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后,不似苍腾放任无家人认领的遗体腐烂荒原,鹰之国君命众多工匠在逐鹿荒原鹰之一侧筑建无边无际的坟墓,用以安葬余下的五万多具尸体,令人吃惊的是,视苍腾若仇讎的郑笑寒还下令埋葬苍腾八万荒原陈尸。
听闻祭尘汇报此事,邵柯梵怔了怔,“坟墓可有问題?”
“沒有,除了比一般的坟墓高大外,并无任何异样,前两日,祭尘拌作工匠混入,观察得很仔细,国君请放心。”
祭尘答,忆起遍地腐烂的遗体,忽然干呕了一声,在国君面前失礼,面色不由得窘迫起來。
邵柯梵玩味地微微一笑,“继续,有什么异样向本王汇报。”
坟墓座座高达六尺, 惨白森然,向东,西,北三个方向不断蔓延。为了避免尸体腐臭过于严重,鹰之甚至出动大量士兵进行安葬。
半个月來,规模宏达的筑陵工程差不多完成了一半。
七万座陵墓伫立在荒原上,横纵有序地排列着,仿若士兵冷冰肃穆的生前。
另七万座正在匆忙而不紊地建造,众多的黑甲士兵和白衣工匠片刻也不停歇地忙碌,对极度刺鼻的气味已然适应,阳光每日笼罩荒原,却让人感到分外冷清 。
如同上次,祭尘戴上一张精心制作的人皮,换一套墓匠穿的白色短装,**胳臂,腰间系一条黑色腰带,形象大改了一番。
然而,赶到坟场,却是一愣。
郑笑寒正带着十來名剑客,穿梭在众多的墓林之中,如鹰隼般明亮敏锐的眸子环顾逡巡,似乎任何一点差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鹰之并沒有像苍腾那样废除跪礼,郑笑寒所经之处,工匠和士兵纷纷跪倒,她亦懒得开口,目不垂视,只是身旁的一个剑客不断传达她的旨意,“起來,起來,继续干活……”
祭尘暗自冷笑,不就是埋葬死人么?竟劳鹰之国君來一趟,郑笑寒什么时候变得跟木简歆那样悲悯人命了?
听闻以前的事,他本來就有些反感那个为了阻拦战争而自杀的女子,有时甚至觉得她蠢笨非常。那次,国君发现她的遗体消失,出动所有剑客,几乎寻遍莽荒,加深了他的不满。
简歆回來后,整日忧郁寡言,一副病怏怏,可无生趣的模样,这还不算,她竟对一直深爱她的国君如此冷淡,他更是厌恶不已。
除了天姿国色,她还有什么?竟让国君迷了心窍。
正兀自愤怒,郑笑寒已经走近,目光凌厉地扫过墓坑里的棺材,以及坑旁那具腐烂溃败不成形,附着无数蚊蝇和蛆虫的尸体,负责国君眼前几座坟墓的工匠和士兵忙跪下,“恭迎国君。”
祭尘嗤之以鼻,要不是邵殿为了那女子放鹰之一条生路,莽荒那里还有她趾高气扬的份,在众人跪下的瞬间,他身形移换,到了方才跪过的那一堆人中。
郑笑寒余光斜飞,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剑,头一转,怒斥,“什么人?”
知道一定有人闯了祸或是有人混入,瞬间,周围敲石的声音,搬运墓碑的声音,吆喝声一下子停顿下來,众人一动不动,大气不出,跪在地上的人还未來得及起身,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郑笑寒朝祭尘所在的方向掠去,停在负责第七万五千六百零三座到六座坟墓的众人面前,目光在十二人脸上一一扫过,当看到祭尘时不由得一怔,深思恍惚了一阵,遥远而不可触摸的熟悉感微微一漾。
这个人,身材高大如丹成,容貌竟也有两分相似!
手一指,命令,“你,出來。”
被发现了么?怎么她眼神里沒有杀气,反而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祭尘疑惑地走到墓组面前,不情不愿地鞠躬,却不下跪。
“哦?”郑笑寒眉头微皱,“苍腾來的?”
祭尘默不作声地点头,工匠中有不少请的是苍腾人,承认也沒有什么。
郑笑寒冷笑一声,“难怪不肯下跪,邵柯梵定下的好规矩,不过你看……”
祭尘顺着她的指头看去,几句新鲜的尸体躺在不远处,听鹰之国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是苍腾來的,早就习惯不跪了,因此反应慢了一些,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女人,也是歹毒得很哪!祭尘暗暗嘲讽,一面暗自凝气,以御不测,一面思索离开的方法。
他指了指自己的哑穴,再摇摇头。
郑笑寒一下子明白过來,“这样啊!难怪你不说话。”
“国君。”身旁的一个剑客再也忍不住,提醒,“方才让国君怀疑的人……”
郑笑寒这才想到忘记了正事,目光一狠,从祭尘脸上移开,看向三组墓匠,心下一沉,趁着自己方才与这个英俊的工匠说话,那人肯定溜走了。
一定是邵柯梵派來的人。
不过,就算观察得再仔细,也不可能有人发现得了墓碑的秘密。
就算邵柯梵來也无济于事。
郑笑寒暗自得意,抬手,一道白光自指尖流出,不远处,一个工匠來不及惨呼便倒地身亡,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
“看到了沒?这便是动坏心眼的下场。”
祭尘努力憋住,差点沒大笑起來。
似乎是心虚,郑笑寒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咳嗽了两声,然而,眼神却决绝,丝毫无愧疚之意。
祭尘的眉头又蹙了起來,当下如何走人?
别说武功能够与邵殿匹敌的郑笑寒,她身后的十名剑客,绝不是容易对付的。
在四周整齐而敬畏地响起一声“好”之后,郑笑寒骄傲地颔首,“你,不用当工匠了,看你身量不错,随我进宫,赐你侍卫一职。”
祭尘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怒意泛起,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指指墓坑,摇摇头。
不能说话。
大战三个月,他守在邵殿一丈之下,抵御前敌,后來又与邵殿围攻她,她自然记得他的声音,一定恨入骨。
确实是这样。
郑笑寒最恨邵柯梵,其次是祭尘。
她一直与邵柯梵势均力敌,要不是祭尘与他联手,让她受到重创,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她输,军心大乱,间接得归于祭尘。
果然是墓匠啊!愿意与这些冰冷的石碑作伴,终生劳累,也不愿去守华丽的宫殿。
郑笑寒一下子失去了耐心,怒斥,“本王的命令,你竟敢违抗,來人,将他带走。”
这女人,究竟是不是发疯了?
祭尘扭过头去,怒火隐隐升起,然而,自己不可能是十來人的对手,弄不好白白葬命,如何是好?
见他这副模样,郑笑寒扑哧一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向上一抬,“怎么,生气了,看不出,你这个哑巴,脾气但是挺倔的。”
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中心的一幕,国君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对这个墓匠小生來了兴趣?
如果是,这小子的命可真好啊!国君二十三岁了,还沒有成亲呢!
祭尘鼻子哼了一声,被她逼得头颅后仰,眼睛却注视着那张贴近自己的明丽的脸,忽然诡黠一笑,快速伸出手,点住她的穴道,绕到身后,反手扣住她的脖颈。
“国君。”周围的人纷纷惊呼起來,拔剑的声音响成一片。
郑笑寒的脸刹那间苍白,垂下眼睑,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卡住脖颈上的手。
从方才点穴的劲道來看,这人武功不弱。
仔细一想,之前他虽沒有妄动,但眼神一直是不安全的,偏偏她就被那与丹成有两分相像的容貌迷惑了。
郑笑寒很快镇定下來,厉喝,“你要干什么?”忽然想到这人是一个哑巴,不由得有些绝望。
“你说我要干什么?”祭尘在她耳边冷冷低语。
祭尘的声音!他化装來……
一想,这身形,确实跟祭尘一模一样。
郑笑寒又惊又恨。
“原來是你。”咬牙切齿。
“不错。”祭尘带着她飞起,“劳烦国君跟我去苍腾一趟。”
剑客纷纷跟上,却不敢进到一丈之内。
地面上的墓匠和士兵抬头紧张地盯着半空。
郑笑寒揣测他的心思,却不慌不忙,“邪娘子为证,苍腾和鹰之立了契约,邵柯梵又能将我怎样?”
祭尘一笑,“至少羞辱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你……”郑笑寒脸色再次惨白。
“别担心。”祭尘口气忽而鄙夷,“他的心思在那不成器的女人身上,是不会对你感兴趣的,况且,你不是很美。”
他倒退着飞,避免剑客在他背后下手,并且以比其他剑客快的速度,让他们无法绕到他的身后。
跟就跟着吧!到了苍腾一网打尽,削弱他们的实力也好。
郑笑寒不再说话,只是绕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十名忠诚的剑客,经过训练的剑客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用心。
十道肉眼难辨的气流从十名剑客身体内流出,汇聚成一股,注入郑笑寒的体内。
察觉到异样,祭尘卡紧郑笑寒的脖颈,恶狠狠斥道,“停住,替她解穴,沒门。”
边说便腾出一只手挡,然而,他一人的力量如何抵挡得了十人联合,一声惨呼,左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一道气流甚至穿透了他的手骨。
祭尘左手软软垂下,心里一紧,但已经來不及。
气流注入郑笑寒体内,与她试图冲破穴道的元气相抗。
“嘭。”一声爆破似的巨响,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身体内震出來,祭尘的身体飞出数丈远。
“哈哈哈哈……”郑笑寒大笑,然而,胸口的衣襟却被鲜血染红。
为了摆脱制约,她竟甘愿闹着重伤的危险,其实,解开穴道,只需一人的力量即可。
从怀中掏出丹药服下,她面色红润了些,目光凌厉地看向左边。
此时,数丈之外,剑客们围住欲逃的祭尘,一片刀剑交击声响起。
“活捉他,本王倒是想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做羞辱。”郑笑寒冷冷出口,却转移了视线,不想看到那张与丹成有两分相似的面皮。
被十个武功跟自己差不多的剑客联手围攻,不出二十招,仅有一只手能动的祭尘便处于下风。
“哈哈哈……”
郑笑寒得意而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