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理由?孟慕晴眸光冷清,且带着从未有过的疏离与陌生,一如初见时那般,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皆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高尘胸口一滞,似被一击重拳砸中,他抬起手,隔着半寸的距离,遮挡住她的双目。
抱歉。纵然他有千百种理由,却无法掩盖他欺瞒她的事实。
只是这样?孟慕晴冷声问道,袖中双手死死握成了拳,指甲嵌入掌心的疼,远比不过她此时心中的窒闷。
高尘幽幽长叹口气:我知你恼我,气我,可你万不该伤着自己。
他突然出手,点住孟慕晴的周身穴道。
泛红的瞳眸愕然瞪大:高尘!
乖,容我为你上完药,你想知道的事,我会一一告诉你。他俯下身,极致温柔的将她握紧的拳头掰开,心疼地看着掌心上渗血的月牙印,衣袖微微一抖,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滑入手掌。
孟慕晴怔怔地看着他,眼中压抑多时的泪,终是夺眶而出。
不要再对她这么好,好到她甚至不愿去听他的解释,便想就此原谅他。
啪嗒滚烫的清泪在高尘的手背上溅开,如沸腾的水珠,溅得他肌肤生疼。
弄疼你了?他抬眸问道,语调里透着几分无措,几分小心翼翼。
孟慕晴紧咬住牙关,她怕,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泣不成声。
她此生最痛恨的就是欺骗,偏偏,那个欺骗了她,玩弄她于鼓掌中的人,是他啊。
那个她不知何时种了情根,不知何时心生依赖的人啊。
再忍忍。高尘麻利地将粉末涂上,而后,从衣襟内取出一张娟帕,缠住她的掌心。
这块帕子他还留着?
许是孟慕晴的惊讶太过明显,高尘一眼就猜透了她的心思,淡淡地说:那日你救了我以后,留下了这方娟帕,我便一直贴身带着。
不在她身边时,时而取出来看看,以解相思。
看似古井无波的言语里,蕴藏的是脉脉浓情。
孟慕晴闭目不言,她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什么,怨他吗?怨他的隐瞒?
不,她很清楚,他定有苦衷。
可是,想到他用两个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瞒了她那么久,这口气,她就咽不下去!
解开我的穴道。孟慕晴哑声说道,态度很是强硬。
高尘眸光一暗,终是不舍得她生气,为她解了穴:我以雅懿的身份在暗中行动,非这一两年,而是在十年前。
那年,他得师傅真传,习会了师傅所有的武功,出师时,为方便行事,就伪装成银面公子雅懿在江湖上行走。
晴儿,皇家人若手中没有足够的筹码,要么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要么命陨在皇权斗争中,我的双重身份,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护我想护之人,如此而已。多年的谋划,暗地里的种种行动,皆只为了这一个理由,我不愿同你坦然相对,也是怕你会因此与我生分。
若在认识她以前,有谁告诉他,有朝一日,他会为一女子患得患失、顾前顾后,他定觉着那人魔症了。
长满厚茧的手指缓缓握上孟慕晴冰凉的手腕:我瞒着你的,只这一件事,这也是我最大的秘密。
他将所有的底牌通通摊开在她跟前,包括这颗装满她的真心,一并奉上。
天堂、地狱,在她一念之间。
高尘沉默地望着她,似在等待处决的犯人。
孟慕晴迟迟没有作声,他说的,她都明白,可是,她
不必说了。高尘冷不丁启口,双臂强势地将人拽入怀中,力道重得好似要把她揉进自个儿的骨头里,你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此生你永是我高尘之妻!
不可能放手的,即使她不肯原谅他,他也不会放开。
前半生,我唯一的心愿,是想在这权势漩涡中,保母妃一方安宁,可后半生,我要保的人,多了一个你,哪怕往后你我不死不休,彼此折磨,你也休想离开我。狠绝的呢喃透着浓浓杀意,但奇怪的是,孟慕晴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生出一丝心安来。
她在纠结什么呢?这个人是她爱慕着的,同样也一心一意爱着她的啊。
他有秘密,她又何尝没有?
孟慕晴释然一笑,可嘴里说出的话,仍旧冰冷:五皇子,我以往怎不知道,你竟是这般霸道之人?
现在晓得也不晚。高尘手臂一紧,贴着她的耳廓低声说道。
把这些说给我听,你就不怕哪天我泄露出去吗?孟慕晴再度问道。
耳畔,一声清浅的笑声传来:也不错,届时,你我碧落黄泉,生死同衾。
谁要与你做一对鬼鸳鸯?孟慕晴别扭地反驳着,但胸口处的疼,却奇异的淡了许多,似有暖流,正在涌入。
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高尘低声说道。
哼,她何时说过后悔了?还不快点放开我?很疼的!
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却让高尘浑身一僵,他似不可置信般,便连呼吸也轻了许多。
她在同他撒娇?
她原谅他了?
没听见吗?松手!孟慕晴用手指抵住他厚实的肩膀,试图把人推开。
晴儿,你高尘顺势撒手,改为握住她的臂膀。
他细细端详着孟慕晴的神情,想从中找出些能让他安心的痕迹。
我没说要原谅你,孟慕晴面上一热,撇开头嘟嚷道,瞒我这么久,一两句话就想了结,哪有这么简单?
呵。高尘不自禁地笑了,那笑如雨雾中徐徐盛放的昙花,朦胧且温柔,叫人心醉,他笑弯了眉眼,眸子里,似有一抹无人窥见的水色,一闪而过,你想如何惩罚我,都好。
只要她还在,他不惧任何事。
深情款款的目光里仿若有火星正在跳跃,连带着孟慕晴心头那池春水,也一并被烧得沸腾。
她羞红了脸,恼怒地扭头瞪着他:有你这样认错的吗?
那这样呢?高尘猛一俯身,狠狠吻上了那早已渴望许久的红唇。
唇瓣相触的刹那,一股酥麻的异状感觉袭过两人的身体。
孟慕晴脑子里已然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什么也想不了,像个呆子似的,傻乎乎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吻封喉,周身的力气似随着他的离开抽空。
我是雅懿也好,是高尘也好,在你这里,都只是一个倾心于你的男子罢了。高尘一手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一手指腹流连在她红肿的唇瓣上,如誓言般说着。
孟慕晴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殊不知,她这副呆傻笨拙的样子,落在高尘眼里,是怎样一种嗜骨的诱惑。
若非欠着你一场大婚,我真想余下的话他没说完,只轻靠在她身上的峻拔身躯烫得犹如火烧。
孟慕晴回过神时,人已被抵在他与书桌之间的窄小范围里。
手掌伸出,摁在他的胸膛上,所触碰到的,是他擂鼓般剧烈的心跳。
舌尖轻轻舔舐过干涩的嘴唇,正欲唤他起来,哪知这时,紧锁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宫人毕恭毕敬地站在屋外问道:五皇子,五皇妃,贵妃娘娘派人来寻你们了。
呀,你快起身。孟慕晴这才想起,端贵妃还在寝宫里,等着见高尘。
母妃真是。高尘颇为遗憾地直起身躯,大手轻拍过孟慕晴略显褶皱的衣襟,细心抚平,他做得很是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似的。
孟慕晴不由得想笑,那从心尖油然而生的幸福,止也止不住。
走吧,母妃等急了,兴许会亲自过来。高尘反手牵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道出门。
报信的宫女满脸弥漫,五皇子和五皇妃进去时,明明脸色难看得紧,怎的一出来,又变得郎情妾意,如胶似漆了?
就连她这奴才也看得出,二人间围绕着的叫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氛围。
说起来,小白和清儿也是你的人咯?孟慕晴一边走,一边问道。
嗯,他们皆是我在暗中培养的隐卫。高尘也不瞒她,如实相告。
那小黑呢?孟慕晴接着又问,眸中闪烁着狡诈的精芒。
他与我师出同门,乃千沙楼的楼主。他顿了顿,提起另一件事,你雇佣师兄一月,他收了你的酬劳,那银子,我替你拿回来了,回府后,取还给你。
诶?孟慕晴很是吃惊,你居然能从他手里抢到银子?
虽然只短暂相处,但小黑重财如命的性子,她岂会不知?
为何不能?高尘反问道,言语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你若想再寻他办事,只管开口,至于酬劳,一家人谈钱伤感情。
扑哧,孟慕晴忍俊不禁地笑了,这话可别被他听到了,不然,定说你这做师弟的偏心。
人心本就是偏的。高尘丝毫不觉有愧,晴儿是他的娘子,也该随他唤小黑师兄,既是师兄,有难处,难道不该拔刀相助?
我忽然有点同情他了。孟慕晴眉开眼笑地说道。
守在三皇子府外一棵大树上的小黑,忽然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吗?他奇怪地嘀咕一句,又觉是自个儿太多疑,摁下那丝不安,继续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