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影本来在水里憋气已经是到了极点了, 身体都要炸开了，骤然的，腰间被人搂住，新鲜的呼吸随着熟悉的柔软渡了过来, 她的眼睛陡然睁大。
而她面前的颜楚虞闭着眼睛, 即使在水里, 也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眨动。
她们的周围, 涌起无数的小珍珠, 一颗一颗，晶莹剔透, 似是谁的泪。
宋念影想起之前龙灵雪流泪时，落下的大颗珍珠。
唇齿间的甜蜜，让她的心里满是酸楚。
她知道，楚虞哭了。
眼前的颜楚虞没有脸红, 甚至都没有睁开眼去看她，可那酸涩与苦楚, 以最亲密的方式一点点渡了过来。
她们的身体在海中旋转, 周围有无数的鱼儿缠绕, 海草飘扬晃荡着, 蓝色的海波是曼妙的潮涌声。
宋念影看着那些鱼, 怎么都觉得眼熟, 好似是最初她在海边漂泊醒来时, 那些围绕着她的鱼儿。
会是么？
脑海里，有莫名的画面涌了进来。
好似也是这样的海里，也是颜楚虞, 她拥着她, 吻着她, 喃喃低语：“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
旁边龙二公主黑着脸看着这一切，龙灵雪张大嘴，“好美啊。”
龙二公立即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压低声音：“你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偷跑，看你十三姑姑不拨了你的龙皮，抽了你的龙筋才怪。”
龙灵雪：……
呜呜呜。
她不想回家。
一吻完毕，颜楚虞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看着宋念影，这段时间一直惨白的唇变得鲜红如花瓣，“感觉怎么样？”
宋念影脸颊泛红，她又羞又恼地看着颜楚虞，堂堂圣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色气了？
颜楚虞看着她，浅浅的笑，“你想起闭气了。”
原来，她问的是这个。
宋念影微微一怔，她的手脚动了动，长发海草一样漂浮在水中，而她在水里不再需要什么保护，什么器具，什么珍珠篦，她可以自由的游动，就好似海里的鱼儿一般。
“为什么？”
宋念影往前游了游，她又惊喜的往后游了游，脸上是许久未曾有过的欢颜。
颜楚虞看着她，目光满满的都是贪恋：“你本就会的。”
宋念影一个漂亮的甩尾，转身，长发划出了优美的弧度，她疑惑的看着颜楚虞。
圣王却只是看着她，眼里泪光闪闪。
身为龙族的妻子，自然会在水中犹如陆地。
只是，她们都忘记了而已。
颜楚虞牵着她的手，“走吧，往里游。”
宋念影现在正是新奇，没有挣脱开她的手，随着她一起往里游。
原来，深海是这样的，有各种漂亮鲜亮的叫不上名字的鱼儿在身边游来游去，还有各种各样的海底小生物，就连海螺的花纹都与众不同。
宋念影试探性地吐出了一个泡泡，立即有鱼儿欢快地游了进来。
这是神影的泡泡啊，千年不遇一次，能够沾染一些的鱼儿就犹如鲤鱼跳龙门一样，将来毕竟不同。
颜楚虞陪着她，游的很慢，眼眸微笑地望着她，紧蹙在一起许久的眉头，终于舒缓开了。
她们两个游在前面，十指紧扣，好似两条雪白的鱼儿纠缠在一起。
二公主看到这一幕，沉默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她问过颜楚虞：“楚虞，你为她一无所有，值得么？”
要知道，身为南海龙宫的继承人，她拥有的尊贵身份堪比神明，就是在天宫的聚会之中，天龙八部的出现也是让人不得不恭敬。
可是，委身于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类，然后，为她损毁龙珠，砍掉龙尾，被族群所不齿，修行几乎尽毁，离开生她养她的海洋，去人生地不熟的陆地，就只为一个“爱”字，值得么？
楚虞当时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笑。
她不是一无所有，她有念念。
“爱只是让人一时的沉迷，不需太久，百年后，你就知道这代价太过沉重了。”
曾经，自己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如今，二公主看着游在前面，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考验，却依旧十指紧扣的两个人再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
她们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打了所有质疑她们人的一个耳光。
千年之后。
世事变化，人间早不似之前，而龙宫也早不是之前的龙宫。
可她们依旧是她们。
颜楚虞牵着宋念影的手，越是往前游，她的记忆就越是潮水一样涌入脑海。
毕竟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这里，边边角角，都有她的记忆。
虽然还不能全部想出来，但那种熟悉感，还是让颜楚虞心里难受。
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腿。
曾经，这是一条特别漂亮的白色的龙尾，龙族之中也有竞争，除了龙珠之外，就是威力强大的龙尾。
龙尾一摆，可以摧毁天地万物，是龙族最为强大的武器。
当年，南海在四个宫里能够如此强势，就是靠父王的龙尾，与几个孩子的争气。
她能被称为战无不胜的战胜，也是因为出色的龙尾。
她却自己毁掉了它。
可知，当年，她们应该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让她痛下决心。
她忍不住去看宋念影，宋念影的眼圈有些红，她目光怔怔地四处望着，总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海水在耳边晃呀晃，带着某些声音，某些回忆，冲入她的脑海。
“你是我的，不许你去看别人。”
“我坚持不住了……你留在这里，这是你的家……”
“乖了，要听话。”
……
而她指尖，那枚玉扳指上白翡一面，在水中，似乎变成了氤氲的眼泪，与这大海融为一体。
最前面，是恢弘壮观的龙宫了，古色古香的建筑物，越是逼近，气场越强。
飞瀑瀑声如雷，门前的赤红的柱子上，八条栩栩如生威武的龙震慑。
海水中的宫殿，犹如定海神针一样矗立于南海的正中关键位置，碧色琉璃瓦，只是殿外就金碧辉煌。
一众虾兵蟹将们在门口把手。
等在最前面的是灰白胡子的龟丞相，它看到颜楚虞之后，激动的龟壳都变了颜色，浑浊的眸子里直往外流眼泪，“七公主，公主……”
这一声“七公主”叫了出来，旁边的几百盔甲兵全都跪伏于地，有的甚至在轻轻地颤抖。
宋念影看着他们恐惧又敬畏的样子，扭头望了望颜楚虞：“看来，你当年在龙宫也没少折腾。”
是不是，也想如今这般，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她的……那位妻子？
颜楚虞摆了摆手，示意让她们起来。
她早已不是什么七公主。
她是吸血鬼。
是正派门路，所不齿的最为阴冷的存在。
二公主的眼里也含着泪，她轻声说：“大姐她们知道消息，都纷纷往回赶，明日就会到了。”
颜楚虞沉默，她一手背在身后，还未说过，“嘭”地一声，龙宫的门被打开，带着气浪。
一个盘着头发气场强势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华丽的长袍，当看到颜楚虞那一刻，她眼里开始掉珍珠，眼泪一行行地流，几乎是一瞬的，她就游到了颜楚虞身边，一把搂住了她：“女儿啊……”
圣王一直不喜欢别人的接触的，除了宋念影，哪怕是花百柔、左蝶都不可以，就是顾月池给她看病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过多的接触。
可如今，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妇人的怀抱里，颜楚虞感觉流浪了许久，残缺不全的身子，在那么一刻，突然脆弱了下来。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那妇人的长袍，忍着脆弱，克制着想要钻进她怀里的冲动。
二公主的眼泪也流下来，她在旁边喃喃地说：“七妹，这是母后啊。”
颜楚虞红着眼看着眼前憔悴又爱怜地望着她的母亲，嗓子像是被什么卡主。
千年了。
她已经千年没有看见女儿了。
时间太久了，久到思念蔓延，久到可以磨灭一切指责与怨恨，久到曾经挺拔的腰杆已经佝偻。
龙母紧紧地抱着颜楚虞，自从她离开之后，南海早已不复当初，龙王长久地闭关不出，研究术法，几位公主到处去找寻妹妹，曾经，最为活泼的十三也像是变了一个人，处处与父母争锋相对。
她们曾经和和美美的大家族，早就破碎不堪了。
不远处，龙宫的顶端，龙十三脚踏青鱼，她看着姐姐和死死抱着她的母亲默默垂泪。
“走吧，进去，孩子，进去说。”
龙母擦干了眼泪，按照龙族的年龄，她现在该是颐养天年的，可是这些年，却为了家族呕心沥血，操碎了心，耳边已经有了斑驳的白发。
她看见漂泊已久的女儿回来了，如何不开心？
颜楚虞却挣脱开她的手，走到了宋念影身边，握住她的手，“我们进去吧。”
二公主和龙母看到这一幕都抿了抿唇。
宋念影对着颜楚虞轻轻地点了点头。
推开门。
龙宫虽然繁华不似从前，但也是金玉铺地，鲜花飘散，万千仆人伺候。
龙母爱怜地看着颜楚虞：“你受伤了，我已经让龟丞相去找你父亲了。”
龙王在深海之下闭关，已经三十三年无人见到他了。
颜楚虞点了点头，表现的淡漠又疏离。
龙母虽然心里难受，但也听十三说过了，她是刚刚经历了入眠之苦，又与族内恶战，受了一身伤才回家的。
龙母说什么问什么，颜楚虞就认真地回答，她的目光时刻关注着宋念影，怕她不舒服，或者又心绞痛。
宋念影察觉到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虽然颜楚虞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她刚才有注意观察龙母的表情，慈母之爱，是装不出来的，尤其是当她看到颜楚虞一身伤的时候，要不是二公主拦着，她恨不得把龙珠吐出来立刻为女儿疗伤，那份急切是真的。
圣王看着夫人主动碰她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是念念生气之后，第一次主动亲近她。
龙母一直注视着女儿，她看着无论自己说什么，一直无动于衷的女儿因为宋念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脸就骤然通红，犹如红色的夜明珠一样，心里一黯。
其实，从颜楚虞回来的消息传遍南海之后，龙母心里就已经有了想法，千年前，她没有留住女儿，让她流浪漂泊，无依无靠，如今，一定要留住她。
她明明听说，女儿和那女人心里生了嫌隙，感情不如从前的。
可现在看来，与千年前毫无区别，甚至更甚。
二公主看母亲黯然的模样，她抬了抬眼，转移话题：“十三呢？她不是最想念七妹了么？”
龙母听了叹了口气，“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肯定是躲在哪儿偷偷看她姐姐。”
十三本来从小就脾气不好，家族众多姐姐里，她唯独听七姐的。
从她因为爱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类，被龙宫驱逐，毁龙珠，砍龙尾之后，亲眼目睹了一切的十三就性情大变，不仅变得暴戾强势起来，就好像是跟父母赌气一样，身边的宠侍一个接一个，男男女女女就没有断过，而且她找的都不是什么海中贵族，尽是吸血鬼、人类、游鬼，这种被龙族最为不屑的存在。
生生的凭借一龙之力，把南海的口碑都给抹黑了。
若是放在以前，龙王一定不会饶了她，可自从最珍爱的七女儿出了这事儿，他早就心灰意冷不再去管了。
龙母心疼女儿，看她劳累疲倦，让她先去休息。
“我让人安排了两个房间，你们先去休息。”
颜楚虞摇了摇头，她看看母亲：“她与我在一起。”
也不知道怎么了。
回到南海，颜楚虞的身心舒服不错，就连伤口在水里好似都不再疼痛了，噬心蛊被一浸泡，沉睡了一般，不再作祟。
可她心里就是有一种压抑与紧迫感，好像只要在这里，她和宋念影的手就会被分开。
千年前，颜楚虞为了宋念影做了什么，现在在龙宫这些老人心里，还历历在目。
根本就没有人敢阻拦她。
颜楚虞和宋念影被龟丞相亲自引着，一路走到了她从小到大的府邸。
从她离开南海之后，这里就从未改变过，哪怕是十三执掌龙宫，龙宫经过几次重饰，她也勒令手下绝对不能碰姐姐的府邸一步。
到了无人之地，宋念影挣脱开了颜楚虞的手，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到水里，似乎好多了。”
不仅是精神，就连身体都好多了。
圣王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是的，所以，你想要我留在这里对么？”
宋念影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颜楚虞。
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过只是起心动念一个想法而已。
圣王不再说话，表情有点不好看了，她虽然经常跟下属冷着脸，却远没有跟宋念影表情这样精彩。
她臭着一张脸，强势的拉着宋念影的手往里走。
门，就好像是人间自动感应一样。
嗅到了主人的气场，自动打开了。
宋念影被颜楚虞拉着进了她的闺阁里，俩人抬头一看，看到墙壁上挂着的画像，一齐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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