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苏祈一个人留在教室，刚好李韩轩在和他的前桌刘志讨论题目。
刘志已经在估分了：“这次英语题目我都看懂了，及格有望。”
李韩轩长叹口气：“什么啊，该不会还是不会，选词填空给我纠结了半个小时。”
两个人齐刷刷朝苏祈看过来：“你觉得这次英语怎么样？”
“还行吧，”苏祈硬着头皮搜刮记忆，最后只记得写过的阅读题：“科普鲨鱼那道题目挺有意思的。”
刘志一口水呛到：“哪里提到了鲨鱼啊？不是科普的裤子吗？”
李韩轩表情复杂：“……不是说保护动物？”
两人对视一眼，抱头痛哭。
褚游刚好推门进来，被两个人惊如雷霆的干嚎吓了一跳。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一眼苏祈。
苏祈：“他们把英语阅读里科普鲨鱼的文章看成了别的。”
褚游皱一下眉：“没有科普鲨鱼的题目。”
苏祈：“嗯？”
刘志大喜过望：“啊？”
李韩轩两眼期待：“啊？”
褚游淡漠道：“是个节日由来。”
？？？
苏祈惊得一缕小卷毛支棱起来。
他抖着手揣进兜里，摸了摸学霸中性笔。
完了。
这下彻底不知道怎么和褚游交代了。
苏祈摊着心如死灰的丧脸，双腿并拢，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思考人生。
褚游看他可怜，难得心软，抬手搓了搓他竖起来的那缕头发：“没关系，晚上还有数学。”
苏祈还没来得及点头，那头刘志又问：“这次数学考的是立体几何吧？”
“之前学的也要考。”
苏祈：“？？？”
他颤颤巍巍：“不是只考之前复习的专题？”
“当然不会，这次算是开学后掌握情况的摸底，我们之前暑假补习时讲过的几个专题也要涉及。”
褚游听出他语气有点不太一样，皱一下眉：“你没学过？”
苏祈：“……”
大差不差吧，高二整个学期，他家里出了问题，又被班上人排挤，不厌学都算好的了，怎么可能学得进。
考数学之前，苏祈在走廊顺手把口袋捂热的中性笔还给褚游。
褚游没接，从一众错题里抬头：“不沾喜气了？”
学都没学，考个屁啊。
苏祈自暴自弃：“题都看不懂。”
林一开在一旁上下打量他，没忍住笑出声，说话像叹气似的：“小可怜。”
苏祈难过地问：“如果我考了倒数第一，你会觉得我笨然后生我的气吗？”
褚游合上书，没有直接回答：“先好好考试。”
苏祈黑棕色的卷毛在冷风中顽强的立着。
他心乱如麻。
想了很久都没想到，如果真的要找家长，他可怎么办。
数学考试，连猜带蒙。
苏祈先把会的题目写了，然后撕了四个纸团开始生无可恋掷骰子。
骰子太小，不小心滚到桌子底下，苏祈弯腰去捡。
还没起身，突然瞥到视线一双黑色的鞋。
他视线一路向上，撞到班主任李勇严肃的目光。
李勇拈起他桌子上的纸团，打开看一眼。
苏祈呆了一下。
李勇今天没戴眼镜，表情越发严肃。
苏祈早在来的时候就听说，李勇在学校资历很深，他带班向来严厉，光班规都有五十条，尤其注重考风考纪，连考试睡觉都得挨批。
苏祈心里打鼓。
他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一想到李勇要在全班说他，就两颊发烫。
李勇握着纸团，眉头紧缩，厉声道：“李凡，谁让你卷的头发？”
苏祈：“？”
不远处，闷头考试的李凡弱弱举手：“老师，我在这。”
苏祈听见旁边几个人自喉间溢出一声笑，又坚强憋住。
李勇扫李凡一眼，手背身后：“季欣怡，明天之前给我拉直回来。”
苏祈有些尴尬地说：“老师，我叫苏祈，头发是天生的。”
原本教室还紧张凝滞的氛围瞬间破冰，大家没崩住，噗哈哈笑成一片。
“笑什么笑？”李勇一声冷呵。
全班一秒安静如鸡。
“苏琪是吧？”李勇声音压低一点，习惯性抬起手推眼镜，又蓦地顿住，握拳收在身侧。
他叮嘱道：“好好考试，端正态度。”
不知道是谁没忍住，提醒道：“勇叔，他叫苏祈。”
又是放肆地一阵笑，压都压不住。
李勇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耳朵都红了：“还笑，还笑！专心考试！”
今天刚考完试，作业只有修订试卷，答案早在放学的时候发下来了。
苏祈背着书包，包里沉甸甸的，那几张薄薄的纸并在一起，锐利如刀，架在他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砍下来。
他心虚的一路落后褚游，想着该怎么让褚游看到试卷别生气的好。
四中出校门的路上种了一排树，其中有一棵特别高大的，枝干一直升到对岸的人工河，底下根茎也歪扭着，充满了沉着古朴的气息。
苏祈躲在树后面找褚游的自行车。
找了一圈都没在校门口看到，更别提看褚游今天心情如何了。
他刷着出入证出了校门，门口街边一溜贩卖小吃的摊位，褚游在章鱼小丸子面前停住，高挑挺拔，蓝白校服在他身上穿着格外合身，人群之中特打眼。
苏祈挨过去：“游哥。”
褚游一撩眼：“去帮我在便利店拿几根火腿肠。”
又要去喂狗？
苏祈心里啪啪打着算盘。
如果他去拖延一下时间，最好是今天晚上都没时间看试卷……
不对，看试卷也可以，把语文和数学看了就好，不能——起码现在不能让褚游看到英语。
他买了整整两大包火腿。
-不开心大王：考的怎么样？
-小狮子：别提了，无言面对我那个哥哥。
-小狮子：我正想着要不要拖延点时间蒙混过去呢。
-不开心大王：……你加油。
支付的时候，扫码第一个弹出来的不是微信而是银行卡。
苏祈等银行发了信息才后知后觉，家里这个月还没有给他打生活费，平时没注意，所以很快就用完了。
苏祈拎着老板递来的大红塑料袋，在柜台发消息给妈妈。
国内外有时差，那边一时没有回复也正常。
苏祈收了手机放进口袋，拿着大红袋子出去。
章鱼小丸子已经买好了，小小的一盒，挂在褚游自行车把上，热气腾腾，把透明的袋子都熏出水汽来。
那个叔叔很实诚，海苔和酱料满的从盒子空隙溢出来。
苏祈临走前还想着去也买一份，结果从便利店出来已经看不到那个章鱼小丸子了，只有褚游在路边上，单脚撑地等他。
褚游将后背的书包递给他，他拎着两个包跨上褚游的后座，今日路过的风景和往常一样，因为每次放学时间大差不差，就连过红绿灯的时间和等待的秒数都变化不大。
湘寒这座城市很小，节奏又出乎意料的慢。
苏祈手里收着两个人的书包带子想，明明才来这里几天，为什么感觉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再让他回忆来的时候的样子，他也快要想不起来了。
晚饭两个人又是去的对面那间小店解决。
这次两个人点了木桶饭，褚游点了个酸辣鸡杂，苏祈挑了半天，只能找到一个看上去不辣的茄子豆角。
苏祈心里还想着褚游手里的章鱼小丸子，有事没事的就去看一眼。
“想吃？”
褚游直接将包装的袋子拎到苏祈面前。
苏祈眼巴巴点头。
头顶卷毛一颤一颤，像小狗高高翘起的尾巴尖，也像风中摇摆的狗尾巴草。
褚游浇花单纯是因为喜欢浇花，但喜欢喂狗，是因为喜欢狗。
或者说，他喜欢一切乖顺的，依赖着他的东西。
本来喂狗是每天必有的一项行程，不过最近家里来了苏祈，苏祈吃饭的时候脸鼓起来，眼睛里亮起的光和蓬起的不听话的一头卷毛时常让褚游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养狗的乐趣。
“吃完饭再吃。”
褚游勾起苏祈的兴趣之后径直将小丸子放到旁边，苏祈一双剔透的瞳孔也跟着从左边平移到右边。
苏祈还想争取一下：“章鱼小丸子热的时候最好吃。”
“饭在肚子饿的时候最好吃。”
苏祈的肩膀一下子垮下来，低落道：“我现在就像一颗饱经风霜的大白菜。”
褚游忍着笑：“为什么不当人？”
苏祈一吸鼻子，真的很难过：“我来了之后，每天都吃不饱，衣服也穿不暖，还要写数学题……每天晚上做梦都是你在逼着我写题。”
说到这个，他更难过了：“我都这样了，数学试卷还是不会，努力一点都没有回报，活着好难。”
褚游将章鱼小丸子挪近一点，香气若有若无的浮在苏祈鼻尖，他忍不住凑近吸了吸，像小狗狗似的。
褚游说：“还有呢？”
苏祈沧桑的叹了口长气：“可多了，考英语的时候，听力听不懂，题目看不懂，我连他问什么都不知道，他还要我作答，就像天书一样，听完听力人都困了。”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自己说出去了。
苏祈心虚的转了一下眼睛，希望褚游没注意到。
“那你觉得自己英语考的怎么样？”
“……”
苏祈猛然醒悟，自己这是在被褚游套话。
还好死不死的把最惨的科目给说出来了。
他梗了一下，巧妙而又不突兀的转移话题：“今天的月色真美啊，哈哈哈。”
褚游似笑非笑把手里的章鱼小丸子递给他：“晚上回家把卷子拿过来，我替你对。”
苏祈颤抖着接下那碗付出沉重代价的章鱼小丸子，感觉每一粒饱满的丸子都像在给他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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