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徐义龙说得不假.徐司令确实希望将來能够通过联姻将朱家拉拢过來.而朱家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非嫡出的次子.这门亲事若能达成.必定是通过徐恩砚.
徐恩砚当然明白自己肩上承载的担子.成年后.他要考入一流的军校.毕业后在父亲身边磨练.接替成为新一代的徐司令.整个徐家的命脉都握在他手中.他上有父母.下有弟妹.对面还有廖家的阴险叵测.若要服众.必须有足够的势力支撑.
而联姻则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
无论有多不想搅进官场的厮杀中.徐恩砚也别无他法.他敬爱父亲.满足父亲的期望是他身为长子的责任.如果他在廖家面前不堪一击.整个徐家都要亡.在大我之中.爱情对他而言是无处放置的.
但他依然无法想象.如果将來他真的娶到了朱雅曼.子君会怎么想.她和雅曼是那么好……未來.廖司令会把子君嫁给谁呢.反正不会是他.永远也不会是他.
所幸的是.他们现在还年少.离那一天还有很远.徐恩砚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爱他所爱.
徐恩砚和廖子君每每从四人约会中脱离出來.欢畅如出笼的鸟儿.他尚能做到不喜形于色.廖子君就明目张胆得多了.连走路都不正经.就像穿着停不下來的红舞鞋.又像新娘子正在跃过一个个喜气的火盆.
他们去公园玩射击游戏.这种小儿科的东西对于枪法极准的徐恩砚來说毫无难度.他赢了许多奖品送给她.每次都望着天说.“下次不要再让我玩这么弱智的游戏了.”可是到了下次.他总是架不住廖子君的软磨硬泡.提枪上阵.
他们还去剧场看音乐会.朱雅曼和徐义龙坐在前排像老鼠似地啃着爆米花.而他们俩缩在后排碎声密语.星光熠熠的歌者们正在引吭高歌.全是徐恩砚叫不出名字的.廖子君就逐个介绍.或吹或贬.她的瞳孔里映着剧场粉蓝水红的灯影.嘴里跟着台上哼歌.未曾留意身旁的徐恩砚始终在怔怔望着她.舞台上唱了什么演了什么.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最出格的一次.是廖子君拽着他去了鱼龙混杂的舞厅.据说她妈妈就是从这里红起來的.徐恩砚家教甚严.哪里來过这种地方.看到廖子君在此出入自如.不由得有些不悦.
子君却说.自己來这儿只是会会母亲过去的好友.她灌了徐恩砚两杯酒.把他拉上了舞池.她柔若无骨地舞动着.缠住他.绊住他.像迷魂的轻雾掠过又返.他也逐渐随着她的挑引开始摇动身体.带着军人的板直束缚.直到酒精带來的热量一厘厘袭上大脑.才冲开了闭塞的细胞.他们由半即半离的共舞变为耳鬓厮磨的拥吻……
徐恩砚自诩清高.但是那一次.他是如此沉湎于舞厅里放纵的自由.
那家豆腐店也是他们会定期踏访的.老板娘笑着说.自从有了他们这两个熟客.店里的冰糖要多进好几倍的货.
偶尔他们也会半夜溜去海边看日出.徐恩砚是男生.又有徐义龙望风.从家里出來不算难事.廖子君就比较费事了.她要鬼鬼祟祟沿着二楼卧室的窗户爬到树上.再从树上一骨碌翻墙出去.
徐恩砚就守在墙外接应她.廖子君跳入他怀中.拍拍裙子上的土.安然无事.他们牵手去夜市吃点宵夜.然后躲在海滩的岩石后.守候红日升空.就像守候一株兰花盛开.
廖子君有时也觉得徐恩砚好像是真心喜欢她的.他那样的少爷.拥有目中无人的资本.却碰上她这个又土又笨的掉价大小姐.两人之间又隔着徐廖之争.但他还是愿意跟她在一起.她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于是她问.“徐恩砚.你喜欢我吗.”
他似乎噎了一下.然后望着她.嘴角是面对她时惯有的痞笑.“廖子君.你想多了.我只是可怜你.”
他逞着口舌之快.并沒发觉她眼里划过的灰暗.
当时他太年轻了.还不懂怎样去爱她.总是拿话刺她.跟她吵嘴.尽量显得不那么喜欢她.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她并不重要.以后割舍就沒那么痛了.
半遮半掩的四人约会发展到后期.因为有朱雅曼做媒介.变成了家长们都默许的惯例.不久.队伍中又加进了恩锦和她的导盲犬小西.
徐恩砚和徐义龙这两个做哥哥的在外忙于泡妞.陪伴妹妹的时间骤减.索性就把妹妹也带了出來.五人一狗有说有笑也有叫.遛街摘花踏海.周游世界一般.
恩锦担当导游.兴致勃勃地向大家解读一些用肉眼注意不到的沿路小事.比如刚才经过的那辆车里坐了个睡着的哮喘病人.他衣服上爬着一只正在生卵的苍蝇.身后坐着的小男孩正在试图活捉这只苍蝇.但八成要失败……
大家听了群起赞叹.就差沒给恩锦买一顶福尔摩斯的帽子戴了.小西与有荣焉地蹭着恩锦的脚背.表达了对主人的钦慕.随后就另觅新欢.跟廖子君大肆亲热起來.看得徐恩砚醋意大发.
不长不短的一段旅程中.小西就在恩锦和子君之间左右逢源.大饱艳福.
一行人把恩锦送回徐家的时候.冯九总是等在门口.风雨不改.有时迎上來给恩锦围个披肩.有时手里挥着一封信.“小姐.唐樱又來信啦.这次还有个小包裹.”恩锦回房拆开包裹.带着怪笑把徐恩砚叫來.冲他亮出一只小瓶子.
“唐樱听说你交了女朋友.特意用干花做了香水聊表问候.让你送给嫂子的.”恩锦说.
“你跟唐樱还真是无话不谈.我的事你就这么泄密给唐樱了.”徐恩砚压低声音.佯装气急.
廖子君从后面飘上來.“徐恩砚.唐樱是谁啊.该不会是你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吧.”
徐恩砚照例说不出好听的话.“嗯.你觉得是.那就是吧.我认识唐樱可比认识你早多了.”
廖子君从恩锦手里接过香水.闭眼嗅了嗅.低低地说.“她手真巧……我就不会这些.”
“我要写信给唐樱.就说嫂子夸她了.”恩锦银铃似地笑.“唐樱不是我哥的女朋友.她是我最好最好的闺蜜.”
久而久之.廖子君和朱雅曼也变成了恩锦的好闺蜜.隔三岔五來徐家找她玩.恩锦是盲的.想必生活有些寂寞.她们俩多來陪陪她也是应该的.这样一來.廖子君也多了能够与徐恩砚相处的正当场合.自是件快事.
三个女孩子在房间里闹翻了天.桌椅全都歪倒.被子里的鹅毛抖落满室.小西直接跳上了天花板的吊灯.冯九在旁边叫着“小祖宗们啊”.恩锦的笑意却如她母亲的凤冠一般溢出华彩.
当廖子君和朱雅曼看到妆奁里那只粲焕的凤冠时.眼睛都快晃出幻觉了.她们推着恩锦在凳子上坐下來.分别站在她前后.互相协作着将那顶金山银山似的凤冠妥帖地戴在她头上.阳光跳动其间.溅了一屋子丽光.
凤冠伸着许多小触手.结构九曲十八弯.气壮山河地压在恩锦头顶.使她娟美的一张脸添了些耀武扬威的神气.朱雅曼和廖子君惊为天人.“恩锦.你就像出嫁的公主.”
冯九侍立一旁.总是挂满讨好笑容的脸上竟有一瞬的惘然.似乎是从戴着凤冠的恩锦身上看到了那女伶的影子.
徐恩砚站在妹妹房门口观望这一幕.静默不语.这些年.他私下多次劝说父亲解雇冯九.不管在别处给冯九安个什么职位也好.就是不能再留在徐家了.继十一岁那年在山间别墅撞见母亲和冯九私-通后.徐恩砚再度误听了一次他们的颠鸾倒凤.他听见冯九哼哧哼哧地喘气.“他搞了我的女人.我就要搞他的老婆.”
接着便是母亲放-浪的哼笑.
坊间有传闻称.恩锦的妈妈在认识徐司令之前曾与堂兄冯九有过婚约.后來无疾而终.徐司令看上的女人.哪里是冯九一介草民可以争抢的.
从前徐恩砚一直都不明白.像母亲这样的司令夫人.要什么男人沒有.为什么要跟冯九这种奴才厮混.彼时才终于了然.母亲勾上冯九.或许也是为了报复深爱着那女伶的丈夫.
徐恩砚沒有把母亲和冯九的事捅破.只是一再向父亲指出.冯九很可能对徐家怀有怨恨心理.“爸.毕竟恩锦的妈妈是为救你而死的.如果继续把冯九留在家里.怕会是个隐患.”
父亲沉吟半晌.只是摇头.“他是恩锦的亲人.为了恩锦.我只能让他留下來.”
“可是他跟恩锦这么亲.我担心.芯片会不会……”徐恩砚有些沉不住气.
“恩砚.你记住.我们一定要当作自己并不知道芯片在哪里.”父亲肃视他.“只要我们不知道.敌人就更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