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沈家坊四房内宅。
一青衫小婢站在门口满脸为难道:“大哥老安人正歇着”
上了年岁的人觉轻张老安人每天寅正(凌晨四点)就醒了到了中午精神就不足总要小憩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沈瑞已经定了归期明早就要乘船返京。别的地方还罢四房长辈这里却需要道别。
今日来的“巧”正好是张老安人午歇时。
沈瑾听了小婢的话转过头来对沈瑞道:“瑞二弟”
“不好扰了老安人休息就在外头磕几个头吧”沈瑞痛快道。
不仅沈瑾为张老安人提心吊胆他自己也不耐烦应付张老安人上次是凭着张老安人没留意迅速地遁了这次告别要是被抓住少不得又是一番啰嗦。
因此在沈瑾“无意”说了张老安人的作息习惯后沈瑞就掐着点上门来道别。
即便无人盯着沈瑞还是毫不含糊地在张老安人的院子里跪下叩首。不管他心里对张老安人作何想该做的还是要做这就是“孝道”孝道有亏德行就有瑕疵为人轻鄙。
沈瑾看着沈瑞面上带了几分不舍。
兄弟小聚数日明朝又面临别离。
沈瑞叩完首站起身来就与沈瑾到前院来。
沈瑾想到长随万宁犹豫了一下:“让万宁随瑞二弟京会不会太麻烦瑞二弟?”
沈瑞摇头道:“麻烦什么?顺路而已”
虽说对于沈瑞来说即便沈瑾不打发长随跟着上京他直接在京城帮沈瑾或赁或租或买一处宅院都是举手之劳不过他并未开口往自己身上揽。
沈瑾即便中了举进京备考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况且还有郑氏之事沈瑞不愿搀和太多。真要那样的话他自己嫌麻烦不说二房长辈知道心里也会不舒坦。
沈瑾还是郑重道:“如此就多谢二弟了”
除了四房宗房那边沈瑞也要去一趟。
三年前徐氏松江省亲时曾在宗房留了一笔银钱为的是在松江置产。如今田产早已经置下由宗房大老爷使人代为管理相关田契早已送到京中沈瑞今日过去除了与宗房诸位告别还要去清点一笔银钱是庄田这几年的受益。
因这个缘故沈瑞就没有在四房继续逗留反正今晚还要见面族兄弟们今晚会来五房为沈全、沈瑞等人践行沈瑾自然也在其中。
沈珏昨天就被沈接宗房过中秋去了原本也要连同沈瑞一起接的被沈瑞婉拒了。
除了沈珏之外沈瑞对宗房其他人都不怎么熟自然是愿意留在五房过节
宗房有孝过节冷清便也没有勉强沈瑞。
沈瑞过来宗房时正好沈珏在房与宗房大老爷说话。
“那边二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只有父子二人没有外人在宗房大老爷便直言道。
沈械得知的消息就是二房二太太身体不好京奔丧后就开始卧病今年还挪到庄子上休养去了。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宗房大老爷才不相信。可乔氏毕竟是沈珏嗣母真要有不好宗房大老爷怕影响到沈珏身上才主动相问。
换做旁人相问沈珏自是晓得“家丑不可外扬”会隐下此事可是亲爹问他犹豫了一下便道:“二太太买通人要给四哥下药做局想要用三老爷刑克亲人为名抱养四哥”
至于罚他雪地里下跪之事沈珏不愿宗房大老爷担心就略过没提。
即便如此宗房大老爷依旧是黑了脸:“抱养四哥?有了你这个嗣子还不知足那算什么?”
“四哥生辰是珞大哥祭日听说四哥长相与珞大哥幼年时肖似二太太有此心结也不是一日两日当初南下时便想要半路京为的就是舍不得刚落地的四哥”沈珏道。
沈珏对乔氏并无多少怨恨反而心里有些可怜她。
要是沈珞还在乔氏也不至于几成癫狂。归根到底还是丧子之痛影响太深失了心智越来越糊涂。
宗房大老爷却是对乔氏毫无好感皱眉道:“不贤妇人不甚清明同二房大太太还真是天壤之别他那娘家兄弟也是糊涂人竟要沈琰做女婿这不是给你添麻烦么?以后亲戚往来到底是走动还是不走动?”
即便以前宗房大老爷对于沈琰兄弟并无厌恶可如今站在沈珏立场自然希望那兄弟两个离二房敬而远之。
“老爷勿要担心这个如今沈琰兄弟两个就在京中前几个月我还随着瑞二哥过去见过他们兄弟瞧着大伯父意思不同那兄弟两个亲近可也没有禁瑞二哥与我同他们往来。”沈珏道。
宗房大老爷闻言颇为意外:“那年二房大太太态度可是决绝的很怎么又改了主意?”
沈珏不以为然道:“难道还要赶尽杀绝不成?说到底也不于他们兄弟两个的事。”
宗房大老爷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可一时也猜不到缘由。
想起另外一事宗房大老爷迟疑道:“你二哥办了糊涂事我已经罚了他珏哥可是恼了?”
沈珏挑了挑嘴角带了讥讽道:“我恼不恼算什么老爷还是想着怎么与瑞哥解释吧”
宗房大老爷叹气道:“子不教、父之过等瑞哥过来我亲自与瑞哥赔罪
沈珏皱眉道:“二哥已经是将三十的人既是敢打发人悄悄去客院翻箱子就不敢有点担当来道歉?老爷能护他一次两次还能护他一辈子不成?”
宗房大老爷面上带了几分颓废:“当年瞧着你大哥为人方正你二哥机灵通透如今这才几年功夫怎么就都走了样?要是早知你两个哥哥如此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你出继出去”
沈械的性子自以为是人情淡薄;沈又聪明的过了只盯着利益好处这两人都不是做族长的性子。
身为族长就要公正豁达才能调和族亲关系否则谁会信服?各房头都是出了五房的关系沈氏一族本就松松散散得不到各房信服的族长维系不了宗族关系沈家早晚要分宗。
反倒是沈珏看似傲慢任性实际上是个最重情分心软的孩子。
沈珏没有接宗房大老爷的话这些马后炮全无意义真要自己开口说想要归宗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宗房大老爷。
想到这里沈珏低头苦笑。
说起来他从松江去京城不过三年功夫竟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长久。如今到宗房不仅他自己不自在就是宗房其他人也不自在。
宗房大太太见了他除了勉强的笑似乎没有第二个表情。沈殷切中带了打量沈械则是严肃中带了几分挑剔两个嫂子客客气气的不像是对家人。
父子两人相对无语房里一片缄默气氛压抑。
门口小厮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压抑:“老爷瑞少爷来了”
宗房大老爷忙道:“快请进来”
沈珏在旁已经站起身来。
宗房大老爷见状心里破不是滋味。要是沈瑞比沈珏年长几岁那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偏生这兄弟两个只差一日沈瑞就占了堂兄的名分且沈珏也是真心实意地敬重沈瑞。
沈瑞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如此摆在脸上也是表达他对宗房的不满。
即便这几日他去了五房小住可大行李还是在宗房客房这边。方才过来后他先去客房不想却听闻客院下人上午不懂规矩闯客房的事。他带来的行李箱中有一只装了金银的是三百两金子一百两银子是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这个箱子本是锁着的被撬开了。
虽说宗房这边后来找到手脚不于净的下人将金银都追来可这事情也太恶心人。
眼见沈瑞恼了沈珏就有些讪讪。
沈瑞虽不在他这两日却是在的却让人摸进屋子翻箱倒柜实在是太废材了。
沈瑞瞥了沈珏一眼便望向宗房大老爷。
宗房大老爷面上带了几分不自在道:“瑞哥过来了”
沈瑞正色道:“海大叔莫要说什么下人手脚不于净的话不告而取为盗谁会做这样的事谁有胆子这般行事海大叔心中有数。我只想问当如何罚
宗房大老爷长吁了口气:“依照家法当打三十板子瑞哥放心一下也没有少”
沈的野心与狂妄也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可宗房如今只剩下两个儿子沈械又是在仕途不能常在松江宗房大老爷夫妇跟前只有沈一个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倚重。
要非如此沈敢如此放肆坐出这样的事来。
这般唯利是图倒是真像了贺家那边人的秉性。
沈瑞倒是有些同情宗房大老爷了。
可是真要让沈这样利益熏心的人继任族人谁晓得会给沈氏一族惹出什么麻烦。
沈瑞想了想道:“海大叔名下虽只有两子孙辈却繁茂小栋哥一辈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海大叔何不择两个孙辈留在身边尽孝”
宗房大老爷闻言心下一动捻着胡须沉默半响最后点点头:“瑞哥说得有道理”
沈械虽为宗子却为官身无暇顾及族务宗房大老爷原本想要将族人一职交给沈手中如今又瞧出次子的不妥。
眼见孙辈相继长大从小长房孙辈中择一人好生教导接手族中庶务以后越过沈械这一辈直接继任族长也是一个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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