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太暗，有些看不清，可黑暗中那双眼睛却让她心头一惊，仿佛冰棱破开碎在了他的眼底。
她下意识颔首低眉，别过了目光。
简沐城视力很好，尽管是没有开灯，也比旁人看得清楚些。
面前的姑娘仿若十六七岁，穿着雪白的婚纱，肩若削成，细腰堪折，一双眼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
可在他眼里，这样柔弱的姑娘，只要他轻轻一掐，就会变得了无生气。
不过他可舍不得动她一下，好不容易到时候的女孩，自然要百般疼惜才是。
“尔尔，过来。”许是久未开口，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嘶哑。
夏莞尔心中疑惑，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直直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赵建华是没给你饭吃？你还抓着个苹果舍不得放。”
虽然他直呼她父亲的名字有些冒犯，但以他的地位，倒也算不上失礼，
“伴娘给的，说是规矩，平平安安的意思。”
简沐城淡淡地“哦”了一声，似是不在意这些。
他就坐在轮椅，如同一把泛着寒光的剑插在那儿，让人望而生畏。
“尔尔，你今天很美。”他一只手撑在榻上，虽看不清神色，声音却冷到人心底。
夏莞尔身子一僵，握着苹果的手更是收紧了几分。
她忽地想起了传闻，说简沐城车祸之后就无法人道。
听说不行的男人，会有些奇怪的癖好。
她心里忽地又惊又怕，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简沐城见她没有动，扬了扬下巴，不紧不慢地道“怕我？”
他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喜怒，落在夏莞尔耳朵里反而让她镇定了下来。
这是简家，就算他要对她做什么，她也是逃不掉的。
一味抗拒，反而容易惹怒他。
“简”夏莞尔双手紧张地攥着手里的苹果。
她的声音温软，落在人耳朵里，像小猫爪子轻轻挠过。
光线太暗，看不清简沐城的神色，只是没由头的来了一句“愿意吗？”
夏莞尔有些不明所以，没有听懂他为何这样问。
不过她还是抿了抿唇，轻声道“愿意。”
简沐城的身子往她身上贴了些，嘴角勾笑看着她，眼神却在一瞬间冷了下来“说谎。”
他的声音像是从潮湿阴暗之地攀附而出，化作一把锋利的刀子抵在人脊背上。
屋里温度适宜，夏莞尔却在一瞬间觉得如坠冰窖。
他冷笑一声“我最听不得别人说谎，特别是你，尔尔，不许骗我，再有下次，我就”
说罢，他伸手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抚摸了一把。
夏莞尔瞬间从他腿上站起来，皮肤上不自觉的附上一层鸡皮疙瘩。
他眼底的光渐渐淡去，全然是平静。
他的小姑娘从进门身子就不住地发颤，分明是在怕他。
隔得如此近，甚至能看清她哭得红肿的眼，还有刻意与他保持的距离。
还说是她自己愿意的，真是可笑。
被逼的也好，别有所图也罢，到底是到手了，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别吓着她，免得吓跑了，就不划算了。
他恹恹地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她一眼，随便吓唬她几句，她应该就会安分了。
余光扫过自己的双腿时，他嘴角勾起一丝自嘲。
她这样怕他倒也正常，谁会心甘情愿嫁给他这样的人？
他觉得有些无趣，心中也无端生了几分烦闷。
抿唇不语，便自顾地躺下了。
素白的窗帘被透过窗户的微风撩动，隐隐约约露出他的脊背，仿佛鬼斧神工，每一分线条都雕刻得极其完美。
夏莞尔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夜色从她的脚踝攀爬而上，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沐城哥哥，无论前因如何，我嫁给你是自愿的，也不会后悔。”
清越的声音响起，像枝头的积雪栽落在地。
她刚刚说完，就捏紧了裙摆。
这些话，她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
她本意是不想嫁给他的，可她嫁了便是他的妻子。
说是被迫，多少也是她对赵建华心灰意冷后的选择，还有救外公的交易。
况且简沐城虽然性子冷，好歹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她受委屈，这多少也让她安心了许多。
简沐城没有任何表示，径自进了卧室，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死寂。
月隐西楼，屋内已经彻底看不清了。
按理说，新婚之夜，夫妻本该共枕而眠。
可见他明显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她自然也不敢轻易靠近他。
她倒没有失落，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浑身的气势太压人了，她离他近了也害怕。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台前，取下了头顶的头纱。
许是身处黑暗，她像是有了一处藏身之所一般，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她摸黑到了沙发旁，轻手轻脚地就合衣躺了上去。
沙发有些窄，她缩着身子不敢翻身。
之前在简沐城面前只顾着紧张和害怕，此时冷静下来，她才觉得胃里饿得一阵绞痛。
她带来的箱子被管家拿走了，到现在也没送过来。
而他这院子里她又不敢去找吃的，也只能忍忍，等到天亮了。
她尽量用手捂着小腹，将身子缩作一团，也许能逼着自己快些睡着。
可又实在是饿得五脏六腑都生疼，夜色撩人，勾得她心头的哀恸和委屈也一并搅在了一起。
若是她表哥在就好了。
她母亲早逝，就只有她表哥夏易将她捧做手心里的宝贝。
夏易在两年前去了维也纳学音乐。
他走时满怀憧憬，让夏莞尔乖乖在家等他学成归来，到时候定不会再让人看轻他们。
可惜她等不到她哥哥回来了。
夏莞尔咬着牙，把所有的哽咽都咽了回去。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现在什么都晚了。
况且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夏易的前程。
她已然如此了，只惟愿表哥能一生顺遂。
她仰着头望向雾蒙蒙的窗户，只觉得夜色深得一眼望不到头。
披散的头发裹着单薄的身子，因为饥饿而蜷缩的胃一阵抽疼，她伏在软榻上，久久未眠。
月凉如水，悄然无声，床上阖着眼的简沐城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