爵位，对她颇多容忍。
可是，这些年来她渐渐收手，也不是因为这种事做够了。
而是因为王家的主事人换成了她的兄长王子腾。
这位兄长，没有父亲那么纵容她。私下里就已经警告过她了。
现在……
*
熙凤其实也已经沾染了包揽诉讼的事情。但终究做得少，且收手快。王子腾那边虽然打听到了，但对熙凤倒没什么不满。
何况，熙凤会亲近水月庵，说到底，不还是王夫人的根子？
要说王夫人这些事做了都做了。毕竟都已经是前些年的事情。
可她还能自己往外曝的！
京城的民众，本来就是对水月庵的话题兴致高昂的时候，天天等着后续。贾家又是个遍地透风的地方……王夫人包揽诉讼的事儿，几乎瞬间就传遍全城。
王子腾夫人能不生气？
何况，王夫人用王家的势力用的多，贾家的人脉用的少。事情一曝光出来，贾家名声受到的损害却远超王家。
就算贾家的名声本来就差吧，嫁这么个糟心的，管家不行，对外做事也不行的媳妇过去，这事儿都是王家理亏。
她往日里来贾府，架子都是摆得高高的。在贾母面前，都只有面上的几分恭敬。但这一次，却也只能人后痛骂王夫人，在贾母面前，只能谦恭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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