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走廊的妚中月,耳边一直回响老夫人对自己问话,如果自己真的不喜欢白晏,为何要陪他那么久?
当他为自己的割脉,只求自己的清醒的时候,真的有一种如果白晏死了,自己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的感觉。
外面的大雪噗嗤噗嗤的落下,雪中走廊,妚中月的步伐且慢且甸甸。眉目如画,带着少女的温柔与情牵。梅香悠远,在雪中分外甘甜。
“这样做,剑会很惨。”一个低沉的少女音从不远处传来。
“啊,如果你那样做,我甚至可以听见潋雪剑的哭泣声。”那个低沉的少女音继续说道。
“呜哇哇哇。”突然又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大约如果潋雪会哭的话,大概就是这样哭吧。”
“咦?”妚中月好奇:“这是?”
旁边小侍女似乎也憋笑很久:“嗯,估摸是画眉小姐在跟白晏少爷说话吧。少主奶奶想去看看吗?”
妚中月点点头。
小侍女将妚中月带到一个屋子前,妚中月没有叫小侍女出声,自己独自趴在门外,偷看里面两人的动静。
白晏正拿着类似于水舀的东西在剑上浇水,旁边的画眉歪头,木然的指来指去。
“你这样做不好。雪水要靠下一点。”画眉一本正经的指点道。
白晏蹙了蹙眉:“八哥……”
“小的叫画眉。”
“什么都好……你帮我一下吧。”白晏对画眉说道,要知道白晏在江湖上可是人人都认可的万能先生,竟然这一次能去求一个人,连妚中月都没听过白晏能对她说一句帮忙之类的话。
画眉显然没有那么惊讶,一脸平静的接受:“嗯……这就是未断奶的园主诉求吗?如果是你就承认,然后我会痛快的帮忙。”
“不、用、了!”白晏咬牙切齿。然后继续用雪水浇灌潋雪剑。
妚中月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要笑了起来,可是那个画眉似乎司空见惯,面目无表情看着白晏累死累活的修理潋雪剑。
刚才画眉的指导,白晏也找准了位置,将雪水撒到了潋雪剑的身上,很快剑上阴阴的黑气就消失殆尽了。
“呼。”白晏擦了擦额头,满意将剑在眼前比了一比,恢复灵气的潋雪剑光鲜亮丽,吹毛可断。
别人家磨剑都需要磨剑石和钢铁,和潋雪剑竟然是用雪水洗刷,看来真不愧是从白梅山庄出来的宝剑,当真不是凡品。
画眉点点头:“还算可以。”
“我当好话收下了。”白晏扫过画眉的衣角,目光停留在一个干净却很旧的红色剑穗上:“你怎么还带着它?那么旧,我哪日再送你一个。这个旧的,还是给我好了。”
“马上都好成新郎官了,这点东西都想要收回去?”画眉眨了眨眼,走到了门前,将门打开,露出一脸尴尬的妚中月。
“少奶奶好。”画眉喊的干脆。
“你……你胡说什么?”白晏蹙眉问道。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为什么我说出来了,你还不承认?”画眉歪头,不明所以的反问道。
“不是,阿月毕竟还是姑娘。若是被外人听到……”
“嗯……怕被外人听到,你就更不应该喊她阿月了。”
“八哥!”
“小的叫画眉。”画眉纠正:“小的先出去照顾老夫人了。你们好好聊。”
白晏舒了口气,终于这个丫头终于肯放过他了。
“对了。”画眉转头:“老夫人让我转告,笨蛋孙儿,你一定要为老身拿下妚中月,老身对她很满意,很中意,你若拿不下,以后就别回白梅山庄了!就这样。”画眉模仿老夫人的声音惟妙惟肖,甚至可以模仿出她当时说话的语气。
白晏觉得他的头很疼,很疼。
画眉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妚中月,她垂下墨色浓厚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抹鸦色,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你……”
“我……”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刚才画眉这样一闹,本来就很尴尬的关系,就变得更尴尬了,妚中月侧目,看着一潭水缸的雪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阿月……这里不适合说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白晏清清了嗓子,开口道。
“什么……什么地方?”
“一个让我相信轮回的地方,你还记得我们在密室的事吧……或许你见到之后,会跟我有同样的想法。”白晏小心翼翼的询问妚中月的意见:“可以吗?”
妚中月嗯了一声:“这里……毕竟是你的府邸嘛……还问我……”妚中月也觉得自己好奇怪,说话都变的吞吞吐吐,这样的自己要是被师父看见,一定会笑死的。
“那白某就带路了。”
“嗯。”
雪上的走廊,留着他们二人的脚印。一步一步,踏在雪中吱吱直响。妚中月随着白晏走到一个白纱小亭前,那个小亭在雪中分外洁白,周身是用白色的雪纺帘子遮住,白晏将帘子掀起一角,让妚中月进入。
看到亭子里面的妚中月,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相信轮回吗?
如果不信,那怎么会如此相似的景象!
在小亭里面,挂满了妚中月的画像,有笑的,有蹙眉的,有悲伤的,有难过的,有流泪的,也有喜极而泣的,每一副画中的妚中月都栩栩如生,其中还夹杂了白晏和梅花的画像,但是最多还是妚中月自己的画像。
“这……”妚中月转头看向白晏。
白晏浅浅微笑:“阿月,你知道吗?梅花开了,我就画梅花,梅花谢了,我就画我自己。你在这里,我会画你,你若不在我身边,我只能绘画回忆。”他走上前,握住了妚中月的手:“阿月,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当时见到密室的时候,有多理解老皇帝的心吗?我想他是爱极了一个人,才会把心爱的人画的那么栩栩如生,我也诧异我自己,与他如此相似,宛如他的转世一般,一同深爱的爱着一个女人。”
妚中月垂眸:“白晏……”
一份深情,难解的情思,妚中月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舍弃白晏而去,没有对他的强吻生气,也记得当初他在月下的一片告白,眼前闪的一幕一幕是他对自己的纵容,是他几次舍命的相救。
或许在很早很早以前,妚中月就在自己不察觉的情况下,喜欢上了白晏。
或者是他在密室为自己流血那一刻,或者是他对自己在月下告白的那一刻,或许是他冒着雪崩的危险下为自己挡风雪的那一刻。
或许,是她与他第一次见面,他在灯下打量自己的荷包的那一刻。
“阿月,我知道现在的我,或许不够优秀,不像墨君那样有时间陪伴你,也不像皇甫弘胤有权势。现在江湖暗潮汹涌,我甚至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能把你放在第一位,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要努力一把。”白晏顿了顿,将衣摆扫到一边,单膝跪下:“阿月,你嫁给我吧。”
若是被白晏的花痴亲卫队看到,一定要蹦脚砍杀妚中月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般的求婚,恐怕是所有女子都未能如愿的,更何况这朝代以男子为尊,白晏愿意为了妚中月舍弃男子尊严,这份情谊,不可为不重。
妚中月缓缓的点点头。
白晏诧异,惊讶的询问:“你的意思是……”
妚中月抿嘴,脸蛋飘起一片绯红。细弱蚊声:“答应你了呗,笨蛋。”
这一声笨蛋喊的甜蜜,犹如糖蜜一般,白晏几乎兴奋的要跳了起来,将妚中月搂入怀中:“真的吗?真的吗?”
妚中月被勒的好喘不上气来:“是啊是啊,咳咳。我要被你抱死了。”
“是是,是我疏忽了……”白晏呆头呆脑的笑了笑。
“那个……嫁给你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妚中月就一个亲人,那就是我的师父,我希望咱们的婚礼能有他老人家的参加,可以吗?”
妚中月的家长就是花采逸,现在已经得知花采逸无事,妚中月也放心很多,剩下就是为什么花采逸会不辞而别了,这件事与妚中月成亲并没什么瓜葛。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请师父来证婚。
“花采逸吗?可以。”白晏毫不犹豫的答应:“就算他的行踪再飘渺,我白晏一定倾尽白梅山庄的势力,找到花采逸。”
“嗯,多谢了。”妚中月规矩的行礼,她今日的发型很简单的梳起,再用水蓝色的丝带固定住,她微微低头,水蓝色的丝带就飘散下来,分外飘逸与温婉。
“我们之间何须道谢呢?”
“是……是……白晏。”妚中月含羞点点头:“那,你就教教我怎么画画吧,我以后要学着画你。”
白晏的瞳绞着妚中月的瞳,深情款款的拿起画笔,对着旁边的妚中月说道:“好,我教你。”
妚中月嫣然一笑,默默的点点头,靠在了白晏的肩膀上。
突然之间,妚中月觉得童年受到的痛苦都不在困扰着她,在井中渴望获救的她也好,那个希望她复仇的母后也好,那个突然消失离自己远去的师父也好,好似一切令她难过的事情都消失殆尽了。
“阿月。”白晏在妚中月的耳边说话,他的呼吸让她的耳朵痒痒的:“我知道我还不成熟,还有很多事,我无法帮你独挡,但是我尽我最大的能力去承受,去做。请你相信我。”
妚中月幸福点点头:“我信你,我一直都是……”妚中月说完自己都觉得失言,用手将嘴巴捂住,楚楚可怜的眨眨眼。
白晏笑而不语,只是用嘴唇在妚中月的额头轻轻戳了一下。
不远处,正有个身影在看着他们,那个身影肩膀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她站在那里仿佛雪雕一般,一动不动。
“画眉姐姐,你手上的炭盆灭了。”旁边一名小侍女提醒道。
画眉这才转过头来:“嗯,这样。”说完,她就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小侍女看画眉要走,连忙问道:“画眉姐姐不进去吗?”
“炭盆灭了。”
“灭了也可以进啊。”小侍女继续说道。
画眉垂眸,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未回一下:“小亭风大,小美,你去端一盆火炭给少主送去吧。”
“这……!”
“去吧,我去照顾老夫人。”画眉说完就再也未回一下头,端着已经灭了火的炭盆,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离开了。那个被她洗的几乎发白的红色剑穗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摇动,在长廊中,唯一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