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色乱晃.舱室外黑夜浓稠.就像一块黑布紧紧覆上口鼻.在即将陷落的军事基地中.廖子君把夜色穿在身上.似蒙面的黑衣人.顺畅地踏入疏于把守的基地侧门.哨亭上值班的马征看见了她.并沒有出声.
廖子君猫着腰穿行在停放了几辆坦克车的外场.肢体柔韧.时时跟坦克车贴为一体.隐蔽度极高.四周有点空.偶见的三两士兵都是匆步而过.哇啦啦讲着电话.“大少爷那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干嘛急着用人.”
看來他们还不知道她被绑架的事.这很正常.廖寅汉不会对普通的士兵透露那么多.
基地的守卫队已不再是人墙.而是布满漏洞的铁丝网.防得住外贼.防不住内鬼.更何况还是拥有通行门卡和详实地图的内鬼.廖子君走走停停.逐渐深入.阵阵黑风刮过來.她胃里苦水翻搅.身上自残以供拍照的那些伤痕正在剜心地疼.
蜗步靠近核心区的时候.她终于被认了出來.站岗的士兵们见到她.不由大为意外.背着枪走上前去.其中一个问.“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这可不是大小姐该來的地方啊……”
“是我哥哥让我來的.”廖子君软笑着展示门卡.“哥哥说.咱们拿到了徐家的芯片.准备把徐家给灭了.我是來替哥哥取资料的.只要把那份资料交给机关媒体.徐家就完了.”
士兵满面疑色.“大少爷让你來的.这不太可能吧……”
“资料就在前面楼上的机房里是吧.麻烦你们行个方便让一让……”廖子君露出大小姐的傲色.径自大步跨前.
“大小姐.等等……等等.”士兵们慌不迭拦住.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屏障.“我们要先问问大少爷……”
“我哥哥正忙着呢.哪有功夫跟你们闲扯那么多.”廖子君看见了核心区大门的指纹识别系统.据她所知.只有特定的几个人才能打开它.除了她父亲和哥哥.还有基地守卫队的总队长.
“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啊.大少爷说了.不经允许.绝对不能让外人进去.”士兵面有难色.“我们必须请示大少爷……只是走个程序.很快的……大小姐就体谅体谅我们吧.我们混口饭吃不容易……”
“你们怎么说话呢.廖家的大小姐也是外人吗.”廖子君的声音开始情绪化.“你们总队长在哪里.让他过來给我打开这扇门.”
“大小姐.真的不行……”正争执间.背后骤然传來爆破长空的一声枪响.廖子君悚然回头.正是她要找的总队长疾冲而來.
那只朝天的枪口冒着冷酷青烟.总队长眼里是受骗的极度惊愕.“大小姐……你沒有被绑架……”
廖子君挑眉.双手徒然垂下.心知该來的还是要來.
“你骗了大少爷.”老成的总队长一眼便识穿了她. “你是徐家派來的.”
此语一出.众士兵皆骇然.一时之间.呆怔的.质问的.怒喊的.唾骂的.无数柄机枪蹭蹭地举了起來.一致对准廖子君眈视.极黑的夜色中.分不清哪里有枪.哪里沒有枪.
口哨声尖啸.警报的拖音划开长夜.阴森的风刮散了廖子君的头发.一绺绺如同看不见的鞭子.她好似练就了绝世武功的恶女立在飓风中.美得好比一株食人的毒花.发号施令之声嗡鸣四起.听不懂谁在说些什么.许多士兵跌撞而來.或者奔跑而去……
总司令的手枪已经近在廖子君身前.但毕竟顾念她是大小姐.语调仍是克制的.“告诉我.你的同伙在哪里.就在附近吗.”
“我的同伙.不.我沒有同伙.我只有一个人.”廖子君徐徐将自己身前的枪口推远了一寸.“不过.我看你们的人数.好像也不太多.是不是都去海上救我了.”
“你竟敢这样戏弄大少爷……”总队长恨得牙关紧咬.“廖家上下都在惦记你.为你祈福.可你……”
廖子君眼一热.却笑出來.“我看他们接下來.会更惦记我.不得不祈福了.因为……”
她极慢地移下了大衣的拉链.露出底下密密实实的炸弹.它们足够掀掉大半座基地.再把她自己炸得连飞灰都不剩.
“不……”总队长低呼.“你……你别乱來.”
基地守卫队陷入了大范围的骚动.劲风一阵紧似一阵.空气里有了炸弹的苦辣硝味.廖子君跨前几步.钝重的炸弹就绑在她纤瘦的身段之上.使她的步履变得极重.一步.两步.如同地动山摇的巨人.
“你们敢开枪吗.”廖子君笑得气都接不上.“哈哈.想让我毁了这个基地.还是毁了军机电脑里的小部分东西.你们自己选吧.”
“通知大少爷.通知廖司令……”总队长失了人色.“立刻把海上的人都调过來.立刻.”
“可大少爷还在海上.说不定已经上了徐家的船……”有人紧迫地提醒道.“大少爷这一去.恐怕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可恶.蛇蝎女人.”有个士兵啐了一口唾沫.直吐在廖子君的脸上.那张美貌的脸顿时沾了痰渍.“原來廖家的内鬼就是你.你还有沒有良心.连自己的亲人都能卖.廖司令当初把你领回家.真是引狼入室.”
“别激她.”总队长斥道.
廖子君很习惯这种辱骂.用袖子闲闲抹去脸上的黏物.笑容依旧美得惊世.“亲人吗.我还以为.我只是个外人.”
夜的墨色如浓毒钻进每个人的心瓣.船上的徐恩砚已濒临崩溃.“你把她一个人扔在基地里当人肉炸弹.你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对我.”
他双眼如同涂满了血.横冲直撞跑出舱室.他的手下们全都垂着头肃立在甲板上.他无法置信地冲他们狂喊.“你们都知道.这么说.只有我不知道.”
沒人回答.徐恩砚也沒等谁回答.他三两步奔向船缘.想跳上刚才的小艇回去找她.但四面都有人冲上來将他拽住.按倒在甲板上.徐义龙快步追上前.飞手解开了艇绳.小艇顺流飘走.
徐恩砚陷入浓浓的绝望.挣开了所有人的钳制.爬起來朝徐义龙劈头劈脑地揍过去.嘶喊道.“你这个畜生……你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徐义龙并不还手.旁边的人过來阻止.也被徐义龙挡开.他揩了揩鼻血.吐出一颗碎牙.“哥.我们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他妈又是为了谁.爸爸躺在床上动不了.恩锦也沒了.我现在只想子君回來.你懂吗.你懂吗.”徐恩砚一刻未停地拨打廖子君的手机号.全是关机.关机.关机……他疯了似地扑向船长室.冲着不管哪个水手说.“快给我一条船.我要找到她.我要告诉她芯片已经拿回來了……”
“哥.你醒醒吧.别再想着她了.”徐义龙摇晃他垮掉的肩膀.“对啊.芯片拿回來了.这难道不是打败廖家的好机会.你想想.只要廖子君做成了那件事.只要基地里沒有了徐家的罪证.芯片就有用武之地了.等我们安顿好.就去举报廖家.爸爸半生的心愿就要实现了.退一万步说.即使廖子君沒成功.被抓住.被毙了.被炸死了.对徐家也沒有任何损害.这是他们廖家的内讧.是祸起萧墙.是自相残杀.捅了什么篓子都扯不到我们身上來.”
徐义龙沒有再说下去.因为这个时候哥哥已经直挺挺地举起了手枪.
徐恩砚用枪口顶着自己手足情深的兄弟.“放我下船.”
“不可能.你听见我说的了吗.绝对不可能.”徐义龙也用头稳稳抵着枪口.“你以为还來得及.在你上船的时候.廖子君就开始行动了.廖家的人都在追捕绑架犯.你这个时候下船.于事无补.百弊无利.”
“你不明白……”徐恩砚的枪口在狂颤.脸色比夜色更黑.如死人一般.“我爱她……我爱她.”
“我知道你爱她.这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败笔.你应该让她爱你.爱得发疯发狂.而不是爱上她.这样你就不会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了.哥.我还真就把话撂在这儿.今天我就是死在你手上.也不会让你下船.”
徐恩砚瞪着他.眼睛不知不觉在流泪.泪如死水.手指扣在扳机上.用不上力气.
“哥.你下得了手吗.我知道你不会开枪的.因为我是你的兄弟.”
徐恩砚微怔.旁边的人慢慢伸出手來.把他的枪口按低.身后有女孩抓住徐恩砚的袖子.泣诉道.“恩砚哥.你不能这样……我爸爸说.现在不是悲伤和激动的时候.不管是失去恩锦.还是失去你的……”
怒涛击身.恶风的长啸似一只冤鬼在呕吐.徐恩砚根本沒听懂唐樱在说什么.因为这时.有侍从上來禀报.“廖寅汉快到了.两位少爷准备接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