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帝国秘史:真相只有一个
解读朱庆余的记载,似乎可以得出穆宗终归还是参与了弑杀父亲宪宗的阴谋。当然,也存在另一种解释,被弑的宪宗即使在阴间,也依旧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杀的,只是怀疑当时作为太子的穆宗罢了。唐朝后宫之隐秘,幕布之深厚,远远出乎我们想象。
兰亭序之谜
贞观十四年的一天,史上最喜欢书法的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在屏风上写下一段草书,笔力遒劲,骨质飘逸。展示给群臣看,获得一致好评。
皇帝随后说出自己的心得:“作书法,贵专精。我学古人之书,不学外形,而学内在。骨质学到了,外在的自然也就成了。”
当天,他赐宴玄武门,邀请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参加。
皇帝又即兴写了一幅作品。众臣趁着酒劲,争夺皇帝手中的条幅。
时有散骑常侍刘洎,在争夺中登上皇帝的御床,最后抢到手。大臣们顿时色变,有人指出:“臣子上了天子的床,罪当死!”
李世民笑,摆手道:“今见刘常侍登床,为书法,可不追究!”
这位征战一生的皇帝就是如此热爱书法。
史书上记载,李世民最喜欢的是王羲之的书法。
唐人笔记《谭宾录》披露,唐玄宗开元十六年五月,大内展出了皇家收藏的王羲之等人的书法真迹,它们都是贞观年间皇帝令魏征、虞世南、褚遂良等精通书法的大臣鉴定过的。其中,王羲之的真迹一百五十卷(五年后,玄宗再派人清点这批书法时,就剩下八十卷了,可见当时就开始散失)。
在展出的这批书法作品中,唯独没有其第一代表作《兰亭序》。
前推三百年,东晋穆帝永和九年三月初三(古代春天的修禊日),四十多位东晋名士应东道主会稽内史王羲之邀请,亮相于会稽山阴兰亭,饮酒、写诗、观山、赏水。
那天,魏晋以来显赫的家族差不多都到齐了:王家、谢家、袁家、羊家、郗家、庾家、桓家。而且,东晋旷达、清雅、飘逸、玄远的时代气质使得这次聚会完全丧失了政治色彩。可以说,这次聚会是生命的、内心的、山水的。这是中国古代最负盛名的聚会。
此日风和日丽,东晋名士宽袍大袖,偎花依草,列坐于曲折、清澈的溪流边。荷叶轻托酒杯,信自漂流,到了谁的跟前,谁就要现场作诗,如作诗不成,便要罚酒。
王羲之等二十六人现场写出诗歌,王献之等十六人没写出。写出作品的二十六人成诗三十七首,汇为《兰亭集》。王羲之为之作序,是为千古第一行书《兰亭序》。这幅书法作品写于珍贵的蚕茧纸上,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其中“之”字有二十多个,但没有一个重样的。该作品是王羲之微醺后写的,醒后再写其他作品,终不可超越。
李世民得到《兰亭序》,有一个曲折的故事:
从《兰亭序》诞生之日,到唐贞观年间,已近三百年。此时真迹辗转到越州永欣寺老僧辨才手里。他是高僧智永的弟子,智永是王羲之直系后人。智永死前,将祖传的《兰亭序》传给辨才。后者视若珍宝,将其藏在禅房屋梁边的暗洞里。
李世民得知《兰亭序》在辨才手里后,急召其来长安,问真迹下落。
辨才口风很严,说自己确实在师父那里见过该作品,但后来世间多乱,真迹已散失。
皇帝多次召见辨才,但辨才就是不承认《兰亭序》在自己手里。皇帝没办法,只能叫辨才回去——这就是中古时代皇帝的风范,决不会用暴力手段来满足一己之私,虽然他完全可以一声令下直接派军队去寺院搜查。
李世民问计于大臣:“为了《兰亭序》,我寝食难安。现在真迹应该就在辨才手,如何能得到?辨才禅师年岁已高,宝物放在他那里,保不准将来真的散失。假如在皇宫珍藏,也许还能传于后世。”
见到皇帝如此忧虑,宰相房玄龄推荐一人:监察御史萧翼。萧翼是南北朝梁元帝曾孙,十分聪明。
李世民马上召见。萧说:“此事不难,但需要先给我几幅王羲之的书法作为诱饵。”
李世民说没问题。
萧翼又带了一幅自己祖上梁元帝手书的《职贡图》,直奔越州而去。
他乔装为一名北方商人进入永欣寺,用了十多天时间,谈古论今,与辨才混熟。此日,萧翼向辨才展示了梁元帝的《职贡图》,辨才看后很是称赞。萧翼又展示了所带的王羲之的其他书法作品。辨才表示,这确实是王羲之的真迹,但却不是最佳。
萧翼问:“何为最佳?”
辨才笑道:“当然是《兰亭序》!”
萧翼表示不相信《兰亭序》还留存于世。
辨才说就在此室,于是从屋梁边的暗洞里取出《兰亭序》。
萧翼看过后说这是赝品。
辨才很愤怒。年过八旬的禅师生气地将《兰亭序》放在书桌上,没再搭理萧翼。
转天,辨才因作法事,去了越州城。
萧翼又一次进入永欣寺,对辨才的徒弟说,自己的手绢昨天丢在禅房,要进门去取。于是,他便将《兰亭序》“顺”了出来。
故事的结局不出我们的意料:萧翼因功而加官晋爵;辨才禅师则被气得病倒了,第二年便去世。
李世民得到《兰亭序》后,立即叫皇家书法师赵模、韩道政、冯承素、诸葛真四人拓印了几本,又叫虞世南、欧阳询、冯承素(即著名的“神龙本”,上有唐中宗神龙年号之印)和褚遂良等临摹了几个版本。至于真迹,自己几乎每天抱着入睡。
按晚唐李绰《尚书故实》记载:“太宗酷好书法,有大王真迹三千六百纸,率以一丈二尺为一轴,宝惜者独《兰亭》为最,置于座侧,朝夕观赏。尝一日,附耳语高宗曰:‘吾千秋万岁后,与吾《兰亭》将去也。’及奉讳之日,用玉匣贮之,藏于昭陵。”
据说,到了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病入膏肓,又对太子李治,即未来的唐高宗说:“我之将死,没什么要求,唯一想要的就是《兰亭序》。你能让它在地下陪伴我吗?”
李治潸然泪下。
另一种说法是:“帝崩,中书令褚遂良奏:‘《兰亭》,先帝所重,不可留。’遂秘于昭陵。”在这里,将《兰亭序》陪葬昭陵的建议,是顾命大臣褚遂良提出的。
总之,按照主流的说法,《兰亭序》被埋进了李世民的昭陵。
到了五代十国,军阀温韬驻镇长安。据《新五代史?温韬传》记载,时为耀州节度使的温韬,镇守关中七年,挖遍唐朝历代帝王的陵墓,并亲自进入昭陵,“韬从埏道下,见宫室制度,宏丽不异人间。中为正寝,东西厢列石床,床上石函中为铁匣,悉藏前世图书。钟王笔迹,纸墨如新。韬悉取之,遂传人间”。
按这种说法,《兰亭序》又回到了人间,终下落不明。
唐人何延之记载如下:
右军书此时,乃有神助。及醒后,它日更书数十百本,终无祓禊所书。右军亦自珍爱此书,付子孙传掌。至七代孙智永禅师,永付弟子辨才。太宗求之不得,乃遣监察御史萧翼以计取之。太宗殁,殉葬昭陵。乃唐未温韬盗发昭陵,其所藏书皆出,剔取装轴金玉而弃之。于是魏晋以来诸贤墨迹,遂复流落人间,然独《兰亭》亡矣……(《兰亭记》)
当然,事情的发展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
在李世民去世后,唐高宗李治并没满足父亲的愿望,将《兰亭序》陪葬昭陵,而是私自留了下来,最后带进自己与武则天的乾陵(唯一没被破坏的唐帝王陵)。
这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在中唐时,收藏之风大盛,当时对《兰亭序》的下落已有议论。收藏家工部侍郎张惟素就曾与宰相段文昌专门谈过这件事。北宋时亦有此说法,称《兰亭序》真迹在陪葬前一刻,被临摹本替换掉。
若上面的推论是真的,那么在幽暗的乾陵中蛰伏的《兰亭序》,还有望重现人间。
不过,也有人认为,《兰亭序》本身就是一部伪作。换句话说,王羲之从没写过这样一篇文章,自然也就没创作过这样一幅书法。率先提出质疑的是酷爱《兰亭序》书法的南宋词人姜夔,按他的记载,“靖康中,有得《兰亭》真迹者,诣阙献之。半途而京城破,后不知所在。”接着,他又发问,“梁武收右军帖二百七十余轴,当时惟言《黄庭》《乐毅》《告誓》,何为不及《兰亭》?”说的是,南北朝梁武帝萧衍收藏了众多王羲之的作品,却唯独没有《兰亭序》,可见当时并不存在这一作品。
清代学者李文田在分析“定武本”《兰亭序》(得到《兰亭序》后,李世民命欧阳询临摹,后刻石。至五代十国,石刻被契丹人掠去,君主耶律德光率军北还,过河北定州,病死于军中。该石刻也被弃于附近的杀虎林,到北宋年间被重新发现。定州即今河北省正定县,北宋时,这里设有定武军,故得名)时认为:“东晋前书,与汉魏隶书相似。时代为之,不得作梁陈以后体也。”
李文田认为,东晋人的书法字体仍是汉魏隶书,不可能是《兰亭序》上洒脱的行书。而《兰亭序》上的字体,恰恰又吻合唐朝人的书法特点。所以他表示,《兰亭序》由唐人所写的可能性极大。
到了当代,郭沫若作为考古学家和书法家,结合南京出土的东晋石刻,力顶李文田的观点,但却遭到激烈质疑。质疑者认为,东晋时,汉魏风格的隶书只用于石刻,而平时手书则已是行书,不能因为发现了几块带有汉魏隶书风格的东晋石刻,就认为王羲之写的应该是隶书;另一种质疑是,东晋士族不屑石刻,石刻上的书法多出自工匠之手,用它来跟士族艺术家的作品相提并论,本身就是荒诞的。
总之是够复杂的。我们还是看一下《兰亭序》文章本身吧: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酷吏时代
公元684年春,即位两个月的唐中宗李显,欲以自己的岳父韦元贞为宰相,引起当时的宰相裴炎的强烈反对。中宗皇帝大怒,说:“别说是宰相,我就是把天下给韦元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裴炎立即将这话转告给了武则天。不久,武则天就把她的儿子唐中宗废为庐陵王。
在这一事件中,武则天动用了一批大内卫士对皇宫进行戒严,但事成之后却并未赏赐这些人。
有一天,这批卫士当中的十多人去酒馆饮酒,有一人抱怨道:“早知今日无功赏,还不如继续拥戴庐陵王为帝。”说罢,大家继续喝酒,并没注意有一人悄悄离席。
那人将那话禀告武则天。于是,这拨人的酒局还没散,逮捕的人就冲进来。
告密者被授予五品官,他的那些同伴全部被处决。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告密之风刮起于大唐帝国的版图内。
按女皇指示,人人都有告密的权力!普通百姓如发现州郡长官有不利于女皇的可疑举动,可越级直接到首都禀报。被认为所说属实后,当即封官。
到了垂拱元年,这种告密渐渐演化为“罗织”。也就是说,为谋取官位,一大批人以专门编造他人莫须有的罪名为职业。举个例子,当时有侍御史叫侯思止,被封官前只是个卖烧饼的,因告密成功,当上五品官。在这种背景下,整个帝国的居民和大臣,不是告密的,就是被告的,人人自危。
由于被告者需要受审讯,从而诞生了一批以使用刑罚狠毒著称的酷吏。这批酷吏以诬陷他人为乐,并发明了大批极端残忍的刑罚:“突地吼”“凤晒翅”“铁笼头”“驴驹拔橛”“犊子悬车”“仙人献果”“玉女登梯”“猕猴钻火”……
上面的酷刑无须解释,大家可去自行想象。
面对上述酷刑,人们往往屈打成招。在这批酷吏中,最著名的有我们熟悉的周兴、来俊臣、索元礼,还有王旭、李嵩、李全交、王弘义、侯思止、朱南山、万国俊。
秋官侍郎周兴与来俊臣对推事。俊臣别奉进止鞫兴,兴不之知也。及同食,谓兴曰:“囚多不肯承,若为作法。”兴曰:“甚易也。取大瓮,以炭四面炙之,令囚人处之其中,何事不吐!”即索大瓮,以火围之,起谓兴曰:“有内状勘老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恐叩头,咸即款伏。断死,放流岭南。所破人家流者甚多,为仇家所杀。《传》曰:“多行无礼必自及。”信哉!(《朝野佥载》)
后来居上的来俊臣是所有酷吏中最残酷的,被认为是中国历史上第一“迫害狂”。
在来俊臣之前,因告密而被任命为游击将军的胡人索元礼首开酷吏之风。索元礼因事被流放而死于岭南后,新的帝国酷吏周兴出现。这位被人称为“牛头阿婆”的秋官侍郎(刑部侍郎)曾说过一句名言,“被抓来的人都自称冤枉,斩决之后他们却都不说话了!”
后来周兴犯事,武则天秘密将此事交给来俊臣处理。
这一天,来俊臣把周兴请到自己家,吃饭时,对周兴说:“犯人们往往不交代犯罪事实,用什么办法可使他们开口?”
周兴说:“很简单。搞来个大瓮,把犯人装进瓮里,在四周放上炭烧烤,有什么事他们会不交代呢?”
“哦,这样啊。”来俊臣随即叫卫士搬来大瓮,然后用炭火围起来,对周兴说,“有人控告老兄你图谋不轨,请老兄入此瓮。”
这就是成语“请君入瓮”的由来。
后来,周兴被放流岭南,路上被他当初陷害过的仇家刺杀。
周兴出事后,作为左御史中丞的来俊臣成为帝国秘密警察的首领,极受武则天信赖。
据记载,光被来俊臣诬陷杀害的就有一千多家,而每家受牵连的都在百口以上,也就是说,至少十万人成为他的刀下鬼。这一数字空前绝后。在古代,相当于一位著名将军在一次超大规模的战役中歼灭敌人的数量。所以,史书上称当时的情况是“无间春夏,诛斩人不绝,士庶破胆”。
包括宰相在内的满朝大臣都被来俊臣吓破胆,遇见他时,连头都不敢抬。恐怖气氛弥漫朝野。
说来俊臣是“迫害狂”,是因为到最后他连武则天的亲戚武姓诸王、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以及武则天的情人张易之,也列入了打击目标。
来俊臣的这一做法确实是过于疯狂了,终于犯了众怒。上述诸位联手,抢先发难,网罗罪名,把来俊臣打入监狱。
处决之日,洛阳士民纷纷感叹:“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当时的场面是,民众争食其肉,不一会儿,就把他吃完了。
皇帝上仙
中唐李复言所著《续玄怪录》中的“辛公平上仙”一篇,当是整个唐朝最为隐秘、阴森而恐怖的故事。大型类书《太平广记》博收唐代志怪与传奇,而唯独将此篇排斥在外,实在是有深意。
下面就看看这个故事到底说了些什么。
故事开始后,率先进入我们视野的是两位县尉:洪州高安县尉辛公平和吉州庐陵县尉成士廉。他们是泗州下邳人,此行奔赴长安,接受朝廷新的任命。由东而西,一路行来,途经洛阳时突遇大雨,二人便避于洛西榆林店的客栈。
眼前的这家客栈很简陋,只有一张床看上去还比较干净,但已被一位身着绿衣的旅客所占。店主有些势利,见辛、成二人有仆从跟随,又是官员打扮,于是进屋喊醒绿衣客,叫他腾床位。绿衣客起身回望。
辛公平在屋外对店主表示这样做不合适。他认为旅客的贤德与身份,不能依照行装简盛来判断。最后,辛公平叫绿衣客继续安歇,他和成士廉在别的房间安顿下来。
夜深后,他们吃起夜宵,并邀请绿衣客就座。绿衣客欣然从命。
被问到姓名,绿衣客自称王臻。辛、成二人见他言谈深刻、富于思辨,不由敬佩万分。
酒过三巡,辛公平发出羁旅之叹:“都说天生万物,唯人最灵,但世事无常,每个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如何!人又灵在哪儿呢?”
“也许我知道。人之命运,皆为注定。比如你们前行,相继会在礠涧王家、新安赵家食宿。”王臻说,接着他还详细描述了辛、成二人将要吃到的东西。
“我步行,不能在白天相随二君,唯有夜会。”说到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辛公平和成士廉相视,唯笑而已,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王臻说的话。
酒罢,大家各自安歇。
天未亮时,辛、成二人发现王臻已不见身影。他们便离开旅店,继续前行。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果真在礠涧王家、新安赵家食宿,连吃的东西也和王臻描述的一模一样!
二人大异。
留宿新安之夜,王臻又出现了。二人拉着他的手,称之为神人。
三人夜行,至阌乡,王臻说:“你们当是明智之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辛公平说:“博才多学,当是隐遁的高士。”
王臻说:“错。实不相瞒,我是来自阴间的迎驾者。”
“阴间的迎驾者?”听到此话,辛、成二人不禁感到一丝寒意。迎驾当然是迎接皇帝,而来自阴间的迎驾使,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索皇帝之命而来的。
“只有你一个人?”
王臻继续说:“当然不止我一个,与我同来的还有五百骑兵和一位大将军,我只是将军的部下。”
“他们在哪儿?”辛公平问。
王臻:“这前后左右都是,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好啦,感谢二位先前的照顾,我来日在华阴县请你们吃饭。”
天亮前,王臻又一次不辞而别。
却说抵达华阴时,已是黄昏,王臻带着丰美的酒肉而来,宴请辛、成。
几日后,华阴已过,长安在望,他们夜宿灞水馆驿。
王臻说:“大将军和我的使命是迎接皇帝‘上仙’,这实在是人间诡谲之大事。辛县尉想参观一下这场景吗?”
辛公平自然清楚,“上仙”是皇帝驾崩的委婉说法。也就是说,王臻向他发出邀请,竟是叫他去参观皇帝死亡的场面!
未等辛公平回答,成士廉开口道:“为什么丢下我?我难道不可以同去参观吗?”
“观看这样的场面,会给人带来晦气。比之于辛县尉,您的命比较薄,所以还是不去为好,这是为君着想,并非厚此薄彼。到长安后,成县尉可暂住开化坊西门王家。”王臻解释道,随后对辛公平说,“你可在灞桥之西的古槐下等我。”
听得此话,成士廉很是无奈,只好作罢。
却说辛公平,此日奔向灞桥之西。将到约定地点,突然看到有一股旋风飞荡而去。辛在槐树下还未站定,又有一股阴风席卷而来,将其刮入林中。转眼间,一队人马出现在他面前,马上一人,正是王臻。他带辛公平拜见了大将军。
大将军当是听到了王臻的叙说,故对辛公平赞赏有加,并嘱咐王臻:“你既然把他招来参观‘上仙’的仪式,就应尽主人之分,好好照顾他吧。”
就这样,辛公平跟着这队奇异的人马进了长安。
入通化门,至天门街,一位不知从哪里来的面目不清的官吏向大将军建议,人马太众,可分配一下。大将军应允。于是,兵分五路,大将军带着亲近卫队,入驻一座寺庙。王臻安排辛公平与自己住于西廊下,照顾有加,还告诉辛公平阴间与阳间授官的特点,并承诺帮助辛、成二人顺利升官。在庙里住了几天后,大将军有些不耐烦:“时间将到,不能再等。但现在皇帝周围有众神保护,不能迎接他‘上仙’,如何是好?”
王臻想了想,出了一条计策:“可在宫里进行一次夜宴,到时候满是荤腥,众神昏昏,我们就可以行动了。”大将军微笑点头。
布置妥当,大将军身着金甲,下令道:“戌时,兵马向皇宫齐进!”
迎驾行动开始了。
队伍进大明宫,入丹凤门,过含元殿,侧行进光范门,穿宣政殿,到达正在进行夜宴的场所。大将军迅速派人包围了这里,并带五十名士兵携着兵器入殿。
夜宴之上,烛火沉沉,优伶歌舞,一如木偶。
在阴郁的气氛中,御座上坐着皇帝。三更过后,夜宴上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此人身着绿衫黑裤,衣服上绣着红边,披着奇怪的披风,戴着有异兽造型的皮冠,上面笼了一层红纱,打扮得阴森可怖。他手持把一尺多长的雪亮的金匕首,如宦官一样拉长声音喊道:“时辰已到!”
说罢,这位身穿奇怪服装的人捧着匕首,凝望着皇帝,一步一步登上玉阶……
这样的场景本身就令人不寒而栗!
来到御座旁,绿衫人跪下献上匕首。宴会大乱!皇帝望着眼前的金匕首,感到一阵晕眩。这时音乐骤停,拥上来一些人,把皇帝扶入西阁,但许久都没出来。
这时,大将军说:“时辰不可拖,何不现在就迎接陛下‘上仙’?”
西阁里一片黑暗。过了一会儿,阁内传出声音:“给陛下洗完身子了吗?洗完后即可上路!”
五更天,皇帝登上玉舆,被送出西阁。见到皇帝后,大将军只是施了一礼,而未跪拜:“人间劳苦,世事多艰,为天子者,日理万机,且深居宫廷,色欲纷扰,往往受惑,你那清洁纯真之心还有吗?”
皇帝:“心非金石,看到诱惑,谁能不乱?但朕现在已舍弃人世,释然了。”
大将军大笑,那是对皇帝的嘲笑。玉舆出宫,宫人以及诸妃,一边呜咽流泪,一边“抆血捧舆”,即擦着血迹,拉着玉辇,不忍其离去——这是一个关键的描写,血迹斑斑,可见皇帝并非正常死亡,下文会说到。在大将军的带领下,人们簇拥着皇帝的亡灵穿过宣政殿,迅速如疾风迅雷,飘然而去。
目睹了整个皇帝“上仙”场景的辛公平已惊若痴人。
王臻把他送到一个地方,说:“这是开化坊王家,成县尉住在这里。迎皇帝‘上仙’仪式已结束,你不能再跟着我们了。回去后,请代我向成县尉致歉。”说罢,王臻扬鞭而去,慢慢消失不见。
辛公平回身叩门,开门的果然是成士廉。但他却不敢将所看到的场景告诉成。
几个月后,辛公平听到朝廷公布的皇帝驾崩的消息——这一点很奇怪,也就是说作者在暗示,皇帝实际上早已被杀,但消息在几个月后才由朝廷发布。
转年,辛公平被任命为扬州江都县簿,成士廉被任命为兖州瑕丘县丞,应了当初王臻答应帮助他们晋升之言。
毫无疑问,如果仔细品读的话,这是所有唐志怪中最恐怖的一个。
作者李复言身份神秘,有人认为他是白居易的好友李谅,但这似乎不太可靠;又说其为李谅的门客,也只是猜测而已。但无论作者是谁,《续玄怪录》都因为这篇笔记而独一无二。
按李复言的说法,故事是自己在徐州做官时,听辛公平之子讲述的。之所以记下来,为的是警告像洛西榆林旅店店主那样目光短浅的势利之辈。这显然是托辞。因为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强迫皇帝“上仙”即死亡才是故事的中心。正常的“上仙”程序,应该是:皇帝病危,无药可治,阴间迎驾使前来迎接。但上面故事中讲述的情况却不是这样。
当那个绿衫怪人捧着金匕首一步步走向皇帝时,皇帝在金匕首寒光的照耀下,晕眩着被人扶进西阁。
门关上了,一片漆黑。西阁内发生了什么?所有最残酷的场面,后人可以自行想象了。
“辛公平上仙”的故事印证了唐人志怪笔记的重要史料价值。叙述虽然不动声色,但那种内在的紧张气氛和压抑感却令人毛骨悚然。这篇志怪的原文比较长,但为了让大家领略其诡异阴森之处,还是全部摘录如下:
洪州高安县尉辛公平、吉州庐陵县尉成士廉,同居泗州下邳县,于元和末偕赴调集,乘雨入洛西榆林店。掌店人甚贫,待宾之具莫不尘秽,独一床似洁,而有一步客先憩于上矣。主人率皆重车马而轻徒步,辛、成之来也,乃遂步客于他床。客倦起于床而回顾,公平谓主人曰:“客之贤不肖,不在车徒,安知步客非长者,以吾有一仆一马而烦动乎?”因谓步客曰:“请公不起,仆就此憩矣。”客曰:“不敢!”遂复就寝。深夜,二人饮酒食肉,私曰:“我钦之之言,彼固德我,今或召之,未恶也。”公平高声曰:“有少酒肉,能否相从?”一召而来,乃绿衣吏也。问其姓名,曰王臻,言辞亮达,辩不可及。两人益狎之。酒阑,公平曰:“人皆曰天生万物,唯我最灵。儒书亦谓人为生灵。来日所食,便不能知,此安得为灵乎?”臻曰:“步走能知之,夫人生一言一憩之会,无非前定,来日必食于礠涧王氏,致饭蔬而多品;宿于新安赵氏,得肝羹耳。臻以徒步,不可昼随,而夜可会耳。君或不弃,敢附末光。”未明,步客前去。二人及礠涧逆旅,问其姓,曰:“王。”中堂方馔僧,得僧之余悉奉客,故蔬而多品。到新安,店叟召之者十数,意皆不往,试入一家,问其姓,曰:“赵。”将食,果有肝羹。二人相顾方笑,而臻适入,执其手曰:“圣人矣!”礼钦甚笃,宵会晨分,期将来之事,莫不中的。行次阌乡,臻曰:“二君固明智之士,识臻何为者?”曰:“博文多艺,隐遁之客也。”曰:“非也,固不识我,乃阴吏之迎驾者。”曰:“天子上仙,可单使迎乎?”曰:“是何言欤?甲马五百,将军一人,臻乃军之籍吏耳!”曰:“其徒安在?”曰:“左右前后。今臻何所以奉白者,来日金天置宴,谋少酒肉奉遣,请华阴相待。”黄昏,臻果乘马引仆,携羊豕各半、酒数斗来,曰:“此人间之物,幸无疑也。”言讫而去。其酒肉,肥浓之极。过于华阴,聚散如初。宿灞上,臻曰:“此行乃人世不测者也,辛君能一观?”成公曰:“何独弃我?”曰:“神祇尚侮人之衰也,君命稍薄,故不可耳,非敢不均其分也。入城当舍于开化坊西门北壁上第二板门王家,可直造焉。辛君初五更立灞西古槐下。”及期,辛步往灞西,见旋风卷尘,迤逦而去。到古槐,立未定,忽有风扑林,转盼间,一旗甲马立于其前。王臻者乘且牵,呼辛速登。既乘,观焉,前后戈甲塞路。臻引辛谒大将军。将军者,丈余,貌甚伟,揖公平曰:“闻君有广钦之心,诚推此心于天下,鬼神者且不敢侮,况人乎?”谓臻曰:“君既召来,宜尽主人之分。”遂行,入通化门,及诸街铺,各有吏士迎拜。次天门街,有紫吏若供顿者曰:“人多,并下不得,请逐近配分。”将军许之,于是分兵五处,独将军与亲卫馆于颜鲁公庙。既入坊,颜氏之先簪裾而来,若迎者,遂入舍。臻与公平止西廊幕次,肴馔馨香,味穷海陆,其有令公平食之者,有令不食者。臻曰:“阳司授官,皆禀阴命,臻感二君也,检选事,据籍诚当驳放,君仅得一官耳。臻求名加等,吏曹见许矣。”居数日,将军曰:“时限向尽,在于道场,万神护跸,无许奉迎,如何?”臻曰:“牒府请夜宴,宴时腥膻,众神自许,即可矣。”遂行牒,牒去,逡巡得报曰:已敕备夜宴。于是部管兵马,戌时齐进,入光范门及诸门,门吏皆立拜。宣政殿下,马兵三百,余人步,将军金甲仗钺来,立于所宴殿下,五十人从卒环殿露兵,若备非常者。殿上歌舞方欢,俳优赞咏,灯独荧煌,丝竹并作。俄而三更四点,有一人多髯而长,碧衫皂袴,以红为褾,又以紫縠画虹蜺为帔,结于两肩右腋之间,垂两端于背,冠皮冠,非虎非豹,饰以红罽,其状可畏。忽不知其所来,执金匕首,长尺余,拱于将军之前,延声曰:“时到矣!”将军顰眉揖之,唯而走,自西厢历阶而上,当御座后,跪以献上。既而左右纷纭。上头眩,音乐骤散,扶入西阁,久之未出。将军曰:“升云之期,难违顷刻,上既命驾,何不遂行?”对曰:“上澡身否?然,可即路。”遽闻具浴之声。五更,上御碧玉舆,青衣士六,衣上皆画龙凤,肩舁下殿。将军揖:“介胄之士无拜。”因慰问:“以人间纷挐,万机劳苦,淫声荡耳,妖色惑心,清真之怀得复存否?”上曰:“心非金石,见之能无少乱?今已舍离,固亦释然。”将军笑之,逐步从环殿引翼而出。自内阁及诸门吏,莫不呜咽。群辞,或抆血捧舆,不忍去者。过宣政殿,二百骑引,三百骑从,如风如雷,飒然东去。出望仙门,将军乃敕臻送公平,遂勒马离队,不觉足已到一板门前。臻曰:“此开化王家宅,成君所止也。仙驭已远,不能从容,为臻多谢成君。”牵辔扬鞭,忽不复见。公平叩门一声,有人应者,果成君也。秘不敢泄,更数月,方有攀髯之泣。来年,公平受扬州江都县簿、士廉授兖州瑕丘县丞,皆如其言。元和初,李生畴昔宰彭城,而公平之子参徐州军事,得以详闻,故书其实,以警道途之傲者。(《续玄怪录》)
故事中被杀害的皇帝是谁,历来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唐宪宗,持这种说法的是陈寅恪;卞孝萱则认为被弑者为唐顺宗,也就是唐宪宗的父亲,当时的太上皇。
与此同时,翻阅《旧唐书?敬宗本纪》的话,又会发现唐敬宗被宦官所害的场面,很符合“辛公平上仙”中弑君的情景:“帝夜猎还宫,与中官刘克明、田务成、许文端,打球军将苏佐明、王嘉宪、石定宽等二十八人饮酒。帝方酣,入室更衣,殿上烛忽灭,刘克明等同谋害帝,即时殂于室内,时年十八。”
宪宗?顺宗?敬宗?
故事中被杀的皇帝到底是谁?
如果暗示的是唐敬宗、唐宪宗遇害,又不符合被弑后隔了几个月才被朝廷公布死讯的记述,即所谓“秘不敢泄,更数月,方有攀髯之泣。”
这里要解释一下什么是“攀髯之泣”。这个典故,出自《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
传说中,上古君王黄帝,在荆山下铸鼎,鼎成后,上天派龙前来迎接黄帝,也就是说,黄帝去世升天了。跟随黄帝乘龙升天的近臣和后宫,一共有七十多人。一些地位寒微的臣子与百姓没办法爬上龙身,只好攀拽龙须(髯),最后龙须被拔掉,人们也坠落下来,只好抱着龙须哭号。
后来,“鼎成”和“攀髯”分别成为皇帝去世、臣子哀悼皇帝的代名词。
“辛公平上仙”里的这个细节极为关键,暗示皇帝死亡的信息被隐瞒,两三个月后被朝廷公布,大臣和百姓才知道这件事。宪宗和敬宗虽然都是被宦官杀害的,但他们死后,消息随即被公布,宦官称其“暴崩”,并且通知了大臣们。由此推断,故事里的死者只能是当时的太上皇唐顺宗。
贞元二十一年正月,唐德宗死去。正月二十六日,太子李诵即位,是为唐顺宗,随后任用王伾、王叔文、韦执谊、刘禹锡、柳宗元等人革新朝政,并一度计划剥夺宦官统领禁军即神策军的权力。在这种背景下,反对革新的朝内和外地的大臣,组成了一个联盟。而这个大臣联盟,又跟宫廷宦官联手,一起来阻挠变法的进行。
这个联盟的成员是这个样的:
在外镇,以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为核心,网罗了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在朝廷,郑絪、卫次公、武元衡、李程、王涯等人都反对革新,他们与当权的宦官俱文珍、刘光锜、薛盈珍秘密交接,伺机而动。作为宰相的高郢、贾耽、郑珣瑜,则在观望中最后转向反革新派。可见,反对势力非常强大。
而革新派主要人物王伾、王叔文经验匮乏,之后内部又趋于分裂,王叔文和韦执谊内讧了起来。与此同时,顺宗还患上了风疾,口不能言。
于是,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上表请求太子李纯监国,叫顺宗把权力交出来。随后,宦官俱文珍、刘光锜、薛盈珍出面,逼迫唐顺宗将皇位传给李纯即后来的唐宪宗。这是贞元二十一年八月四日的事。
两个月后的十月,事情又起了风波:
一个叫罗令则的人秘密奔赴秦州,自称得了太上皇顺宗的密旨,要求陇西经略使刘澭起兵废黜非正常即位的唐宪宗,拥立顺宗复位。刘澭把事情捅给长安,罗令则被处决。
可以想象,此事发生后,太上皇顺宗的处境立即危险起来。
元和元年即806年正月十八,宪宗突然告诉大臣们太上皇顺宗病情未愈,第二天宪宗又向大臣宣布了一条消息:太上皇顺宗病已死。
太上皇顺宗死于兴庆宫,此宫在长安城东门春明门内侧,但发丧仪式却是在太极宫太极殿举行的。按照惯例,一般不会出现异地发丧的情况,太上皇顺宗被异地发丧,有可能暴露了一个问题:他不是正月十九死的,而是在两个半月以前,即前一年十月罗令则事件发生后就被秘密杀害了。安排异地发丧,只是为了不叫人们看到其尸体。这样,跟辛公平目击皇帝“上仙”后几个月才听到朝廷宣布死讯的情况就对上了。
按“辛公平上仙”里的说法,顺宗是被匕首刺死的。那么,谁是手刃顺宗的凶手?故事中进献匕首的绿衫人以及大将军和王臻的原型是谁呢?
众所周知,如果上面说到的罗令则的计划成功实施,作为太上皇的顺宗就有了复辟的可能。至于罗令则是怎么与顺宗联系上的,没有人知道确切的内幕。不过,也不难推测,罗令则的身份,不是一名大臣,而是所谓的“山人”,有可能是顺宗退位后招至身边的民间人物,怀有一定的奇技与道术。
当时,顺宗的病情有可能转好,而且不甘心被逼退位,于是想联络外地掌兵的大臣,秘密策动推翻儿子宪宗的政变,结果失败了。宪宗与宦官集团先下手为强,一举杀死了有复辟隐患的顺宗。
在这个行动中,宦官集团充当了先锋。要知道,当年宪宗的太子之位是在俱文珍等宦官的支持下获得的。如果宪宗帝位不稳,那么这一派宦官一定极为危险。如果唐顺宗继续存在,即使他身体羸弱,对他们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宦官们铤而走险,决定处死太上皇顺宗。
在这个过程中,官宦有可能征询了宪宗的意见,后者则默许,但也不排除宪宗主动派宦官杀死父亲顺宗的可能性。
所以,大约能推断,大将军可能是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里的一个,或者是其手下的副使(按神策军制度,最高统帅左、右护军中尉,由宦官出任;具体指挥部队的副使,则由武将出任);王臻有可能是一名联络官;进献匕首且身着奇异服装的人,则是亲手杀死顺宗的宦官。
李复言的“辛公平上仙”一文,写于后来的文宗和武宗时代。
作为当初顺宗所亲近的大臣刘禹锡,在其晚年写下了一篇暗示宫廷政变的笔记《子刘子自传》中,也隐晦透露出一些消息:“贞元二十一年春,德宗新弃天下,东宫即位。时有寒俊王叔文,以善弈棋得通籍博望,因间隙得言及时事,上大奇之。如是者积久,众未知之。至是起苏州掾,超拜起居舍人,充翰林学士,遂阴荐丞相杜公为度支盐铁等使……既得用,自春至秋,其所施为,人不以为当非。时上素被疾,至是尤剧。诏下内禅,自为太上皇,后谥曰顺宗。东宫即皇帝位,是时太上久寝疾,宰臣及用事者都不得召对。宫掖事秘,而建桓立顺,功归贵臣……”
“宫掖事秘,而建桓立顺,功归贵臣”,用的是东汉顺帝和桓帝为宦官所拥立的典故,意指宪宗即位非正常化。此外,诗人又有《武陵书怀五十韵》一诗,其中有项羽杀义帝的典故,似乎也在诉说着什么。
把当时不可明记于史的秘闻以志怪、传奇、诗歌、寓言、小传等形式写下来,是唐人的一个传统。这吉光片羽般的碎片和雪泥鸿爪一样的线索,让后人深深地沉迷其中。
无独有偶,柳宗元所写的奇文《河间传》也是相同的一个例子。和刘禹锡一样,柳宗元也因顺宗的被迫退位和“永贞革新”的失败而遭宪宗之贬,去了迢迢的南方,以至最终死在柳州。这种愤愤不平如果出现在笔下,似乎也不太奇怪:“河间,淫妇人也。不欲言其姓,故以邑称……”
在这篇传奇中,柳宗元塑造了一个由贞洁少女转变为淫妇、名叫“河间”的形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篇文章正是借“河间”来暗指唐宪宗。传奇中,最初的河间,颇守贞操,遇陌生男子后,“河间惊,跣走出,召从者驰车归。泣数日,愈自闭,不与众戚通。”
就是这样一个节妇,经他人胁迫和勾引,一步步跌入淫乱的泥沼,不仅害死其夫,而且“辟门召所与淫者,倮逐为荒淫。居一岁,所淫者衰,益厌,乃出之。召长安无赖男子,晨夜交于门,犹不慊。又为酒垆西南隅,己居楼上,微观之,凿小门,以女侍饵焉。凡来饮酒,大鼻者,少且壮者,美颜色者,善为酒戏者,皆上与合。且合且窥,恐失一男子也,犹日呻呼懵懵以为不足。积十余年,病髓竭而死……”
最后,河间纵欲过度,淫逸而死。
柳宗元这样点评河间:“天下之士为修洁者,有如河间之始为妻妇者乎?天下之言朋友相慕望,有如河间与其夫之切密者乎?河间一自败于强暴,诚服其利,归敌其夫犹盗贼仇雠,不忍一视其面,卒计以杀之,无须臾之戚。则凡以怀爱相恋结者,得不有邪利之猾其中耶?亦足知恩之难恃矣!朋友固如此,况君臣之际,尤可畏哉!余故私自列云。”
上面的话,背后大意是:河间最初是个纯洁的女人(暗喻唐宪宗),但被坏人(宦官)引诱和强暴后,从羞怯的人妻,一步步变成人尽可夫的淫妇,而且最终纵欲暴死(被宦官所弑),实在值得人们警醒。
柳宗元死于元和十四年十一月,而宪宗被宦官王守澄、陈弘志弑于元和十五年正月。也就是说,在宪宗暴崩前,柳宗元已去世。那么,唯一的解释是:柳宗元死前,就已预言了宪宗必将被宦官所弑。这不是没有可能。
顺宗之死虽未必开了唐朝宦官杀皇帝的先例(因为此前的唐玄宗李隆基极有可能是被宦官李辅国杀害的),但也酿成了一个恶果。除了上面提到的唐宪宗,他的孙子唐敬宗同样为宦官所杀。此外,武宗、宣宗之死亦是谜团,二帝中至少有一个也是被宦官杀死的。整个中晚唐时代的政治天空由顺宗被弑而变得无比阴沉起来……
来自冥间的筝曲
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夜,宦官陈弘志的阴影像渐渐张开的蝙蝠的翅膀,慢慢地笼罩住了宪宗皇帝李纯的帷帐。在陈弘志背后,站着另外两个职位更高的宦官:内枢密使王守澄、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梁守谦。
唐宪宗在位十五年间,外平藩镇,内任贤相,很有振作大唐的想法。所以在他治理之下的元和时代被认为是“安史之乱”后的大唐中兴时期。
然而很遗憾,那是个宦官专权的时代。十五年前,被迫退位做太上皇的父亲顺宗被宦官用匕首刺杀(作为儿子,宪宗也脱不了干系);十五年后,宦官再次动手了,只不过这一次被手刃的将是宪宗自己。
随时有可能被宦官杀死,这就是唐朝中期以后皇帝普遍的可怕境遇。
按中唐后的惯例,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均由宦官担任,直接指挥禁军,权力巨大。当时,宫内掌禁军军权的宦官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吐突承璀和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梁守谦。其时,宪宗的长子早死;太子是三子李恒,受梁守谦和内枢密使王守澄拥戴;二子李恽(虽然年长,但不是嫡出)窥视太子位,受吐突承璀支持。
元和十四年底,宪宗的身体因长期服用追求长生的金丹而出了些问题。吐突承璀欲趁此机会废掉太子李恒,改立李恽。但梁守谦、王守澄一派行动更早,计划更大胆:直接杀死宪宗皇帝,让太子李恒提前即位。
梁守谦虽手握军权,但这一派的实际领袖实为阴沉的王守澄。王守澄在小宦官陈弘志身后,看着陈把匕首伸向宪宗。与此同时,梁守谦发兵袭杀吐突承璀和二皇子李恽。
就这样,太子李恒即位,是为唐穆宗。
关于穆宗在这个政变中的角色,历来说法纷纭。晚唐裴庭裕在《东观奏记》中明言穆宗参与了杀死父亲宪宗的行动,所谓“宪宗皇帝晏驾之夕,上(指唐宣宗,宪宗幼子,穆宗异母弟)虽幼,颇记其事,追恨光陵(穆宗之陵墓,代指穆宗)商臣(春秋时弑父的楚国太子)之酷,即位后,诛锄恶党,无漏网者”。
同时,裴庭裕也暗示穆宗的母亲郭太后有可能是幕后的指挥者。所以当唐宣宗即位后,以诛杀“元和逆党”为己任,杀死了被他认为嫌疑重大的郭太后。
(郭太后)以上(宣宗)英察孝果,且怀惭惧。时居兴庆宫,一日,与二侍儿同升勤政楼,倚衡而望,便欲陨于楼下,欲成上过(郭后想自杀,以叫宣宗背负骂名)。左右急持之,即闻于上,上大怒。其夕,后暴崩,上志也(宣宗处死郭后)。(《东观奏记》)
宣宗认为父亲宪宗是被郭太后、穆宗和宦官合谋杀死的,所以秘密处决郭太后后,又在丧礼仪式上,跟大臣王皞发生激烈冲突。《东观奏记》的记载是:
懿安郭太后既崩,丧服许如故事。礼院检讨官王皞抗疏,请后合葬景陵,配享宪宗庙室。疏既入,上大怒。宰臣白敏中召皞诘其事,皞曰:“郭太后是宪宗春宫时元妃,汾阳王孙,迨事顺宗为新妇。宪宗厌代之夜,事出暗昧,母天下历五朝,不可以暗昧之事黜合配之礼!”敏中怒甚,皞声益厉。宰臣将会食,周墀驻敏中厅门以俟同食。敏中传语墀:“正为一书生恼乱,但乞先之。”墀就敏中厅问其事,皞益不挠。墀以手加额于皞,赏其孤直。翌日,皞贬润州句容令,墀亦免相。大中十三年秋八月,上崩,宰臣令狐绹为山陵礼仪使,奏皞为判官。皞又拜章论懿安合配享宪宗,始升袝焉。(《东观奏记》)
说的是,郭太后一死,宣宗即表示,虽然她是宪宗的元配妃子,但其灵位不能入宪宗庙,棺椁更不能合葬景陵(宪宗陵寝)。对此,负责礼仪的大臣礼院检讨官王皞抗旨,请求将郭后与丈夫宪宗合葬,并配享宪宗庙。宣宗大怒,叫宰相白敏中质问王皞。
王皞说:“郭太后是宪宗在东宫时的元配妃子,又是汾阳王郭子仪的孙女,顺宗皇帝的儿媳。宪宗暴崩之夜,谁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以随便怀疑她。她母临天下多年,历经穆、敬、文、武、宣五朝,怎么可以因为毫无根据的猜测就废除她入配丈夫宪宗陵庙的资格?”
正如王皞所说,郭氏出自名门,是平息“安史之乱”、重造大唐的功臣郭子仪的孙女,具体地说是郭子仪之子郭暧与升平公主的女儿,后来嫁给唐宪宗。郭氏生穆宗皇帝,又是敬宗、文宗、武宗三位皇帝的祖母,且是代宗皇帝的外孙女,德宗皇帝的外甥女,顺宗皇帝的儿媳,其特殊身份在古代中国的皇室中确实难寻。然而丈夫宪宗却很讨厌她,始终没让她成为皇后(宪宗至死没立皇后)。
在争论中,白敏中代表的是宣宗,听了王皞的话后也怒了。但王皞更加声嘶力竭,丝毫不屈服。
这时候,宰相将要“会食”,也就是一起吃饭。另一位宰相周墀等着白敏中一起吃,后者叫人告诉他自己正为一固执意气的书生而烦恼,叫周先吃。周墀就来到白敏中的议事厅问具体事,见王皞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听完王的解释后,周墀表示欣赏其孤直。
当然,第二天,王皞就被贬为润州句容县令,周墀亦被罢相。
在这里,王皞固执己见的理由是“宪宗厌代之夜,事出暗昧”。也就是说,宪宗的死真相到底是什么,并没有一个定论。事实也是如此。在后世,有学者认为,宪宗被杀之夜的情况极为复杂。
按这一派学者的推测,宪宗被杀是一个孤立的偶然事件,跟皇位继承没什么关系。他们认为,当时的情况是,宪宗由于服用长生金丹,导致性情暴躁,经常鞭打身边的宦官。而宦官陈弘志,当时负责中和殿宫门的守卫,多次被宪宗无辜暴打,因此怀恨在心,于是便冒险刺杀了宪宗。这个事情迅速被内枢密使王守澄和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梁守谦获悉,这两个人本来都支持皇二子澧王李恽,正在积极地运作,意图将太子李恒扳倒。
宪宗突然被杀,这打乱了王守澄和梁守谦的计划。在这个时候,如果把澧王李恽扶上皇位,那么就等于告诉了群臣:他们参与了弑杀宪宗的行动。在危情下,为了日后继续掌握大权,王守澄和梁守谦被迫放弃了澧王李恽,而拥护太子李恒即位,是为穆宗皇帝。
王守澄和梁守谦为表示清白,甚至一不做二不休,杀死了澧王李恽。在当夜的混乱中,另一位实力宦官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吐突承璀也被杀死。出于某种目的,王守澄和梁守谦没有将陈弘志弑君的秘闻公布,而是保护了这名胆大包天的宦官。
也就是说,在整个事件中,即位的穆宗和他的母亲郭太后都是无辜的。
穆宗知道自己身边的宦官就是杀害自己父亲的人,可阉人们掌握着神策军军权,于是只能看着他们似笑非笑的面孔在眼前徘徊而束手无策,故而异常痛苦。
持这一种看法的学者举了大臣牛僧孺的一句话为证。那句话的大意是“危险的人物在皇帝身边”,即暗指此事。不过,以上的说法更多地建立在推测上,没有成为主流。
在重重迷雾中,朱庆余所作《冥音录》好像暗示着事件的真相。
朱庆余本福建闽中人(一说浙江绍兴人),敬宗宝历二年中进士,后为秘书省校书郎,是诗人张籍的徒弟。他喜欢写诗,跟贾岛、姚合、顾非熊、白居易、王建、令狐楚等均有交往。《全唐诗》收其诗两卷。跟那个时代的士人一样,朱庆余也爱好写点志怪传奇,最著名的就是《冥音录》。
故事发生在唐文宗(穆宗之子)大和初年,庐江府尉李侃于死于任上。李侃有个崔姓情妇,是扬州歌伎,为李侃生二女。李死后,崔氏带着女儿在庐江生活。崔氏歌伎出身,平素喜好音乐。她有个妹妹,叫菃奴,美容貌、性温柔,尤擅弹古筝,可惜的是,十七岁时就死了。
菃奴在时,崔氏叫二女跟小姨学古筝。崔氏长女不太聪明,学得慢,但小姨好脾气,未遭责骂。小姨死后,她们继续跟母亲学。但崔氏非常严厉,由于长女比较笨,所以总是被斥责甚至鞭打。如此一来,长女就非常想念小姨,清明、寒食和中元节之外,每个月的初一,她也都进行祭奠。
几年后的四月三日,日日思念小姨的崔氏长女突然做了个梦。
在梦中,长女看到小姨,后者拉着她的手倾诉:“我死后,户籍被归到阴间的音乐部门,教博士李元凭弹古筝。李元凭一次次向宪宗(这里说的宪宗,是死后在阴间的宪宗)推荐我。就这样,宪宗下旨,召我进宫。我在宪宗的宫里待了一年的时间。后来,我又被派到穆宗的宫中,向诸妃传授古筝技艺,也有一年的时间。再后来,人间的文宗皇帝诛杀了逆臣郑注,阴间也一同庆贺。在阴间,各代皇帝选取歌伎,进献给高祖和太宗。于是,几经辗转,我又回到宪宗身边。每月有五天在长秋殿值班,其他日子可以随便在宫内参观游玩,但却无法出宫,也就不能与你相会。最近好了,襄阳公主(唐高祖次女)把我收为干女儿,我稍微自由了一些,你我也就有机会相见了。”
第二天,崔氏长女在室内摆放了果品,坐在古筝前,闭目而弹,技艺大涨。而且在一天之内,崔氏长女竟学会了十支曲子,有《迎君乐》《槲林叹》《行路难》《晋城仙》《红窗影》等,都是人间从没听说过的。可见,她是受到了冥间小姨的指点。
《冥音录》从唐朝流传到现在,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平淡无奇,《太平广记》采用该版;另一个版本,也就是南宋秘阁本,在文章中多出一段话,似乎映射了深宫里的一桩秘闻。
这段话是崔氏长女在冥冥中听到小姨对自己说的:
穆宗秘其调极切,恐为诸国所得,故不敢泄。然近闻,宪宗判庚子年事,地府当有大变,穆宗所爱之曲或禁。幽明路异,人鬼道殊,今者人事相接,亦万代一时,非偶然也……(《冥音录》南宋秘阁本)
意思是:我教给你的这些新曲子,都是穆宗下令严格保密的。我本来不敢泄露,但最近听说,宪宗将审判庚子年发生的深宫政变,地府会有大变动,穆宗喜欢的这些曲子有可能被禁止在冥界演奏。现在,你我在冥冥中相见,可以说不是偶然的。那么,我就把穆宗喜欢的这十支曲子献给阳间吧!
故事中的宪宗、穆宗,虽是阴间地府中的鬼魂,而一句“然近闻,宪宗判庚子年事,地府当有大变,穆宗所爱之曲或禁”令人惊奇。宪宗在元和十五年被弑,该年正是庚子年即公元820年。这句话是说阴间的宪宗要复仇,而对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是弑父杀君的嫌疑人穆宗进行审判吗?
解读朱庆余的记载,似乎可以得出穆宗终归还是参与了弑杀父亲宪宗的阴谋。当然,也存在另一种解释,被弑的宪宗即使在阴间,也依旧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杀的,只是怀疑当时作为太子的穆宗罢了。
唐朝后宫之隐秘,幕布之深厚,远远出乎我们想象。
顺便说一句,崔氏长女的故事发生在唐文宗开成年间,此时穆宗早死,但郭太后还活着。这大约是她没有出现在冥界的原因吧。
宣宗逸史
晚唐宣宗李忱由于经历复杂,政闻轶事多,统治的又是唐朝覆亡前回光返照的那一时代,所以历来为后人所关注。在本系列书的第二部中,曾写到宣宗死亡的真相,但对其他逸史未能详尽,实有遗珠之憾。
晚年的帝国,在历经黄巢之乱和军阀混战后,皇帝的日记和起居注等原始史料散失严重。所以在昭宗时,当右补阙兼史馆修撰裴庭裕等几个人奉召编撰《宣宗实录》时,竟无从下笔。
其实,从宣宗到昭宗,虽历时三十年,但可供史官参考的史料却寥寥无几。
裴庭裕心有不甘,依据少儿时的记忆,撰写出记录宣宗往事的《东观奏记》(东观,汉代修史之地),在公元892年进献给宰相杜让能,以备正式撰写《宣宗实录》时参考。
作为一部私人史记,《东观奏记》叙事翔实,明细畅达,不乏珍闻,在晚唐史料多散失的背景下,可以说是极为宝贵的。现在看来,该书已成为了解宣宗及其时代政局最重要的笔记。
与此同时,记录宣宗往事的,还有令狐澄的《贞陵遗事》(宣宗陵寝,名贞陵)、柳玭的《续贞陵遗事》和尉迟偓的《中朝故事》。
现在,结合着这几部笔记,继续说说“小太宗”宣宗李忱的故事。
宣宗李忱是宪宗第十三子,母亲郑氏,本姓朱,江南润州(也就是现在的镇江)人。元和年间,浙西藩镇李锜反,得郑氏;后李锜兵败,郑氏被收入长安后宫,在正妃郭氏身边做了侍女。有一次,她被宪宗临幸,怀了宣宗。
元和十五年,宪宗被宦官陈弘志所杀,宫内两派宦官亦展开厮杀。当时的宣宗还是少年,他牢牢记住了凶残的场面,以及父亲的猝然消失。后来,郭妃之子即宣宗的异母兄长即位,是为穆宗。
穆宗末年,宣宗曾成为皇帝候选人之一。但最后即位的是穆宗之子敬宗。敬宗没两年即被宦官和马球军将联合杀死。敬宗无子,于是,他的两个弟弟相继为皇帝,这就是文宗和武宗。
由于宣宗一度有机会成为皇帝,所以在文宗和武宗即位后,他的处境就变得微妙起来,随时有可能遭遇危险。文宗还好点,武宗对宣宗就非常不客气了,不但凌辱而且迫害。在这种背景下,宣宗只好整天沉默不语,或者装疯卖傻。以至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也因此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在无子的武宗驾崩后,他被宦官马元贽拥立为帝,因为宦官们想拥立个容易摆布的皇帝。
没想到,宣宗即位后,立即露出真面目,明察细断、手腕强硬、雷厉风行。不但宦官们傻眼了,就连大臣们也惊得合不拢嘴巴。
因为有过被辱和极度压抑的经历,所以宣宗成为皇帝后,性格出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扭曲,成为了一个矛盾体:在勤政爱民、从谏如流、明察秋毫的同时,又猜忌多疑、刻薄冷酷,很多时候做得太过。
先听宣宗的一句话。
做皇帝后,宣宗一直没立太子。大臣们建议:“立一个吧。”
他怎么回答的呢?“如果立了,我就是闲人啦。”
从上面的话里,基本上就能摸清宣宗的性格了。
但在宣宗即位之初,他着实被武宗时的铁腕宰相李德裕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