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身上完全具备了一位成熟男人的气质,身量很高,黑色西装勾勒出极好的身材。
五官没怎么变,笑起来还是那个完美的微笑唇。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参加我的婚礼……”。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话筒中传出。
变了。
声音变了。
以前像清风,现在是醇酒。
差点忘了,他已经三十岁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在烈日下背他去医务室的少年了。
也不是那个穿梭在梧桐树影中,背着双肩包,歪头谈笑的男生。
青春已经不再,男生变成了男人。
会结婚,会为他的爱人独当一面。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混入其中,也跟着鼓掌。
另一位主角登场,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叫许烨。
一个水,一个火,真般配。
他眼神真挚,看着沈澈,爱意快要溢出来。
沈澈亦如此。
这时,我兜里的手机响了,这是我今天进场之后的第十二通电话。
也是我第十二次挂断。
紧接着就是短信轰炸。
【你要死啊,快给我接电话,昨天叫你打钱你怎么没打】
【你弟弟买房子的钱你这个做哥哥的必须出】
【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喝,没想到供出个白眼狼】
【限你明天之内把钱打到卡上】
……
这个人是我亲妈。
十二岁那年,我父母离婚了,之后他们各自成家,像是达成了一种默契,谁都没要我。
之后我就一个人住在他们留下的老房子里,一个人吃,一个人睡。
每个月会收到他们打来的生活费。
不多,但也够生活了。
一直到我十八岁,高中毕业。
他们又达成了高度默契,没再给我打过一分钱。
我只能不停地打工供我自己读大学,毕业后也换过几家公司,没挣到什么钱,勉强糊口。
平时花销很节省,每年也能攒下仨瓜俩枣。
弟弟是我妈再嫁后生的,还没成年,但怕房价涨得厉害,现在想提前给他买房子。
【朝朝,你能不能给爸爸打点钱过来,玲玲昨天又住院了,你阿姨没工作,我工资又不高,手头实在太紧】
我爸说话就委婉很多了。
玲玲也是他再婚生的,小丫头早产,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住院。
真是赶到一起了,在这种事情上,他两总是能保持莫名其妙的默契。
【方朝,实在不好意思,我有亲戚来这里工作,房子我给他住,就不租了,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搬出去,押金我双倍退给你】
呵,今天好事都赶一起了。
【好,我明天先去看房子,看好了就搬走】
【行行行,实在不好意思了,最好这个星期内就搬,我这边挺急的】
【好】
我随后把手机关机。
一抬头,到了他们交换戒指的环节,两位新人彼此说出誓言,给对方戴上戒指。
拥吻。
之后就是跳今天的开场舞,我见识浅薄,涉猎不多,实在认不出是什么舞种。
但他们跳得特别好看。
敬酒环节,两人笑着举杯走来。
站在我身边。
周遭的空气顿时被抽干,我开始呼吸不畅。
只有他身上的味道能救我一命,我悄悄靠近,放缓了呼吸。
还是熟悉的柠檬淡香,我突然眼眶发酸,立马低下头,努力睁大眼睛,把即将激出的泪花憋回去。
“你好。”
我抬起头。“你就是老秦说的朋友吧。”他看着我说。
我呆呆地点点头。
可能我的傻样逗笑了他,“听他说我们还是高中校友。”
“对,我比你小一届。”我听见自己说,没有磕巴,竟然出奇的冷静。
他看着我,微微歪头,而后眉头轻蹙,“我是不是见过你,看你有些眼熟。”
我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大众脸,很多人看我都说眼熟。”
“倒是学长你,读书时候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么优秀,我倒是认识你的。”
我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说起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客套话。
站在他身旁的爱人倒是听着来了兴趣,“他以前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我立马回道。
他听罢,笑着嗔怪沈澈,“你骗我,说你以前很普通,在学校都没人问的。”
我听见沈澈温柔道:“哎呀宝贝,我那算什么优秀,全堆一起都不及你的十分之一,没什么好说的。”
我双腿发软,快要站不住了。
于是赶忙把礼物递过去,“新婚快乐。”我竟然真的能笑得出来。
沈澈接过,笑着道了声谢谢。
“哇塞,我能拆开看看吗?”许烨受国外教育比较多,礼物喜欢当场拆开。
沈澈满脸宠溺,由着他,把礼物递过去。
“不介意吧?”话是对我说的。
我笑着摇摇头,“不介意。”
“哇哇哇,好漂亮啊。”是一座白玉雕,巴掌大,玉不算上好,但也不差。
照着朋友圈的那张合照雕的,师傅技艺很好,人物栩栩如生。
“有心了。”沈澈也很惊喜,笑着跟我道谢。
许烨开心地抱着玉雕,凑过来,“谢谢你呀,我超级喜欢。”
凑得近了,我很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跟沈澈身上一模一样。
我呼吸一窒,又要开始眩晕了。
婚礼结束,已经是深夜。
楼上就是酒店,可以供来宾休息。
我得赶快回到出租屋,开始收拾东西,今天星期三,下个星期一之前我得搬走,明天开始找房子。
再请几天假吧。
坐上出租车,我给老板发了短信。
打开车窗,夜风灌进来,吹的脸生疼。
“小伙子,有什么事想不开的。”司机是位中年大叔。
我楞了下,“什么?”
他叹了口气,目视前方,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人生啊,没有过不去的坎,这日子,过着过着也就过去了,哭一场,睡一觉,继续往前走。”
我抬手一抹,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湿了一大片。
“你说的对。”连声音也哽咽了。
哭一场,睡一觉,继续往前走。
可是,我已经走了十三年。
人生又有几个十三年。
“师傅,麻烦停一下车,我从这里下。”我看见路边有一处广场,深夜空无一人。
“你确定?”师傅担心我想不开。
我笑了笑,举手保证,“我没事,就是下去透透气,这里离我家不远,一会儿就走回去。”
我走到广场上,站在旁边高楼投下的阴影里,整个人陷入黑暗中。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闭上眼,细细去想许烨在台上的舞步,搂着沈澈共舞,我开始幻想着自己就是许烨。
想着他的一举一动。
想着他的一颦一笑。
想着他的热烈。
想着他飞扬的自信。
想着他看着沈澈爱恋的眼神。
想着他站在沈澈身旁,大家的高声祝福和齐称般配。
抬手,挪脚,转圈。
昂首。
背脊挺得笔直。
突然,有说话声传来。
我立刻停止舞步,睁开眼。
夜风起,恍然如梦。
我不是许烨,也不会是许烨。
他可以自信大胆的在人前跳舞,高呼爱沈澈。
而我呢?公司开会,发言都磕磕巴巴的不敢抬头。
为什么不喝的醉一点呢?
喝醉了,我就能跳完整支舞。
不怕人看,不怕人笑。
也能在人前跳舞,唱歌,高喊心中所爱。
我深吸了口气,“沈---”哑了嗓子,闷在心中,还是没能喊出来。
醉了又能怎么样?喊了又能怎么样?喜欢他又能怎么样?
配不上的。
方朝,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你真的能跟他在一起,也会连带着他一起被人嘲笑。
何必呢?
何必呢。
何必这么执着。
放下吧,别这么执着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被人仰望的。
他们站在高处,应该平视,应该仰首,而不是俯视,不是弯腰。
是我自己太异想天开。
年少时的梦啊,做的实在太长了。
该醒了。
明年吧,明年我一定忘了你。
明年不行就后年。
再不行就下一个十三年。
下下个十三年。
总会忘的。
“呜呜呜呜……”我彻底哭出了声,眼泪哗哗地掉。
为什么年少时的心动会这么残忍,明明没有希望,明明不能再想,明明已经努力控制了。
可偏偏就是忍不住。
喜欢这个词,如果比喻成人,那就太无理取闹了。
我拿出手机,哭的浑身颤抖,划了半晌才找到那张照片。
十七岁的沈澈是我爱情萌芽的开始,三十岁的沈澈是我爱情的终点。
到站了。
“沈澈。”我看着冰冷的屏幕,视线模糊,但他嘴角的那抹笑依旧惹眼。
“我爱你。”用无声的气音说。
照片中的少年还是那个样子,蓝白校服,上翘的唇角,是我这么多年所有的梦。
不能再看,快速点击删除,清空最近删除,随便找了张照片换了屏幕壁纸。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我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脑袋发胀,心口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撕扯着,一块一块地撕碎心脏。
好疼,疼的快要死了。
我想,我应该要疼死在这个深夜了。
死在沈澈结婚当天。
死在沈澈跟别人洞房花烛夜的时刻。
哭声与深夜融合,眼泪与冷风相撞。
化成刀子,杀人如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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