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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主仆两个声音很小，自觉无碍。
却不知道黛玉和宣邑郡主都能听到。
黛玉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她先前只想着杀只鸡。谁料这身体拖累，一时提不动刀。耽搁了一阵。
本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谁料，被选中的引子仇恨被激发，非但不觉得她已经放弃，还自带干粮，将那只鸡的亲朋同党一并揪了出来。
且可能已经打听了贾家的事情，知道了大房二房的矛盾，都不等她的消息了。
得说这挺不容易的。
毕竟，身在奴籍的孙买办等人是并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去开铺子。
就有了钱，也只能让近亲去开。
如同王夫人陪房的女婿，书中有名的冷子兴。
要确认其中的关联，很需要费一番心力。
黛玉这边，因为对紫鹃的哥哥也不敢全信，就做不到那么多。
可就算这样，贾赦的反应也是黛玉料不到的。
小说之中，贾赦整体而言龟缩于东面自己的院子，是不敢到贾母面前闹的。在贾母面前，也就不阴不阳刺几句。
谁知道现在……
黛玉打起精神来，虽然听不清完整的动静，也能听见一两耳朵。
很快就心下恍然：是了，元春还没有封妃，贾政又不是出息的。他因着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平时不敢闹。心里却不知道多憋屈。
逮到了理由，又怎么可能不闹？
再者，他自己虽然花钱大手大脚，却不是个大方人。邢夫人平日里都拿不到多少银钱，何况一般奴仆！二房这边的宽纵，他也是难以接受。
*
确实，非但难以接受，还很是痛心疾首。
因贾政也赶到了贾母这边，想要劝解。贾赦反而指着他道，“二弟，莫说这家业还不该你继承。你就当全是你的，又如何能如此败坏家业！”
贾琰见贾政来，也终于得到了机会，插口说，“若只是丢了些许银子，叔父不愿计较，倒也罢了。可家中的奴仆瞒上欺下，打着主子的名号贿赂衙门、夺人家产，败坏贾家门风，又该如何论处？”
贾琰有系统的帮助，又看过“原著”，反而比贾赦这个哥哥更会抓贾政的软肋。
哪怕在他心里，败坏的家业和门风一样令人愤怒，言语之中却分出了轻重。
若说贾政光听说“奴仆抠了主家银子”这种事，对贾赦的大闹还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贾赦小题大做。
等听了贾琰的话，也难免涨红了脸色，道，“还有这等事？”
顿了顿又说，“不过一些办事的奴才，哪里就来那样的胆子，竟敢贿赂衙门夺人家产？”
贾琰冷笑着，再次抢在他父亲之前道，“能不能的，衙门必有卷宗。又都知道是贾家打的招呼，叔父去查一查、问一问，有什么难的。”
贾母在上首，之前被贾赦的一场大闹气得直捂着胸口。这时候靠在榻上，听见贾琰这样说，也缓过气来。
说起来，王夫人有包揽诉讼的事情，贾母一直都知道。
只是贾代善没死的时候，她顾着亲儿子贾政，反而不免帮忙遮掩。
等到贾代善死了，贾家迅速衰落，王家却是趁势崛起。成了他们这一圈子家族的领袖。
贾家反而要仰王家鼻息。
那时候，她虽然能在家事上压制王夫人一些，别的事情就想管也管不了。
到了后来，贾赦原配一死，失了平衡，就连家事上都很难压制了。
这才狠心之下，为贾琏又娶了一个王家女，让王家女来压制王家女。
贾赦没放过机会，让贾琏和王熙凤过来住。
监管家产、改善关系。
贾母默默接受还支持王熙凤……感觉王熙凤比她姑母更能干又更懂事，就算有些不甘，心气也平复不少。
谁知道现在……
贾母也是聪明人。
这时候就想到了，奴仆坐大，是家中主子内斗的结果。
一时间满心苦涩，精气神又颓败了几分。
贾政就还没想到那么多。
他虽然也懂一些东西，但反应没那么快，没那么敏锐。
他能感觉到大舅子王子腾的压制，被王子腾插手家内的事情，也觉得憋屈——
比如说元春进宫。
他不觉得进宫有什么不对，但被人明示暗示的要求那么做，还是很不快的。
可他并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反抗，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辈的光宗耀祖上。
对自家的夫人，他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尽管她又无情趣，又无才气。但好歹是发妻，且至少后宅里管得井井有条，作为后宅主妇还是合格的。
谁知道现在……
先有贾琰的话，贾政就反驳不能。
贾赦趁机拿了一张纸甩到他脸上。
贾政晕头晕脑的就看了起来。
看着上面记录的几家铺子，其掌柜原本是什么样的人，买铺子用了多少银钱，掌柜与贾家几个买办的关系，以及买办从那几个铺子里拿低劣之物供应贾家……
贾政对银钱再不敏感，也能看得出其中情弊深重。
贾赦指着王夫人道，“我知道弟妹如今是没女儿在身边，对姑娘家也没那么上心了。我好好的女儿送到这边来陪伴母亲，不是让弟妹当村妇养的！就那小地主家的女儿，日常里用的怕都比我们家姑娘用的好！”
王夫人脸涨得通红。
她之前就已经往熙凤身上推了。
然而，那几个买办的身份都被扒得干净不说，买铺子的时候，熙凤也还没沾染那些家事。
贾赦有备而来，早驳得她无话可说。
这时候又有贾政在，只能帕子掩面的哭起来，辩解说也是为了家风着想，宽厚仁和之类。
还是贾政喝了一声，“哭什么！”
王夫人一噎。眼泪未收，声音倒是止了，用帕子掩去了眼中愤恨的光。
随即，贾政又放缓了面色道，“这是王氏管家失责，导致门风败坏。大哥生气也是应当的。只是再怎样，也不该闹到母亲面前。”
贾赦冷笑一声，“弟弟说得好听，不到母亲面前，你还在那梦坡斋里装聋作哑呢。哪能到哥哥面前。若你不来，这王氏又哪里肯认？仗着他们王家之势，不把夫家放在眼里。没两日就该不了了之！”
贾政被说到心事，脸又红了，“这原本也是内宅之事……”
“都到衙门里打点去了，算什么内宅之事？”
“够了！”贾母忍不下去了，将一只玉如意猛然往地下一摔，“王氏掌家失责，纵容下奴坐大，就别再管家事了。今后家中事务，小事先由琏儿媳妇来管，大事……姑娘们也渐渐大了，兰哥儿也进了学堂。珠儿媳妇也松快了些，大事让她和琏儿媳妇协管。先把眼前这事处理了。”
王夫人猛然一抬头。
想说什么，却在贾政难得严厉不满的目光下又缩了回去。
贾赦露出遗憾之色。
不料贾母连寡妇都要拉出来牵制大房。
贾赦心中不满，就正经的接着道，“母亲，旁的不说，父亲在时，这奴才好不好，都看忠不忠。如今儿子听着，倒不知道何时冒出了一股子歪风邪气，奴才好不好，倒不论忠不忠，单论老不老了！做个本分事就算立了功，倒能吃上一辈子。就是圣人，也没说过要给奴隶养老的话！三纲五常，倒出来个老奴为幼主纲了不成！
“若琏儿媳妇来管，她年纪轻，少不得又有人说这个是老人打不得，那个是老人驱不得。还怎么管事？这几个买办，谁不是在家里做了二三十年的老人？照着那股子歪风邪气，两年轻媳妇，简直一个也处理不了！”
这话说得，站在一边当鹌鹑的迎春和邢夫人都觉得惊讶。
但她们也不想想，贾赦能以庶记嫡，承袭了爵位，哪能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之前让贾琏王熙凤过来牵制王夫人，简直算得上和贾母心有灵犀了。
不过是荒疏了而已，底子还是有一点的。
贾母听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木在那里，却不敢分辨的王夫人。
贾家最开始的家规，也不过是给奶娘养老、善待老人。就那样，奶娘也该是仆——赖嬷嬷是贾政的奶母，但哪里敢到贾政那边去充大？
善待和纵容可不一样！
如何扩展成现在这样，贾母心中自然有数。
再想想今日这一番闹，也是宽纵下仆之故，她也就懒得辩解，“就这么办吧，再怎么辛劳苦劳的，就能奴大欺主了不成？该怎么着就这么着。但凡欺主的，再不许拿什么辛劳苦劳说事。”
*
虽然因为宣邑郡主的事，大家很是心惊胆战了一段时间。
但到底将人平安无事的送走了。
贾母那边的事情闹得太大，后续又有王熙凤一番动作。黛玉等姑娘自然都打听到了。王夫人一系一时萎靡。
大抵除了宝钗，就没有不在心底称快的。
以王家女代替王家女，连王家都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黛玉知道，哪怕这次王熙凤提前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也抵不过之后元春封妃带来的场外帮助。
何况，等熙凤忙忙碌碌的整顿了一番家风，时间走到冬月里，就听见说熙凤有孕近两月，怀相略显不稳，需得少费心神。
她嫁入贾家四年，第一次有喜，就是再舍不得掌家权，也只能稍稍放下。
李纨本就是寡妇，照着如今的“女德”，不该掌权。又是王夫人的亲儿媳。王夫人自然就再次通过她来伸手。
但不管怎么说，比起先前，是更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