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门前已经站了不少官员大臣和家眷。
男女老少皆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
谢绣跳下马车，迎面袭来一阵凉风，激起阵阵寒意。
天色已经微暗，阴恻恻的黑云压了半边天。
谢绣身后马车盈盈走来一个少女。
身上穿着乌金云绣衫，看上去耀眼华贵，裙摆、衣领处皆用金线缝制着朵朵花纹，尤其是裙摆处的花纹，层层叠叠，随着她走路的步伐，荡出好看的波纹。
看得谢绣眼睛一眨不眨。
层层的花纹铺开，说步步生莲也不为过，硬是给阴暗的天色添了几分亮色。
这裙子需要的做工以及成本都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担负的。
有钱果然可以为所欲为。
少女走上前行礼，“父亲、母亲。”
目光直接略过一旁的谢绣和裴晏之。
只当没有看见。
裴滢汀气质出众，性子似乎偏向文静，姿态和谢绣所见过的高门贵女无差别，端着高高在上的脸庞。
不屑一顾的清高。
和亲王理理衣服，道，“你们先去拜见母后吧。”
和亲王上了年纪，穿着衣服虽华贵，但挡不住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眼珠浑浊，脸框青黑，偌大的肚子把衣服撑得鼓起。
他转头去往太极殿，和亲王妃领着他们几个小辈去拜访太后娘娘。
从正午门到长乐宫大约有小半个时辰的脚程，一路经过巍峨的宫殿，锦簇的园子。
相对于谢绣所见冷冰冰毫无生命的紫禁城，眼前的皇宫要鲜活的多。
鲜红的高墙之下是穿着铠甲站姿笔直的守卫，身边来来往往的宫女，御花园灿烂的花开得艳丽，清华池中的鱼儿游得畅快。
穿过御花园后，长乐宫的牌匾映入眼前。
宫门口已经站着一身蓝色锦缎的白发嬷嬷，她微低头颅立在宫门口，凉风偶尔扬起她的裙摆。
见她们走近，白发嬷嬷躬身行礼，“和亲王妃安好，太后娘娘正在里面等着诸位。”
她生了一张和蔼亲切的脸，看着像慈祥的奶奶。
和亲王妃上前几步，微笑询问：“灵掌姑姑安好，最近母后身体如何？”
灵掌姑姑恭敬回道，“回王妃，比之以前好一些了，请各位跟奴婢来。”
谢绣一行人跟着灵掌姑姑往里去。
太后娘娘所居住的长乐宫可称得上一句富丽堂皇
扑面而来的金贵气让谢绣叹为观止。
脚步踏进内殿，地毯微微下陷，软得似乎踩在棉花上，扑面而来的佛香让人心旷神怡，候在正殿宫女有序恭敬站立在门口。
大殿两侧桌椅用金丝楠木所制，一旁的木柜上放着众多装饰品，木柜正中央的偌大红珊瑚极为吸引眼球。
太后娘娘穿着宝蓝色的宫装，头上别着金簪子，此刻正捧着茶盏，姿态慵懒喝茶。
皇太后长相偏艳丽，瞧着不说很年轻，但绝对不像是奶奶辈的。
说句不好听的，像是和亲王的妹妹。
也算是长了见识。
谢绣眼珠子乱转，径直对上太后俯视的目光。
她心下一紧，当即低下头，表示恭敬。
果然是权势养人。
高位待久了，皇太后的威严浸入到骨中，一言一撇中似乎都带着皇恩浩荡。
谢绣跟着前面的和亲王妃行礼，“皇祖母金安。”
沈太后不咸不淡嗯了一声，“都坐下吧。”
沈太后把目光落在与她对视的姑娘身上，低咳了几声，“你便是进入门的世子妃？上前一步让哀家好好瞧瞧。”
谢绣抬头，不期然撞进沈太后的眼中。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前面，微笑道：“皇祖母金安，孙媳唤谢绣，正是新入门的世子妃。”
话音刚落，头顶上传来清晰的轻笑声。
谢绣一个激灵，这是什么意思？
她自问态度足够恭敬，言语也得当，并没有哪里不得体的地方。
沈太后语出惊人，“你倒是比外头说的要有趣的多。”
这是褒义？
谢绣不敢托大，正思索该如何回答之时，尊贵的太后便转了话题。
她只得杵在原地。
“听说世子目前在宣政院做事，可还习惯？”
裴晏之上前，恭敬回话：“回太皇祖母，还算习惯。”
他和平时的神态相距很大，神情紧绷，严阵以待的模样不像是对待祖母，倒像是对待敌人。
“你性子善良，秉性又太过温和，受了委屈便直说，没有必要压在心底。”
裴晏之依旧战战兢兢回：“孙子谨记皇祖母教诲。”
谢绣升起几分疑惑，太后似乎并不是裴晏之所说那样，至少她觉得太后还是挺关心裴晏之的？
“淑雅，近日你姨娘身子可还好。”
沈太后像个慈爱的长辈一一询问。
被点到名的裴淑雅站起，“托太后娘娘的福，姨娘身体安康。”
“我那里还有一根百年老参，带回去给你姨娘补补身子。”
也许是人老了，更加念旧，又或许是沈家真的没有什么人了，就连那个衷心的丫头，沈太后都想能看照几分便看照几分。
“多谢太后娘娘。”
堂堂太后当着儿媳的面问候儿子的妾室，还大方地赠送百年老参，这场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怪异。
谢绣一时没有忍住，用余光窥视身后半步远的和亲王妃。
她脸色如常，恭恭敬敬站在原地，仪态自然得体，似乎并没有被刺激到。
怪不得和亲王妃会针对林姨娘，合着自己的婆婆喜欢她。
沈太后又问候了几句裴俊朗后，便唤灵掌姑姑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上铺着一层大红色绸缎，绸缎上放着一块通透无瑕的对玉，图案是一对鸳鸯。
玉的冰种和成色都是极好的，光泽温润，肉眼可见的细腻。
这玉定然很贵重。
沈太后如同的声音响起：“这是世子妃、世子的新婚礼物，希望你们两个日后好好过日
子。”
谢绣眉梢都带上喜意，开口却是得了如此贵重物品的惶恐，“多谢皇祖母，孙媳定会好好保存。”
不亏是太后，好大的手笔！
谢绣小心翼翼把对玉揣进了兜中。
沈太后挥挥手，“宴会也快要开始了，你们过去吧。”
和亲王妃躬身行礼，敬重道：“是，那儿媳便告退了。”
进入长乐宫半个时辰后，灵掌姑姑再次把她们送至门口。
“奴婢还有些事，恕不远送王妃等人了。”
“有劳灵掌姑姑了。”
刚走出长乐宫没多远，裴景焕冷着脸子，直接甩袖离去。
估计已经在长乐宫气饱了。
谢绣发现皇太后喜好颇为奇怪。
她不喜欢和亲王妃，不喜欢步步生莲的裴滢汀，更不喜欢刚立了大功的裴子章。
这几个人别说一句话都没有询问，就是眼神似乎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被无视的彻底。
“我去看看五弟。”裴子章说完便追了过去。
裴滢汀上前握着和亲王妃的手，目光颇为心疼，“母亲。”
和亲王妃摇头，仰着高贵的头颅，微微一笑“宴会快要开始了，我们先过去太极殿。”
这么被婆婆冷遇，换谁都难受。
婆媳矛盾似乎是个永远的难题，就高贵如和亲王妃也得吃这个苦头。
见自己母亲如此受冷遇，裴晏之估计心下也不好受，低垂着头颅，半晌没说话。
唯独谢绣暗自欢喜。
太后的羊毛真的好薅！
一行人到达太极殿之时，大部分桌椅都坐满了人。
一眼看过去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谢绣刚坐下，就察觉到一道不和善的目光。
正是江安筠。
她穿着黛青色，衬着皮肤白皙，也衬得眼珠子越发的黑，里头的怨恨估计能溢出来。
谢绣只当没有看见，温温柔柔跟一旁的裴晏之说话。
姐妹，不要怪我，这都是你的命啊。
裴晏之给谢绣端了桂花糕，“尝尝。”
上次见她颇为喜欢吃甜食。
“谢谢世子。”
太极殿不亏是皇家用来举办宴会的地方，占地面积非常大，八个柱子撑起偌大的宫殿，靠近大殿中央的地方摆满了小方桌。
和亲王府算是直系皇亲国戚，位置比较靠前。
和亲王夫妻的位置在阶梯下方几米处，裴晏之作为世子，桌椅紧跟其后，刚巧旁边有根柱子，能挡不少目光。
谢绣很满意这个地方。
“可是同僚在唤世子？”谢绣看见不远处招手的男子，出声提醒。
裴晏之摆摆手，笑道：“没事，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在这里陪你就好。”
裴晏之把她看成了时刻需要人看护的娇娃娃。
谢绣握着他的手，善解人意道，“我没事，世子过去吧，免得待会儿让人笑话。”
裴晏之见谢绣真的想让他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着宣政院的同僚走去。
关于京郊新出土的古籍，他确实有几分想法想要与同僚说说，刚好碰上这个机会。
谢绣便吃糕点便喝茶，宴席还没有开始，肚子便添了个五分饱。
两盏茶后，候在太极殿两侧的太监扯着尖细嗓子喊道，“酉时将近。”
酉时是宴会开始的时间。
官员陆陆续续坐回座位，殿门口一排排穿着相同服饰的宫女鱼贯而入
她们排练有序穿梭在每排位置，一一放下手中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