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砚和手下们在城北山脚的树林里套上了防弹衣.整理着配枪和子弹.等着徐义龙通知恩锦的下落.再决定是否动身上山.不久.徐恩砚接到电话.夜风嘈切.那边徐义龙的声音听不太清.好像跟着电流一起轻抖.
“哥.恩锦找到了.我们在船上.恩锦说什么也要见你一面.你先回來一趟吧……”
“回去.”徐恩砚仰望被军事基地的红外线割成好几块的天空.终是不忍拒绝恩锦的请求.这可能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晚了.也是他见妹妹的最后一面了.
手下们说要护送他同去.几个人回到海边一处荒无人迹的浅滩.乘上了來时的小艇.开出一段水路.导航装置闪着绿光.小艇朝着停在海中央的大船驶去.徐恩砚并不知道.廖子君此时已踏雪无痕地走进了基地的侧门.只身闯入龙潭.
徐义龙的调虎离山计要比徐恩砚用得精妙阴毒许多.就在当天下午.徐义龙和廖子君合演双簧.告知廖寅汉.子君已被徐家绑架.若想赎人.必须交出芯片.由廖寅汉一人送过來.不准报警.不允许带任何支援.否则就立刻撕票.
廖寅汉争辩说芯片尚在冯九那里.可徐义龙油盐不进.声称这些条件缺一不可.若廖家不同意.就等着给廖子君收尸.半个小时后.廖家收到了一只信封.里面是大量虐待子君的照片.她被绑在墙角.衣衫残存.满身血迹.叫天天不应.
廖寅汉将手边的水杯握得粉碎.朱雅曼泪洒衣襟.廖夫人大喊着“就让廖子君那个丧门星去死吧”.廖司令作为父亲.并沒有露出非救爱女不可的神色.只是问儿子.“能不能我替你去.”
“他们指名要我去.爸.我不可能让你替我承担风险.”廖寅汉说.
廖司令沉默了近一个世纪.“那你别去了.我们报警.派人搜捕.子君……就听天由命吧……”
佣人周妈哭天抢地跪了下來.“老爷.不能不管小姐啊……小姐的命本來就苦……”
朱雅曼也急了眼.“子君是廖家人啊.我们怎么能不救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不想她有事……”
“爸.放弃子君是不现实的.一旦我们报了警.绑架案很可能被媒体披露.那样一來.大家都会知道廖家为了政治上的好处.由着女儿被人撕票.这对廖家是极度不利的.”廖寅汉客观到近乎冷血地分析.
“这怎么是由着女儿被撕票.这是决不纵容犯罪.”廖司令辩道.
“爸.那些看新闻的人会怎么想.你左右得了吗.无论我们是不是受害者.廖家的名誉都会因这件事而下降.所以媒体绝不能介入.”廖寅汉有理有据.“就算我遂了徐义龙的愿.去了他们船上.他们又敢拿我怎么样.我们的基地里还存着可以让徐家朝不保夕的罪证.徐家敢动我.他们也别想活.等我上了船.这边就能尽快确定船的位置.支援部队只要跟上就行.徐家已经沒有多少追随者了.凭几个虾兵蟹将.成不了气候.”
“你不能一个人去.如果他们狗急跳墙.你怎么办.你若出了差池……”廖司令说不下去了.只将烟斗在桌上一敲而断.
“徐义龙要我一个人去.我当然不会傻到真那么做.但我不能带太多人.”廖寅汉好胜地抬了抬嘴角.“徐义龙说了.只要我肯单独前往.我就会看到廖家这两年的内鬼是谁……这也是我一直以來想知道的.所以.我得冒点险.”
显然.徐义龙亮出的牌里.内鬼这一张.要比廖子君被绑架更具诱惑力.
当晚.廖寅汉几乎每分钟都在联系冯九.试图快点拿到芯片占取先机.可是冯九却处在了失联的状态中.廖寅汉心觉不妥.但还是不宜延误地登上了徐义龙安排在海边的一叶小舟.向茫茫大海中不知何处的目的船只飘去.后面遥遥跟着几艘随从的小船.
廖寅汉本就自负.并非软懦之辈.他实在太想弄清徐家人究竟藏身在哪条船上.太想揭开内鬼的真实身份.忽略了自己正往陷阱的深处去.与此同时.廖司令指派了尽可能多的兵力驻守在海上.却沒声张是什么任务.
廖寅汉被船夫带着在水路上七拐八绕.按徐家的指令换了好几次小船和船夫.夜色下他静抚着无名指的婚戒.临别前.朱雅曼瑟瑟缩缩地抱住他.“你别去了.交给别人好吗……我不想失去子君.可我更不能失去你……”
由于廖家的少爷和小姐都入了虎穴.状况紧急.所以军事基地的部分守卫也被抽调而出.去海上待命.这正是基地最薄弱的时候.也是廖子君趁虚而入的突破点.
她孑然一身.在这战局之中.每个人都有恃无恐.可她只有孤身孤胆.唯一恃仗的只是久远记忆中的两句话.
有个男人对自己所爱的女人说.“念萍.就当作是我杀了他.你逃吧.”
而女人回以一抹笑.“我不会让你代我受过.否则我为你杀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啊.廖子君想.如果明知非死即伤.还让徐恩砚去涉险.那么她此前为他抛洒的一腔热血.不都落了空.
徐恩砚踏上唐家轮船的甲板时.四周唯有风声浪声.船上一片肃寂.夜色如章鱼的乌汁涂了人满头满脸.他在颠簸的甲板上走了几步.隐约听见女孩的啜泣.那不是恩锦.似乎是唐樱.就在这时.徐义龙出现在他身后.“哥.”
“恩锦呢.她先前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來.白叫人担心.”徐恩砚四顾.“她在舱室里.我去找她.我不能呆太久.子君还在山上等我.”
“哥.”徐义龙突然痛哭流涕.“恩锦死了.她用命换來了这个.”
说着.他冲哥哥摊开手心.徐家为之生为之死的那枚芯片.安然栖息在掌中.
死去的恩锦躺在舱室的床板中央.唐樱已经给她擦干了血.换了身干净衣裳.使她看起來像是刚出浴后安枕甜睡的小姑娘.徐恩砚多希望自己的呜咽声可以将她吵醒.
恩锦的生命是终结在一间戏馆里的.就是她妈妈曾唱红一片天的老戏馆.十多年前.那女伶为救徐司令横死.戏馆失了台柱子.不久就关张了.如今残屋破瓦.荒烟蔓草.但恩锦知道.此处还留着冯九的许多回忆.于是她來了.果然在这里找到他.
她是独身前來的.沒有告诉哥哥们.只因她想给冯九留条生路.可临到头來.两人竟一同葬身此处.
谁也不知道她和冯九是怎么冲突起來的.当小西一身是血地将徐义龙领到戏馆时.巨大的木纹地板上.只有两具坠楼的冰冷身体.看样子是在戏馆三楼的旋梯发生了推撞.双双坠落下去.大片血色扩散.一汪黏腻的黑红.
讽刺的是.恩锦和冯九死去的模样竟有几分相亲相爱.冯九面目虽凶恶.却紧紧用手护住恩锦的头部.而恩锦甚至将唇靠在冯九的侧脸上.徐义龙看不出这是摔落姿势的巧合.还是死前的本能动作.
冯九的防护沒能挽救恩锦一命.她的头颈扎在了已然破损的凤冠之上.当场死亡.徐义龙在她攥得像水泥一般紧实的右手中发现了那枚芯片.他掰了好半天才掰开她的指头.芯片竟一血不染.被她保管得毫无差漏.
趁着夜色.徐义龙拼死将恩锦的尸首带回船上.小西却不肯跟他走.而是朝大海的反方向跑去.它老了.腿脚不太灵便.却仍是疾奔.徐义龙觉得诧异.忠心的狗儿不是应该一直守护在主人身边吗.
灯光衰黄的舱室里.徐义龙望着床铺上昏迷的父亲、已死的妹妹.还是决意要和廖家斗下去.可是他的哥哥显然跟他想得不一样.徐恩砚茫然诘问.“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把我们爱的人一个个赔进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义龙试图劝抚.“事已至此.如果我们再回头.也对不起爸爸和恩锦了.”
“不.既然芯片拿回來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冒那个险.我这就告诉子君……”
“哥.”徐义龙忽然寒了脸.身上有一种逆我者亡的气势.直直凝视他.“已经晚了.我不会让你去告诉廖子君的.”
徐恩砚听了.骤然望住他.心底的恐慌如山洪袭來.
“你什么意思.”
“我和廖子君已经说好……哥.其实我把你叫回來.根本不是因为恩锦……”徐义龙身形暗如魔影.“即使沒有恩锦.我还会找别的理由.比如爸爸醒了.总之.你必须回來.”
“你们骗我.”徐恩砚晃了晃.步子向后跌去.“子君她……她骗我.”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够了解她吗.”徐义龙叹服地笑笑.“你早该知道.她宁愿杀尽天下人.也要让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