妚中月抱着酒坛,此时她也是一片醉意,现在已经明月升起,她醉眼迷蒙,望向皓月,追忆起的,竟然是在白梅山庄的种种。
“大哥,你知道吗?”妚中月酒意未散:“其实我……其实我啊。我到了现在,内心竟然还有一丝在幻想……或许,我是在做梦,做一个可怕的恶梦。只要我醒来,我的师父会在,我的夫君也会在。可是……为什么这个梦还不醒,还不醒啊。”
借着酒意,妚中月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有些时候还在想,若是我见了白晏,我到底能不能下去手……可是我下不去手,我对不起我的师父。你说,我应该给白晏解释的机会,但是你不知道,他是有多么厌恶我身上的血。这琅琊族人的血,是我能选择的吗?为何要怪罪于我?”妚中月又灌下一坛酒:“大哥,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妚中月眯着喝醉的眼眸看向兰漪二十八那里,兰漪二十八已经抱着酒坛睡着了,趴在酒桌上,双眸紧闭,嘴巴还上下开合。似乎做着什么梦。
“哈,真好。喝醉了,就能睡,这样真的很好。”妚中月叹口气,从桌子上慢慢爬起,脚步也不很平稳,她将身上的斗篷盖在了兰漪二十八的身上。然后转头,叫了旁边两名侍女,让她们把兰漪二十八带下去休息。
而她自己则晃晃悠悠的走在走廊里,月色下,太多朦胧,她走了几步,就要靠在柱子上休息。休息够了,就继续走,头晕目眩,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一根树枝,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臂挡住了她,她转过身来,是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抬头,月色下,白衣长衫,三十六根暖玉骨扇被他握在手中,他轻轻浅笑,虽然脸上是很疲惫的倦意,但是眉眼间还是一片温柔。梅花悄然绽放,暗香骚动,是他。
白晏。
妚中月反搂住了白晏的腰:“我做梦了。”
泪水打湿在白晏的胸前上,沾湿了她的脸。
“我又做梦了。”她重复了一遍。
白晏抱住了妚中月,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阿月。你喝醉了。”
妚中月哭出了声来,嘤嘤之声在夜里十分凄凉:“白晏。呜呜……呜呜。”
一句白晏,再开口的时候,是多么的不容易,这份相思,带着愧疚,憎恨,无法理解,因为饱含的太多,所以叫出声的时候,分外的痛苦,也分外的难舍。
“阿月。”白晏闭上眼睛,感受着妚中月的体温,那么暖,好,真的太好了:“阿月……我来了,不是梦,你没有做梦。”
可是怀里的人却没有回答他,因为她睡着了,她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嘴唇微合似乎睡的很安稳。
白晏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然后将她抱起,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了。
“你来了?”身后的人对他喊道,语气不是很客气。
“是。”白晏垂下眼眸。
“你不放心她?”
白晏没有说话。
“不放心,就不要放手。”那人走了出来,漆黑的发,漆黑的眼,漆黑的身影,在月下也是无法照亮的部分。
“墨君,你在了,我就安心了。”白晏浅笑:“我能把她抱到床上吗?”
墨君微微蹙眉:“可以。”
“多谢。”
两个男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面白衣男子抱着一位正在安睡的女子,而在他的身后黑衣男子紧随其后。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走廊里的蟋蟀声音,此起彼伏。
“你的脸色不太好。”墨君说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白晏没有回答,只是将妚中月放到床上,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十分不割舍,他看着她,仿佛时间已经暂停,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如果憎恨我,能让你过的更好,能让你远离危险,那你就恨我吧。
我是在做梦吗?白晏耳边回响起妚中月抱住自己的样子,还有说的话。
他现在不也是如此,见不到,唯有在梦中相见,可是醒来,却空无一人。
白晏叹息:“墨君,你要替我好好的照顾她。”
“这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因为她是我血契者,可是我能照顾她的只有她的身体,而她真正期待的人,是你。 虚伪的眼泪,会伤害别人,虚伪的笑容,会伤害自己。”墨君一言点破,他不理解,为什么白晏满脸倦意,如果他真的狠下心抛弃了妚中月,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在妚中月的身边呢?
“以前是……或许,现在不是了。”白晏苦笑,他已经不在是那个一尘不染的梅园园主,已经蒙尘,又怎么能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你?!出了什么事?我看你的气色很不好。”
白晏摇头:“我没事,真的没事。等她醒来,你不要告诉她我来过。因为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是我。”是他自己将妚中月推开了身边,是他自己与妚中月隔开的鸿沟,既然如此,好不容易能见到如此有活力的她,他怎么可以再让这个活得自由自在的妚中月再次受情苦?
看她一眼,就够了。
看她还活着,就够了。
墨君沉默许久,轻轻额首:“我答应你。”
“多谢。”白晏说完,起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孤单的身影推开了门,房间里唯独留着墨君与妚中月。
墨君目送走了白晏,直到白晏消失在黑夜里,墨君才走到了床前,坐到了妚中月的身边,黑色的眼眸,看着妚中月安睡的模样,闭上眼眸,深深的叹口气。
走出房间的白晏,一个人走到了暗处,这里有人在等他,夜风将那人的衣摆吹动,他朗目如星,看着白晏如同失魂落魄的回归,微微皱眉。
“你回来了?”那个男人就是夏奕,夏奕复手于胸前,依靠在墙壁上,怀里抱着一口剑,这句问话,带着八分安慰之情。
“夏兄。抱歉,让你久等了。”一抹淡淡的苦笑爬上了白晏的嘴角,眉间那颗红色的小痔也被皱起。
夏奕惊愕,随即无奈的笑了笑:“真没想到,此时此刻,你竟然还能称我一声夏兄。白晏,你这个人可真是由衷的让我敬佩。”他咬牙:“却也让我内疚。”
“很多事情,不由你。”白晏闭上眼眸,没有再去看夏奕:“走吧,让我的做的事,我会做好。”
“你难道就不怕再次与妚中月决裂吗?”夏奕开口,他不觉得白晏能对妚中月真的狠下心来:“这一次,你如果继续做下去,你们就要不得不互相面对,她会憎恨你。甚至,不会再原谅你。”
“或许。”白晏说完,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夏奕,径直离开。
第二清晨,阳光格外刺眼。
妚中月在床上翻了下身子,昨日的醉酒十分的不好受,她躲在被子里,扭动着,就是不肯出来。
“醒了吗?”墨君俯下身子,对着还躺在床上的妚中月说道。
妚中月在床上动了动,但是还是没有起床的意思。
“墨君……你昨晚就在吗?”
“是的。”
“那……没有别人吗?”
墨君沉默片刻:“没有,主人,你在期待谁呢?”
“我没有……!”妚中月从床铺里转了出来,她现在还穿着昨晚的衣服,晨曦里,家华美的和服映着她晶莹洁白的脖子,白色的长发未梳就这样散在床笫间,她的表情宛如因为撒谎而被拆穿的孩子。
“我没有!”妚中月再次重复道。
墨君嗯了一声:“对,你没有。”
妚中月起身,梳理了下头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我这些天回了一次诡门。”
“如何呢?”
“还可以,而且还碰见我的师姐。”
妚中月转过身来:“那真的太好了!墨君,你终于找到你的师姐了。”
墨君摇头:“没有,她不认我。所以只能算遇见。”
妚中月微微蹙眉:“这样啊……没事,你是她重要的师弟,她现在大概只需要一点点时间,等她想明天了,她就能接受你了。你应该陪在她的身边的。不应该回来。”
“的确,我一开始的确有这个想法,直到,我看见有人写了封信,说你有难,让我回来帮你。”
妚中月本来梳理头发的梳子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她转过头去,呆愣愣的看着墨君。
墨君站在她的后面,也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倒影着妚中月。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墨君说道。
知道她有难,也知道墨君的人,这个人选不做他想。
白晏,为什么你当初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还会把墨君找回陪在我的身边。妚中月垂眸,贝齿咬唇,始终没有点下头颅,或者回答一句。
妚中月抽了一下鼻子:“墨君,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白晏相杀,你觉得谁会死?”
“白晏。”
“是因为你会帮我?”
“是因为他不会杀你。”
“你错了。你看错他了。”妚中月别过头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反抗心中想原谅白晏的心思。因为他杀了自己的师父,而周围的人,却都说他没有错。
难道眼前看见,都是假的吗?
墨君看妚中月没有想听的意思,于是说道:“我在暗中保护你。如果有问题,我会出来。”
妚中月摇头:“这倒不必,你帮我去调查一些事情。”
“嗯……你的功体尚未恢复,没关系吗?”
“我再等一天兰漪二十八就为我熬制好药,我的功体就可以恢复了,你放心,我不会拿我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
“嗯……我已经调查过天道信之介,此人阴险狡诈,是个十足的小人。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妚中月额首:“我知道。我要你做就是……。听明白了吗?”
墨君拱手:“是。”说完就退下了,消失在角落里,如同影子一样。
房间里只剩下妚中月一个人,妚中月将和服穿戴整齐,刚一出门就遇见一个不想见的人。
男人眼角上挑,涂着红色胭脂,嘴唇上抹着刺眼的紫色,修身的道服紧贴他的男性曲线,虽然面子上打扮的光鲜亮丽,可是妚中月依旧看到他眼下的乌色深痕。显然昨夜天道信之介睡得不是很好。
天道信之介看到了妚中月出来,咬住牙齿,一字一顿说道:“妚中月!”
妚中月上下打量他一下,轻笑:“不知道国师何事?”
“你说呢!你不是有很多小聪明吗?你来说啊!”天道信之介气急败坏,他隐约从这个女人身上闻到了重重的酒味,这样一来,就更能证明自己的猜想,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从内心生出的挫折感却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