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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娇栖 承流晋江
    沈柔失了遮挡,连忙扯过一旁的衣物盖住自己,露出一双又羞又恼的眼睛,控诉般地望着卫景朝。

    卫景朝道“起来,我带你出去一趟。”

    沈柔蓦然一怔,瞪圆眼睛看向他,甚至忘了手上的动作。

    卫景朝瞥一眼她柔白的身体,又移开目光,轻咳一声,“快点。”

    沈柔小脸上,骤然泛起一丝光彩。

    她顾不得害羞,匆匆忙忙让人帮她穿衣服,生怕晚了一会儿,卫景朝会后悔。

    毕竟,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出过门了。

    自从年前被人押入诏狱,至今暮春三月。

    四个月的时间,她从未有一天,真正见过铁窗外的天空,呼吸过自由的空气。

    她不知道卫景朝为什么突然要带她出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怕事情败露,引开麻烦。

    可此时此刻,她什么都顾不得去想,去考虑了。

    重重庭院外的天空那么诱人。

    有谁能拒绝呢?

    沈柔几乎是以飞一般的速度换好衣裳,梳洗打扮。

    两刻钟后,衣衫整齐地站在卫景朝跟前,双眼明亮,顾盼生姿,眼底盛满期待与欢喜。

    “侯爷,我好了。”

    卫景朝放下手中的书,“那就走吧。”

    沈柔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小小声问“我们去哪儿啊?”

    卫景朝淡淡瞥她一眼,没说话。

    沈柔顿时噤声。

    不该问的,别问。

    她轻而易举,就读出卫景朝眼神里的话。

    二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沈柔提裙,踩着脚踏走上去,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贡缎铺底,青翠欲滴的翡翠做了棋盘,温润细腻的青玉做了书架,偌大的夜明珠做了照亮的灯具。

    就连那装在盒子里的棋子,都是黑白玉质。

    如斯奢靡,令人瞠目结舌。

    她下意识回头,看卫景朝一眼,忽然就理解,他为什么不爱坐马车了。

    这样的场景看多了,怕是眼睛也要瞎掉吧。

    卫景朝见怪不怪,随着登上马车,道“坐下。”

    沈柔忙不迭坐到一旁小板凳上,乖乖巧巧地仰头看着他。

    卫景朝微微蹙眉,在对面铺着虎皮垫子的矮榻上坐下,指了指手下的棋盘,慢条斯理道“陪我下一局。”

    他长指微屈,先捏起一旁的白玉棋子。

    洁白莹润的棋子,越发衬得他双手骨节分明,青筋分明,遒劲有力。

    沈柔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在他抬眼望过来之前,默默摸出一颗黑棋,放到棋盘上。

    卫景朝没动,将棋子夹在两指间转了转,轻“嗤”一声,“好看?”

    沈柔微微抿唇“不是。”

    她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觉得,你的手太有劲了,捏棋子的姿势,跟我不太一样。”

    普通人捏棋子,是将棋子夹在食指与中指的上指腹中间,才能保证不掉。

    他却直接用了两个指尖一夹,棋子便稳稳当当地躺在他手心里,没有丝毫滑落的迹象。

    这个情况,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手指力气大,哪怕是指尖,就足以承受棋子的重量。

    二来,是他手指不够滑嫩。

    沈柔默默想了想,忽然红了脸。

    他那双手上,确实是有一层薄茧,从指腹到指尖,整整一层。

    每每揉到她身上,便会带来止不住的颤栗。

    卫景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尖,又抬眼看看她绯红的脸,随手将棋子撂回棋盒里。

    这棋,是没法下了。

    不如做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卫景朝笑了一声。

    青天白日,马车行驶着。

    车内,沈柔死死咬着自己的衣袖,不让呻。吟泄露半分。

    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车帘上的带子。

    赶车的陆黎,默默堵住耳朵。

    棋子倒了一盒。

    又倒了一盒。

    啧,棋盘也倒了。

    这场有趣的游戏做完,马车刚好行驶到一处山脚下。

    沈柔小心翼翼下车,仍是没忍住轻“嘶”一声,卫景朝抬手扶她一把。

    陆黎默默移开目光,看天看地看山看水,就是不看人。

    卫景朝笑了一声,低声问“不能走,我背你?”

    沈柔没吭声,用水汪汪湿淋淋的眼睛,轻轻瞪他一下。

    她稍休息了一会儿,卫景朝才带路往前走。

    不过一刻钟后,他们绕过一处小山屏障,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山脚下一座幽静草屋,草屋外种满娇艳牡丹,牡丹丛中,一年轻男子正临花浇水。

    卫景朝隔着篱笆喊一声“裴兄。”

    那男子抬头望过来,打开门,将他们迎进来,垂眸看沈柔一眼,“这位是?”

    卫景朝淡淡开口“平南侯之女,沈柔。沈柔,这是裴晋阳。”

    沈柔愕然看向卫景朝。

    她不懂,他为何这么自然说出她的身份。

    明明,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她的身份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不是吗?

    裴晋阳看向沈柔,连声问“沈公当真是你的父亲?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沈柔虽不认识眼前人,但在这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此人对卫景朝极为重要。

    重要到,他宁可冒生死之险。

    所以,她不能坏了他的事。

    她得帮他。

    沈柔笑了一声,道“裴公子认识家父?”

    裴晋阳平静道“沈公于我有救命之恩,当日得知沈公出事,裴某多方奔波,奈何人微言轻,毫无办法,只能眼看恩公一家……”

    他只觉凄苦,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沈柔闭了闭眼,“公子既然认识家父,当知父亲长相,既见了我这张脸,还有什么疑问吗?”

    沈柔这张脸,有七分像平南侯。

    除却多了女性的柔美精致,更好看,更精巧。

    但凡同时见过两个人的人,无一不觉得他们是嫡亲的父女。

    裴晋阳微微一顿“事关重大,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柔笑了一声“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的身份。当日侯府被抄家,我连自己的衣裳都没保住,又谈何信物。”

    裴晋阳沉默片刻,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起身,拱手下拜“恩公之女在上,请受裴某一拜。”

    沈柔苦笑一声,“裴公子不必多礼。”

    裴晋阳叹了口气,道“沈姑娘既活着,为何要传出已死的谣言?”

    他的目光,落在卫景朝身上。

    眼底有一丝怀疑。

    沈柔默了默,低低一笑,略显自嘲,“若不这样,我就真的死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寂。

    卫景朝端茶的手,微微一滞。

    他这颗心,忽然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去。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她真的活着,哪怕卫景朝真的愿意娶她为妻,御座上的君王也断然不会答应。

    圣上从不会对任何人仁慈。

    他能容忍卫景朝替沈柔讨公道,不过是因为沈柔死了,沈家没有人能威胁到他。

    如果沈柔活着嫁给卫景朝,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如此深仇大恨,沈柔绝不能忘。谁知道,她的枕头风有多大的威力,会不会将卫景朝也策反?

    所以,说来说去,沈柔此生唯有这么一条路。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沈柔对什么都不在意。

    明知他利用了她,算计了她,可她还是心怀感激,觉得亏欠于他,想找机会报答他。

    因为她始终觉得,若无卫景朝,她早就死在孟允章手中。

    就像今日,她分明不知道他为何带她来见裴晋阳,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按照他的思路,去说服裴晋阳。

    她这是报答他。

    每一次,她都在竭力报答他。

    可他哪里当得起?

    他只是一个——

    卑劣的,无耻的人。

    卫景朝抬手,饮下盏中茶。

    分明是极品的君山银针,他却没有品出任何滋味,只觉得寡淡如白水。

    裴晋阳骤然想通其中关窍,猛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声音悲痛“圣人无道!圣人无道!”

    卫景朝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惊醒愤怒中的裴晋阳,他淡淡提醒“慎言。”

    裴晋阳双目发红,狠狠喘了几口气,看向卫景朝,“卫兄昔日所言,可还算数?”

    卫景朝微微一笑,“自然算数,若裴兄肯来,卫某当扫榻以待。”

    裴晋阳疲惫闭目“如此,某愿竭忠诚而事君。”

    一旁,沈柔望着茶盏里漂浮起落的茶叶,没有说话。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慢慢想。

    原来,卫景朝是想要招揽这个人做幕僚,又得知此人与父亲的关系,所以才带她过来。

    并不是专门带她出来的。

    只不知此人是何等的才华卓绝,才能引得卫景朝如此重视?

    回程的路上,沈柔许是累了,神色恹恹地靠在马车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合上眼。

    卫景朝望着她眉眼,主动解释,“裴晋阳出身河东,性格倨傲清高,又兼之父母早逝,被家族不容,便离族自居。”

    “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国政军情,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沈柔睁开眼,对此没什么兴趣,敷衍地点了点头。

    她眉目间盛满懒意,又往后靠了靠,眯上眼,软声问道“还有多久才到,我困了。”

    昨夜被折腾了大半夜,晨起时都没有睡够。

    来时的路上,又被人摁着折腾一通,她这柔弱的身子,实在是受不住。

    卫景朝便停住自己的话,放轻了声音“快到了,你睡吧。”

    沈柔合上眼,歪头睡去。

    卫景朝望着她乖巧温柔的睡颜,抬手抚上她鬓角。

    沈柔骤然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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