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闹得厉害。
苏府上下脸色都不好看。
阿娘的眸子更是哭得跟个核桃似的,阿父在案台上处理公务,大哥则在一侧一眼无法。
我明白他们接受不了。
虽说贺顾北黏苏清悠黏得紧,可苏清悠平日提起贺顾北时,都是一脸娇羞。
只道才认识几个月,想先接触一下再谈其他的。
大家都以为他们还没捅破窗户纸,谁料,突然一下得知,不仅窗户纸捅破了,其他的也都捅破了。
我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阿娘。
“阿娘没事的,反正京城众人都知苏府和贺府有婚约,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定亲。”
“这样一来,妹妹的名誉也不至于太过难看,两家的面子也都能顾上。”
我故意熬了一整夜,导致脸色憔悴。
下唇也被我故意咬出了一个口子,过来前,还特意用洋葱汁滴在眼角旁,弄出了满眼的红血丝。
我要看起来比他们都憔悴,却又比他们都积极,去祝福苏清悠和贺顾北的婚事。
阿娘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想起我曾经有多么喜欢贺顾北。
抬手抚摸了我的脸,又哭了起来。
在苏清悠回府之前,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家人关爱。
只是这一回我心中已不再有波澜,因为我已经不渴求了。
往日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深爱的家人,突然变得陌生。
正是因为不懂,所以心有不甘。
越是不甘就越想抢回来。
可当我想起所有的一切之后,便觉得这些不再重要了。
不管往世、还是今生。
只要苏清悠出现,他们对我的爱就薄如蝉冰。
只需听闻几件我对苏清悠的不好,就被踩得粉粹。
就像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前世大哥情愿舍掉尊严,也要贺顾北共享苏清悠?
到如今,我也不明白为何一直爱我如命的阿父阿娘,会变成这般模样。
我只能在心中告诉自己,他们已经不再是我挚爱的家人。
他们已经成为了傀儡。
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借口,去磨平心中的委屈和不平。
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
临近傍晚。
苏清悠才回来,眼眸鼻尖哭得通红,贺顾北陪着一起进来了。
我一眼就看到苏清悠手腕上,多了一个精致无比的手镯。
只是不确定这手镯究竟是昨日情浓之时的山盟海誓,还是今日破局的定情信物了。
贺顾北当着苏府上下众人的面,直接跪下。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歉意,他太爱清悠了,所以昨日才情不自禁做错了事。
他会负责,来之前也跟阿父说了,要去清悠过门做他唯一的正妻。
苏清悠则是低着头在一旁轻声抽泣,像是被欺负了一般。
要不是时机不适合,我都想骂一句。
装什么样子,这种事儿难道不是你情我愿的吗?
阿娘只顾着哭泣。
阿父大哥则沉着脸没有说话。
我走上前,给苏清悠递了手帕,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
“莫哭了,妹妹一哭,全家人都心疼的要紧。阿父阿娘不是真的怪你,只是这事太过突然。”
“你之前与我们提起贺顾北时,都只说是朋友,所以突然出了此事,大家心中难免不能立即接受……”
闻言,贺顾北猛地看向了我。
苏清悠听了话之后,哭得更凶了。
贺顾北原本错愕的表情,也瞬间化作了心疼。
我扭头去劝了劝阿父阿娘。
在我这个好姐姐的周旋之下,众人的情绪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原本尴尬冰冷的气氛,也终于变得缓和了。
在一番商讨之下,最终决定让贺府立即出面,纳彩、下聘。
弄一场隆重的定亲宴,不能让外人看轻了清悠,且必须在本月办好。
再将京城近日的流言蜚语把控一番,不准再随处议论。
贺顾北想都未想,直接点头应下。
事情处理好后,阿父不想在看到贺顾北,便直接让下人将他赶出了府,随即转身回到了书房。
阿娘则拉着苏清悠,回到了她的小院去说话。
此时,留在大厅的便只剩下了我和大哥。
大哥从一开始便沉默着,只有被询问建议时,才会附和的应上两声。
他身体笔直,靠坐在木椅上,视线落在地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演了大半天的戏,脸上的肉都有一些僵了。
但只要想到说到定亲时,系统和寄居者那气闷的模样,我心中就开心极了。
前世,寄居者办这场定亲宴完全是为了刺激大哥,所以办得极为低调,生怕会影响到之后还需要攻略的人。
可现在,一切都反着了。
舒适的好心情让我在疲倦时,也能生出多一些的耐心。
我走到大哥面前安慰劝解,只当他只是接受不了宠爱的妹妹突然要嫁人了。
“大哥,别难过了。妹妹即便嫁人也没关系,你们是至亲的血缘,是不分割舍的亲人。不论如何,清悠妹妹即便嫁人了,也是你的妹妹。”
“况且贺顾北与我们苏府关系密切,他绝不对亏待清幽的。我知晓你作为大哥,一向最是心疼妹妹,舍不得她瘦一点委屈。”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先安抚她的情绪,把声誉影响降到最低。清悠刚刚哭得那么厉害,她一向要强,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指指点点自然是受不住的。”
“索性,外人并不知道当事者是清悠,若不然,清悠妹妹和阿父阿娘肯定是受不了打击的!”
我每一句的劝解,都在提醒着大哥和苏清悠之间是有血缘的关系。
让他清楚苏清悠有多么娇弱,承受不了外人的指点,以及阿父阿娘对于苏清悠有多么的在乎。
我看着大哥的脸色越来越挫败。
还未萌芽的爱情,遇到这些负面的情绪,最是容易放弃。
“大哥,开心一些吧。清悠一定是非常爱贺顾北,所以他们才会……我们祝福他们就好了。”
我想。
此刻的我,就如同正在吐着红信子的毒蛇,缓慢而又戳中要害。
-
下聘那日,陈莞宁也来了。
她身着玫红的襦裙,打扮极致,看起来倒是更像定亲的新娘子。
“苏云锦。”
陈莞宁妆容精致,可稍一凑近,还是能看出她的疲态。
“我原以为,会输在你的手里。”
她说话时并未看着我,而是将视线落在苏清悠和贺顾北的背影上。
她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我知道那日在戏楼,是你故意设计的。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苏清悠是个什么样的里子。”
“你的男人被这样的货色抢走,以你的性格即便头破血流,也不会诚心祝福,更不会在外人面前流泪。我与你斗了这么多年,我是了解你的。”
说到这儿时,她轻笑了一声,却并不开心。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就像我了解一般,你心中清楚,即便我知道这是个陷进,我还是会跳下去。”
陈莞宁发髻上插着一根粉红发髻。
粉色,是贺顾北喜欢的。
难以想象吧,凶巴巴的贺顾北竟然会喜欢小姑娘才喜欢的颜色。
他曾说,若是他成亲了,一定给他的妻子准备一柜子的粉红饰品。
可今日他的定亲宴,他的衣服、配饰都是月牙白色。
因为苏清悠喜欢月牙白色。
但陈莞宁却带着粉红的发簪来了。
我知道陈莞宁前世的下场如何,因为那时我还活着。
她没有因为苏清悠的出现,而放弃贺顾北。
她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拼命地冲进火光之中。
最终她因为总是与苏清悠作对,还□□苏清悠,彻底惹怒了苏府和贺府。
为了保住自己,陈莞宁的阿父舍弃了她,将她献出。
以平事端。
陈莞宁阿娘动用一切法子去阻止,想救下陈莞宁,却没有丝毫作用。
因为陈莞宁阿父还有一个心爱的外室,还生了个儿子。
即便没有苏贺两府的威胁,他也早就设计了一场死局,给陈莞宁母女。
至于陈莞宁的胞弟,则拿着金银细软去到了塞外,息事宁人。
陈莞宁的结局很惨。
她阿娘将陈莞宁从贺府接出来的时候,人已经疯了。
陈莞宁阿娘带着她去了京城外的宁神山,跳崖自尽。
被发现的时候,她们母女俩是被绳子绑在一起的。
其实她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的。
我和她心中都明白,再爱一个男子,一些规则和底线是不能碰的。
只因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站得越高行事越要慎重。
所以这么多年,不管是如何明争暗斗,我与她都从未动过真格。
只可惜,到了最后,我和她却在寄居者的设计下,成了输得疯魔了赌徒。
“陈莞宁,忘了贺顾北吧。”
陈莞宁没有回应我,定亲宴已经到了交换庚帖的步骤了。
她的眼眶泛红了。
人群中陈莞宁的阿娘,眼眶也泛了红。
陈莞宁是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子,而她的阿娘则是心疼执着倔强的女儿。
其实上一世,我就挺羡慕陈莞宁的。
得不到贺顾北又如何,至少她有一个真正爱她的亲人。
但凡我身侧能有这样的人存在,即便听不到苏清悠和她系统的对话,我也不至于落到那样悲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