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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王夫人碰了个软钉子，私下里如何恼恨。
贾瑛在独来独往的上学之余，受了黛玉之托去调查水月庵，时日长了看出端倪后又是怎样的三观碎裂……
日子照样前行。
翻过一个年，听得说东府秦氏病了，缠绵不好。
凤姐差点儿难产的生下了个女儿，暂时叫做大姐儿。养了个月子就又投身到管家大业之中。
九月半的时候，惜春因为贾敬的生日回了一趟东府。
再回荣府来，性子就沉默了许多，原本的婴儿肥开始迅速消瘦。
就连黛玉都问不出什么来了。可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惜春毕竟已经和她进贾府时差不多的年纪，懂一些事了。
但惜春还是把更大的劲头，投入了练画之中。且比过往给更喜欢让黛玉教她历史，甚至都主动开始看史书了。
黛玉日常也继续看邸报。
看得出朝堂再次汹涌。
不过贾赦贾珍没有实职，贾政的官位万年不动，贾家并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黛玉倒是从旁人的八卦之中，得到了一个可能有关的信息。
太子的三子娶妻，本来已经商定了一位北疆将领的女儿，准备今年举行婚礼。谁知道那女孩儿一次上香时出了事故，与一个上京赶考寄居寺庙的书生有了纠缠。
消息传出来之后，那姑娘差点儿没自尽而亡。
后来还是太子显示宽仁，让这姑娘嫁给了那个贫寒书生。又另外给三子择妻——这次比较匆忙，匆匆选定了一个四品京官的女儿。
京中遍一边唾弃前面那将门女的不自爱，一边羡慕后者走了大运。
黛玉却能看出另一点——如今的太子，对有着“天生帝命”的三子并不看重。
前后选择的两个亲家，都是看不出什么前途的那种。
再翻过一个年，残冬未尽，正是黛玉到贾府三年多点的时候，传来消息说林如海重病，要接她回南。
黛玉知道：终于来了。
*
也就在黛玉收拾南下的某个夜晚，京郊某处残破的道观之中，敬业的跛脚道人靠着一颗枯树，照例在这月暗星明的夜晚观察着星象——和现世不同，三界的星象是世界法则之一，与凡世算得上紧密相连。
从星象上能看出人界的大方向的气运变动。
这个晚上，跛脚道人就看出了几分不对劲，“紫薇黯淡，帝星有变？”
“什么？”一边树上喝酒的猴子听见这番言论，懵了一下。
众生意念之中抽取，汇聚而成的小说，一下消散成万千光点。
就此消失。
他忽然眼睛一亮，振奋起来，“可以去把那个叫王伊的给敲死了吗？”
跛脚道人疑惑，“她得罪你了？”
平时也不见猴子这么有正义感？
“烦。”猴子简洁明了的回应。
“如今的皇帝和下任皇帝，紫气都不足。只是……”跛脚道人自语盘算——这意味着皇位不够稳，或者皇权不够强。
但天生帝命的太子三子，按照他的帝命，能不能开创盛世不好说，毕竟楚朝已经由盛转衰，但创造一个皇权一言堂的朝堂，却是有希望的。
然而，他还没有登基，没有登基还是潜龙，帝命就不能完全发挥威力。
跛脚道人看向南方，那边有两颗原本即将陨落的黯淡星辰，重新恢复了光芒。
这时，猴子一边喝酒，一边顺着感应拿出了风月宝鉴本体来看了眼，顿时拍起了树干的大笑起来。
“贾巧姐是否依然是仙灵转生……嘿嘿嘿，那小姑娘开始怀疑了俺和你讲。”
一边说，他已经一边干脆的回应了：是。
跛脚道人道，“原也没骗她什么。”
“那是，就是没全部告诉她。”
跛脚道人将目光重新转向了天空。
下一秒，他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
虽然还是跛脚道人的外表，可看那利落的劲儿，哪里还有半点跛脚的迹象。
猴子都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把风月宝鉴当暗器扔过去。
“搞什么！？”
“我好像……”跛脚道人难得失去了平素的沉稳，喃喃道，“刚才，看到了‘真实’的星空！”
*
林如海的身体和贾敏不同，颇为健康。
从无壮年病亡之像。
他膝下无子，但若要过继，也还有时间。
是以，要说贾家对林家那偌大的家产没有念想，那是开玩笑。
但因为林如海身体健康，官运亨通，也就是想想。
王夫人甚至不愿意赔上自己的儿子——可能也是觉得林如海一定会过继？
直到现在，林如海突兀的重病。
黛玉从贾家离开的时候，平辈也就罢了，长辈之中，竟然只能从贾母的眼中，看到真切的担忧之色。
剩下的，全都带着算计和隐晦的期望。
当然也包括忽然热情，一路上各种嘘寒问暖的贾琏。
黛玉只做担忧，并不多做理会。
贾琏就中间冷了一段时间，将到扬州的时候，又各种嘘寒问暖起来。
*
说起来，林如海之前在巡查了盐务之后，不出预料的做了盐运使，又兼任了两年的都察院巡盐御史。
近两年卸任了后者。
黛玉在邸报上看见，也知道这是局势渐渐失衡的证明之一——巡盐御史位卑而权重。
林如海单做巡盐御史的时候，可以辖制当时的盐运使。换个人来也一样。尤其是，那个人是“太子党”的时候。
饶是黛玉对林如海的处境有所理解，等倒了扬州，看到在衙门里的三个人之后，还是吃了一惊。
更别说贾琏。
一见林如海的宅邸里面已经有了三个陌生男子，其中两个少年还都姿容不俗，一个温雅，一个英武。
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了。
贾琏也不是什么胆大之人，见那英武少年还配着刀，就有些僵硬。
还好，三个男子看到黛玉，也多少呆了一会儿。
此时黛玉已经十岁，她三、四岁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幼儿的萌态，别说现在。已经宛然是少女模样了。
就是贾琏时常看见，心中还不时惊叹，有悲悯怜惜之情从高涨的贪婪之中突围出来。
何况是初见她的人呢？
三个守在林如海内室之外的男子，年纪较长，容貌最平凡的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最先反应过来，守礼的扭过了头。
然后是形容温雅的那个少年，在黛玉对她行礼之后，赶在贾琏反应过来之前道，“表妹快进去，姨丈在里面等你。”
黛玉点头，对贾琏介绍了一句，“这位是莫家的表兄，三姨母的孩子。”
说完，就领着丫鬟绕过屏风，往内室去了。
然而，站在卧室外的婆子看了眼，却只将灵竹让了进去，将紫鹃雪雁都挡在了卧室外。
外面，贾琏听见介绍，眼中顿时露出警惕之色。
“这位是贾家的琏二哥吧？”莫逸春的语气也很平淡，他介绍身边的两个人，“这位是南安郡王家离小公子，现任骁骑尉。这位是赵师兄，名兴文，是姨父的弟子——原本路过扬州准备上京，听说了姨父的事，就留下来帮忙。”
南安郡王家的小公子就拱了拱手，态度疏离。
整个人似乎还有些恍惚。
赵兴文倒是端端正正行礼。
贾琏想起来，莫家……
“表弟为何会在此？”
离家的小公子道，“他是陪我来的。听说林大人遇刺，家父命我前来帮忙。”
贾琏一呆，声音陡然高了好几个阶，“遇刺！？”
*
黛玉这时候也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
林如海身上绑着的绷带，已经说明了这个事实。
奶娃娃时期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易感的身体，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心中也是不可思议——何至于此？
又见林如海振奋精神的要来安慰她，黛玉连忙坐到他塌边，“父亲……为何……”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林如海沉沉的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又终究只是道，“父亲能这样，还多亏了你，否则，只怕都要见不着你最后一面了。”
黛玉诧然。
林如海却没多解释，“你身子弱，这么赶着回来，若不好好歇息，自己倒要病了。父亲还能撑些时候，你先回去歇着，过后再与你说。”
因为知道林如海也有额外的身份。
黛玉的悲痛其实和正常的、即将丧父的女孩相比，十分有限。但她看得出林如海也是强打精神，就不好扯着他问。
只道，“孩儿先看着父亲休息。”
等到林如海疲惫的睡着，黛玉转身就问照顾林如海的妾室吴氏，“谁给父亲看的伤？”
吴氏道，“先是闻大夫，后来离公子带了一位军营的伤医来。”
黛玉知道前者是扬州的名医，却是看内科为主。
林如海这伤在胸腹的重伤，想必力有未逮。
又忙问了吴氏细节，果然有挺严重的伤后感染迹象。
黛玉沉默了一下，还是没有去休息，只是去了父亲的内书房，让人找了莫逸春。
她不好直接去找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位表兄虽然也没见过两次，但到底有亲戚的关系在。
且在莫婉淑死后，黛玉见到的莫逸春，他的表情告诉她，他对那个恶念沼泽是有印象的。
对莫婉淑的死因也有所怀疑。
他多半是相信那个“神女”传言的人之一。就更有可能说实话。
果然，哪怕是这次被叫来的莫逸春，从美貌之中回过神来之后，也略有些战战兢兢之感。
黛玉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哽咽道，“是不是再忠心的臣子，也能被所忠之人随手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