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一澈來不及细想.本能地身子一侧.大半个身体都将离墨牢牢护住.而他的后心则正对着那道光.
只要一秒.血鸦就会穿透他的胸腔.
“二哥.”
凌鸿煊回头一看.发出一声大喊.声音万分凄厉.
与此同时.怀里的女子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落水的蝴蝶拼力挣扎.却始终沒有睁开眼來.
最后一丝火墙被穿透.血鸦攻势不减直冲两人.背后却猛然传來雨丝般的细密风声.旋即缕缕银丝如闪电击來.一下子凌空缠住两只血鸦.瞬间将其撕得粉碎.
这突如其來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包括剩下的血鸦.
老人最先反应过來.隔着白布仰头望去.就见那沉沉天幕之下.绯红的云层翻卷咆哮.而那云层之下.逆光站着一个黛衣人.
那人双臂展开站在参天榕树之巅.十指上缠绕着银丝.头上的风帽被高处的风吹的猎猎作响.隐约露出一双无情灰眸.而他的背后.彩云如血不断翻腾.将他整个人衬得犹如破晓而來的鬼魅.
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立在天地之间.缓缓抬起曲线完美的下颚.俯视着陡然停下攻击的血鸦群.四周一下子因他的出现静寂的诡异.除了呼啸的阴风和众人的低声抽气.甚至能听到死去血鸦的潺潺血流声.
凌鸿煊跌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那人许久.才讷讷道.“慕千邪.”
不确定的语气.不是因为他认不出他.而是因为他居然从对方那亘古死寂的灰眸中.捕捉到了一抹触目惊心的怒火.
什么时候开始.慕千邪开始学会跟正常人一般的喜怒哀乐了.
哦……他想起來了.好像就是从他见到尚离墨的那一刻开始.
同样一片茫然的还有长孙一澈.凌鸿煊刚刚发出救援信号.这才不过一会时间.慕千邪身为千叶门门主.居然一个闪身就到了这疯人崖.
他不是神.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他一开始就潜伏在这附近了.而且.沒人知道他在这里呆多久了.
慕千邪垂眸淡淡扫过下面的惨状.最后目光定格在昏迷的离墨面上.虽然隔得很远.但他却能感应到她的呼吸正在一丝一丝减弱.消失.
她要死了.
他才刚从即荣嘴里得到了她的一点线索.她就要死了.脑袋像是被巨斧劈成两半.锁着女子的目光都在颤抖.
恐惧.无形无穷的恐惧令他整个人都不可遏制地颤了起來.有什么东西和记忆深处那一点重合在了一起.灰眸前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模糊的红影上.
那是一个极美的少女.美的令人窒息令人不禁想要捧在手心疼爱.她红衣如花.安静地靠在自己肩头.一双纤足调皮地撩拨着水面.看着涟漪一圈圈漾开他们的倒影.她甜甜道.“明川你知道吗.这辈子.年年最最喜欢的人就是明川了.沒有之一哟.所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而那画面中少女娇艳的红色却与现在那女子惨白的面色.截然相反.
死……
木然生死的自己.却突然好害怕这个字眼.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慕千邪的异常.却不料下一刻.他陡然怒喝一声.身形如暴起的战鹰.从榕树之巅飞身而下.斗篷下所有银丝同时攻出.最后在空中汇聚成一张巨网.劈天斩地般朝血鸦攻了过去.
从來沒见过如此煞气附体的慕千邪.凌鸿煊几乎是呆了.而他纤长的十指灵动翻飞间.无不透着必杀的决心.那些咆哮而來的血鸦.尽数被银网切割成肉沫.满眼间.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血鸦死的死.逃的逃.一场厮杀终于结束.
慕千邪点足落在地上.扫了眼同样有些怔住的老人.目光沒有停留.然后屈膝半跪在了凌鸿煊身前.“属下救驾來迟.请殿下责罚.”
凌鸿煊还是沒反应过來.就听长孙一澈失声传來.“墨儿她沒气息了.”
“墨儿.”长孙一澈抓着离墨的双肩.用力摇晃起來.“墨儿你快醒过來啊.即荣他……他还在等我们回去啊.你不是说.即荣是个小恶魔吗.你不是说.你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吗.那你现在就给我立刻醒过來啊.”
对.凌鸿煊说得对.他还不能死.他和她都还不能死.
但是.怀里的女子却沒有任何反应.与死人无异.
一旁的凌鸿煊桃花眼闪过一抹微光.立即从地上爬起來.顺势抓起还跪着的慕千邪.朝离墨那边走去.“你跟我过來.”
“殿下.”这下换慕千邪愣住.
“把她叫醒.”
事从紧急.凌鸿煊将慕千邪拽到离墨身旁.拉低他的身子.让他蹲在她脸侧.“叫她年年.叫这个名字.”
长孙一澈身子一震.但更为震惊的却是慕千邪.他灰色的眸子不停闪烁.语无伦次道.“我……为什么.”
“让你喊你就喊啊.问什么问.”凌鸿煊急的面色大怒.立马冲他吼道.“听不懂本王的命令是不是.喊她啊.”
这是最后一线生机.如果这都不行.就只能靠离墨自己醒过來了.
慕千邪抿了抿唇.宽大袖袍下的双手小心搓了搓.将那上面的血迹抹去后.他身子稍稍前倾了点.指尖推了推昏迷的女子.低声.“年……年.”
沒有反应.灯芯反而越來越暗.凌鸿煊惊的怒斥.“大点声啊你.”
慕千邪看了眼抱紧离墨的长孙一澈.对方也正面色阴沉地锁着他.两人身上都沉淀着莫测的杀气.似乎下一刻就会爆发.
沒有一句话.这是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交锋.彩头便是他们心爱女人的命.
这一刻.慢.非常慢.慢的几乎能听见时间擦过空气.一点点流逝的声响.
凌鸿煊急的冷汗直冒.却又不敢再插话.却突然看见长孙一澈俯身将离墨小心地平放在地上.抬手将她汗湿的碎发挽在耳后.然后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凌鸿煊直接就给看傻了.二哥他这是.做出妥协了.
变了变了.长孙一澈真的变了.
“拜托你.让她醒过來.”
长孙一澈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人.这一刻.他面色虽然依旧冷沉肃杀.却沒有了当年的愤怒和妒火.
只要能让离墨醒來.他输一次又何妨.
慕千邪点了点头.轻轻将离墨揽入自己怀里.动作轻柔的像是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如果此刻能够恢复记忆.他一定会很高兴.因为此时他双手拥住的.正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她的名字就叫做.年年.那是他替她取的.
年年.黏黏.一辈子黏在他身边.让他捧在手心疼爱着.
一开始决斗中.这个叫做楚鸢的女子问他爱为何物.他沉默.她又问他对姬魅桥是什么样的情感.他说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爱她.她笑.美如娇花绽放.但那笑容映在自己眼底.却成了自嘲与心碎.
而这一刻.他搂着她.从未想过两人还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看到她唇边不断溢出的血沫.他只觉得一颗心都颤的发疼.
疼了.痛了.或许.这就是爱了吧.
抬手拭去她唇边血迹.他俯身在她耳畔.半晌唇一动.似乎用了一生的力气.“年年……”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震住了.两个字从慕千邪口中吐出.不是那明朗好听的腹语.而是他的真声.他嗓子被大火熏过.此时一开口.粗噶如指甲生生划过铁锈.刺耳的令人心惊.
而他头深深埋在她颈窝处.吐出一句所有人都沒听清的话.“我是明川.我在这里.别怕不会再有事了.你醒过來好吗.”
陡然间.怀里的女子颤了颤睫毛.一滴透明的水珠从眼角滚落.沒入鬓边.而她缓缓睁开了眼.
“墨儿.”
长孙一澈欣喜大喊.几乎是要喜极而泣.他扑到离墨身旁.却发现了奇怪的一幕.
离墨一瞬不瞬地盯着慕千邪.目光却是如隔着海上浓雾看來.遥远而朦胧.根本触不到生命的彼岸.
“这是怎么回事.”长孙一澈明显心头大乱.一下揪住慕千邪的衣襟.“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明明睁开眼了.怎么还会这样.”
而这时.离墨看着慕千邪.灰白的唇轻轻蠕动了下.嘶哑道.“救我……”
离墨的潜意识异常清晰.无论说了什么狠话.明川就是明川.他永远会义无反顾地赶來救她.
“她在说话啊.怎么呼吸还在减弱.”长孙一澈撑大的黑眸里满是血丝.
“她应该还被困在梦境里.”凌鸿煊醒悟过來.叹息道.“看來.这一招也是沒用了.能不能撑下去.只能看阿鸢她自己的信念了.”
*
“年年.”
昏暗的巷子里.木棉花越落越多.一声嘶喊带着沉稳的力量倏地传入脑海.离墨在南城雪怀里缓缓睁开了双眼.
是谁在喊她.好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说他是明川.明川……
黝黑的瞳倏地一亮.她恍然想起了那个老人的八角宫灯.还有她最后一刻做出的抉择.包括自己现在为何会被困在这梦境中.
对.这只是一个考验.不论是真是假.她都必须走出去.
只有走出去.她才能执行那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