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一澈眉头一皱.又轻柔地将离墨放下.然后再次换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远处.魏清僵立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完全忘了自己赶來要通报什么.
脸颊下触及到了丝滑的锦缎.离墨眉头舒展开.像只猫咪一样搂住他的脖子.蹭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从疯人崖出來后.整整这些日子.她都未敢入眠.
“主……”魏清走上前來.看了眼依旧睡梦香甜的女子.轻声试探.“今夜您恐怕得留在校场了.上官将军重伤.新兵操练一事.实在有些棘手.”
长孙一澈嗯了声.却未看向他.
“那……楚姑娘怎么办.”
现在.楚鸢这个身份.确实帮离墨省了不少闲言碎语.
魏清愣愣发问.若是将她留在这恐怕会遭奸人寻衅.但若是把她接去校场.那都是男人……睡哪呢.
“今夜.本王的军帐让给她睡.”
长孙一澈垂眸凝着她轻颤的睫毛.她眉色间竟流露出一股嫌弃.他眼底笑意一闪即逝.屈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我可是赢你了的.你入了虎穴.这回由不得你反悔了.”
话落.怀里女子果然乖乖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继续呼呼大睡.
“那主……”魏清疑惑地看着长孙一澈.见他笑容温柔.他竟浑身恶寒.垂首道.“您睡哪.”
“和你挤一间.”
说罢.便抱着离墨往校场方向走去.
风寒阴霾褪尽.人生否极泰來.前路依旧荆棘坎坷.但也是有你无惧.
而魏清则是眼皮一跳.脚下一滑险些摔倒.看着长孙一澈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埋下头.面色无语.长长的哦了一声.
主的转变.也太大了些吧.
这变脸简直比尚离墨她出剑还快.
无奈地笑了笑.魏清整理好青衫正欲跟随.却在转身时.看见一人穿着雍容华贵的茜素红宫装站在木棉深处.双目阴狠地盯着一处.
“王妃.”
魏清错愕.是孟千寻.听说她大病未愈.怎么这个点会出现在这里.
而魏清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孟千寻一直盯着的地方.居然是长孙一澈的背影.
一回宫就听千寻宫的翠依说了.今天孟千寻的情绪非常暴躁.光是今天被她打伤的婢女.就有三个之多.
想來也是.自从主那晚从疯人崖回來后.王妃她似乎就一直不对劲.那眼神.犹如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莫名的恶寒涌上心头.魏清打了个寒颤.不敢多想.赶紧抬脚离去.
“她到底还是回來了.”
林子深处.孟千寻低叹一声.声音无奈酸涩.魅惑的杏眼此刻也是光彩尽失.这儿隔着重重枝丫.却也能清晰地看见大地上相融亲密的一双身影.
“曾经我也來过这.我也是……一个人.”
夜幕下.她僵硬着身子.眸色黯然.扶着酸麻的腰椎转身离去.唇边却掠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但是很快.一切就都将不一样了.”
*
皇城一处戏园
夜幕沉下.晦涩的天幕上只悬挂着几颗星子.零落地缀在一轮圆月旁.而灰白的天光下.却是华灯初上.火树银花.俨然一派盛世奢靡.
整个戏园被人装点得富丽堂皇.明珠为灯.茜红为绸.那红与白的错落.遥遥望去.犹如漫天霞光.又似堕入永夜的星火.绚丽至极却又飘渺无望.
当众人进入戏园.看到这派繁华丽景时.除了看台下的一男一女之外.无人不震撼.
“今夜十五月圆.大皇子您想邀本妃看什么戏.”
孟千寻斜靠在圈椅中.妖冶到极致的茜素红纱裙.恰到好处地契合着她的每一寸玲珑玉体.她怀里慵懒地躺着只猫仔.那是燕皇特地赐给她的西番长绒猫.
四周夜明珠的光辉倾洒而下.她一袭红衣浴光生熠.犹如破夜而出的野火.媚意刺目却又危险撩人.
长孙一凡一身黑袍走來.也随之落座.接过暗卫递上來的甜酒.他风度优雅地轻抿了一口.不答反问道.“不知二王妃.可否满意小王今夜对此处的布置.”
孟千寻削葱般的纤指轻捻起一颗葡萄.送至绛唇.细嚼慢咽.半晌才道.“千寻大病初愈.就有劳大皇子如此费心.只怕是其中暗藏玄机吧.”
“呵……有时候女人还是不要这么聪明的为好.”
长孙一凡轻笑一声.将自己的酒杯推到孟千寻面前.“夜里风凉.弟妹要不要小酌一口.”
他眸光如丝.带着青铜扳指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她怀里的小猫.猫儿舒服地仰起脖子.发出喵呜喵呜的撒娇声.而男人眼底也染上了几许暖意.
孟千寻定定地凝着他的面容.心弦微微颤了颤.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屋檐下躲雨的黑袍公子.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柔情缱绻地注视着自己.
而如今两人也是相距咫尺.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
可是他却已经有了他的王妃……
孟千寻鬼使神差般伸手执起他的酒杯.一点点递到自己唇边.却在下一瞬间.身前的戏台上.砰的一声锣响.血红的幕布随之拉开.
刹那间.强光刺目.孟千寻执着酒杯的手下意识一抖.酒液洒出.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她暗自一惊.自己竟然又险些被他给迷惑住心智.深吸几口气.她正声道.“这宫中最是人多口杂.大皇子若只是想庆贺本妃大病初愈.不如下次再亲自登门造访吧.先告辞了.”
说罢.她红袖一挥.就欲起身离开.却被长孙一凡一把拉住.
孟千寻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几乎被他这大庭广众下如此出格的举动给怔住.而对方已经凑了过來.将话传入她耳中.
“先别急着走.我可给你准备了一出你等了五年的大戏..偷天换日.”
他话落.孟千寻瞳孔倏地一缩.
此时戏台子上.立着一个持剑男子和一名女子.那女子着白色滕纹长衫.肩披猩红斗篷.及腰的青丝只在发尾以一根红绸简单挽上.却端的惊艳绝俗.这正是当年离墨王妃最爱的打扮.
而这也是近日.圣都贵族间极为流行的《诛妖妃记》.
孟千寻缓缓抚摸着怀里小猫柔顺的毛皮.冷冷地看着那戏台上的女子.杏眼掠过丝丝杀气.“你是说.要用那妖女的命.來换长孙一澈的命.”
长孙一凡似笑非笑地凝着她.“咱们这可是.以心换命.”
心.
她忽然想起來.每当月圆之日.长孙一澈体内的血蛊就会毒发.
蛊虫游走四肢百骸最终涌入大脑.勾起人心底最恐惧的事.最后实现明川当年的诅咒:生生世世.生不如死.直至毁灭.
那么长孙一凡的意思是.要把尚离墨的心.挖出來换给长孙一澈.
恶寒上脑.孟千寻手下动作一顿.她挑眉反问道.“你凭什么认为那女人会上当.”
长孙一凡托起酒杯看着台上表演.淡淡出声.“因为亏欠.”
孟千寻顿时扭头望向他.又听他不徐不疾道.“这世上纵使有千怕万怕.却仍怕不过亏欠二字.”
“那你呢.”她轻声道.“你有沒有.亏欠过他人.”
比如.那个曾经在屋檐下为你递上一方手绢的孟姑娘.
“当然.凡人都逃不过这二字.人这一出生.就亏欠了他人太多太多.”
他说的理所当然.孟千寻沒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凝着他.见明亮的珠光中.他的水色薄唇噙着一抹深笑.旋即朝着身后拍了拍手.沉声.“所以更要还的一干二净才好.”
不多久.便见身后的暗卫向两侧让出一条小路.而厉忠躬身小跑过來.将一个方方正正的墨色木匣子呈到两人中间.
“这是.”
孟千寻眸光变了几变.红袖下的手渐渐收紧.而长孙一凡却笑了起來.“这是什么.厉公公说给二王妃听听.”
厉忠颔首.话语尖锐道.“是.殿下.”
说罢.将木匣子打开.当里面的物体暴露在孟千寻视线下的那一刹.她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是一下子撞在了椅背上.当场色变.
那是一张染血的月牙面具.此刻在夜明珠下泛着泠泠寒光.如同恶魔的眸子无声地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月牙面具……暮非.
厉忠道.“这是暗卫探子从皇城外的百里密林中寻回來的.也就是当晚尚离墨彻底失踪的那个地方.虽然只是一张面具.但却属于那夜出现在忘忧院中的白衣公子所有.也算是找他下落的线索之一.不知殿下可否满意.”
瞥到孟千寻紧绷的身形已然有些颤抖.长孙一凡浅浅一笑.重复道.“不知弟妹.可否满意.”
双手死死地攥紧拳头.孟千寻目光紧紧盯着那张面具.她咬牙一字一顿道.“我不满意.那个贱人如此冷血无情.万一被她发现了什么.一澈他一定会死的.”
别信.
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面具.连她都不能被完全骗过去.更何况是那尚离墨.这一切.不过是长孙一凡想要一箭双雕的小把戏.
他不过是想借着这张面具.将长孙一澈心底最嫉恨的那个人给逼出來.今夜本就是血蛊发作之日.他若是再下一剂猛料.必将把长孙一澈推到生死一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