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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冰封的太阳
    第二天一大早,如男还没起床,连逍的电话就进来了。

    唔,连逍,早上好。如男坐起身,脑子仍旧迷迷糊糊的。

    程如男,你今天有空吗?连逍的声音很苏,有一种介于清醒边缘的迷醉感,如男推测,此刻他也还在床上。

    有空啊,怎么了?

    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是想试试,不过我网上查了一下,你说的那家公司,每年在整个大陆也没招多少人,你觉得我行吗?如男昨晚回来就开始查资料了,然后越查心越凉,等到晚上入睡前,她甚至都已经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就算全大陆只招一个人,你程如男也有希望。连逍的语气比天气预报员都笃定。

    谢谢。

    谢什么,你是今天才认识我吗?今天周末,我刚好没什么事,你带上电脑到我家来一趟,我们一块看看你的简历,然后赶紧给大佬发过去。

    哦,好。贺壹也一块过去吗?

    他在你身边儿吗?我跟他说。

    没,他在另一个房间呢,我要不叫他一声?

    哦,那不用了,我就是想让他一会儿帮我带楼下面包店的杏仁可颂和热咖啡上来,我把地址发你。

    嗯,ok,一会儿见。

    如男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跑去隔壁去敲贺壹的门。

    她穿着条飞袖的白色睡裙,头发乱乱的,看着很是慵懒。

    自从跟了贺壹,她的衣服就都是他买的,有时候他甚至只是出去买杯咖啡,也会顺便从隔壁店给她带衣服回来。

    在穿搭这一点上,贺壹的审美还是极好的,不然昨天他也不会因为穿得太随意而纠结了。

    只是,他这是和晓声一样把她当成娃娃了吗?晓声好歹是个女的,她热衷于打扮洋娃娃就算了,贺壹一个191的壮汉也有这爱好?

    “进来,门没锁。”

    如男推开门的时候,贺壹已经在吹头发了。这个家伙每天早晨和晚上都要各洗一遍澡,以保证他每时每刻都是完美先生。

    这洗发水公司真会选代言人,看人家多么努力地在维持品牌形象。

    “贺壹,连逍打电话过来,说让咱俩到他那边吃早餐呢。”如男想了想,还是稍微措了下辞,她知道这家伙粗中带细,心眼窄。

    “不去,咱家又不是没吃的。”

    “呃,他说他很想和你共进早餐。”

    “那他为啥不直接打我电话?”如男嘴角一抽,她就知道他没那么好骗。

    “嗯……他说他今天有空可以帮我改下简历。”

    “这还差不多。他说请咱俩吃啥?”

    “他说,让你楼下买了给他带上去,可颂配咖啡。”

    “他请我吃饭,还要我带上去?行,这我必须给他带。”贺壹神秘一笑。

    然后,等到贺壹带着如男上楼的时候,手里果然拎着楼下早点铺子的袋子。

    里面装的是嘛,豆浆油条、蒸饺稀饭。

    “我不喝咖啡会死的。”连逍面色痛苦。

    “矫情什么,想当年你天天跟我抢煎饼果子吃,也没见你活不过二十岁。”贺壹把早餐放在桌子上,然后自顾自去厨房的冰箱翻佐食小菜,可惜这家伙的冰箱除了酒水饮料,啥都没有。

    厅里有个家政嫂在安安静静做卫生,刚好从如男身边经过,如男马上向后一步,然后不自觉缩了下肩膀。

    “你害怕她?”

    她的动作没有逃过连逍的眼睛。

    “啊,没有。”如男只是有点社恐,见陌生人总是不自觉地拘谨。

    “没有,你躲什么?”

    “我……”

    “琴姐,来你坐下来和我们一块吃早餐吧。”

    “啊,不用了先生,我吃了过来的。”家政嫂赧然一笑,手里的活没停。

    “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我这个朋友怕你,我要把她治到不怕为止。”

    连逍说着,就过去把家政嫂按坐在了如男对面,并亲手给她拿了一份早餐。

    谁也没想到连逍会这样,琴姐的脸都红了。

    “来,吃饭。”

    连逍挨着琴姐,坐到了贺壹对面。

    “你吃这个吗?”贺壹拿了颗茶叶蛋问如男。

    “我……”

    “你为什么要问她?她想吃什么不会自己拿吗?”连逍目光犀利地看向贺壹。

    “大哥,这是我女朋友,好嘛!”贺壹一整个无语。

    “从现在开始,她就不只是你女朋友了,你女朋友,只是她众多标签里的一个。她更应该是独立女性程如男,b大区域经济学专业研一学生,经济学家杨川东的得意门生,高考全县排名第一的理科才女,本科四年专业排名第一的保持者,她有她的理想和热爱,她有她想要的人生,而你贺壹,只是她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已,你懂吗?”

    “我!”贺壹突然感觉口中的豆浆都不香了。

    “你懂吗?”连逍看向如男。

    “我……”如男垂着眸子,她自然是懂的,只是她不知道该对这句话作何反应。

    “你看着我的眼睛。”连逍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如男只好抬起头,强迫自己和他对视。

    这家伙明眸秀眉,的确对得住连潇洒三个字,尤其这个睫毛也太长了,如男感觉那上面可以放两根火柴。

    “喂,我还没死呢,你俩就敢这样?”贺壹在一旁抗议。

    “你别说话。”连逍伸手制止贺壹。

    “程如男,怎么着,看着我说话,能死不?”

    “不,不能。”

    “不能你在怕什么?你现在再看琴姐。”

    如男听话地转过头去。

    琴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一直想笑场,但是慑于连逍的威慑,她忍住了。

    “琴姐吃人吗?”

    “当然不。”

    “那你怕她干嘛?”

    “我的确是有些社恐。”如男承认。

    “你知道我最烦什么人吗?就是随便给自己贴标签的人。人家还没说你什么呢,你先就自己吓瘫了。你现在是去全球顶级的公司面试,人家要的,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不是一个唯唯诺诺不敢表达自己、甚至跟别人说话眼神都控制不住闪躲的胆小鬼,你是来做贼的吗?

    面试官最看重的并不是你的logic,而是你的charis,你闪躲的眼神,缩着的肩膀就在告诉全世界你的不自信。拜托小姐,你面试的是咨询公司,是帮户解决case的,你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你还能说服谁?”

    “我……”如男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可是,难道她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这些缺点吗?

    “喂,连逍,你这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你吓到她了。”贺壹好心疼。

    “你的面试官会很委婉的,他不会指出你的缺点,但是你也永远等不到他的通知。”

    “那不如就不试了,就接着读书好了,实在不行,哥们儿养着她。”

    “有谁是在学校读一辈子书的吗?你养着她,这句话,我听着好耳熟。”连逍微微一顿,嘴角蔓延出一朵嘲讽的笑。

    他说完这句话,破天荒的,贺壹没有回嘴。

    他们俩似乎都陷入某个她不在场回忆,而那个回忆,应该和美好没有关系。

    如男高中的时候和贺壹不熟,但她和连逍也没有交集。

    他是走读生,而她是住宿生,校园大门在南,食堂在北。所以午晚饭时间一到,他会从教室后门出去,穿过长长的走廊,从教学楼的大厅下楼,一路往南。而她则会从教室前门出去,走个几米便转入消防通道,从那里下去,直接走到教学楼的西侧门,一路向北。

    连逍的家境很好,如男最开始还不知道他姐姐在美国的事情,她只是觉得他的吃穿用度都比一般同学好些,甚至比贺壹还好些。他第一次把ipod带到班级的时候,很多同学甚至还在用随身听。

    而如男,甚至连个随身听都没有。

    因着这个,她一直有个随身听情结。

    当她终于可以拥有一个随身听的时候,它过时了……

    然后各种花哨的3、4冒了出来,直至智能手机出现,海啸一般扫清了市场上一切不合时宜的多余之物。

    如男感觉自己一直活在过去。

    她喜欢听老歌,喜欢逛老街,喜欢小时候几毛钱一根的老冰棍的味道,会清晰记得多年前某个午后阳光烘烤大地的味道,会对过去的某个人念念不忘。

    她像一个不断对她的人生复盘的人,一直在用今天拥有过去。

    贺壹,其实也是她的过去中的一部分

    连逍,也是。

    她和连逍一起在那个被她视为噩梦般的高中做了整整三年的同学,可她们之间平时的交集无外乎以下:物理老师让你收一下作业,英语老师叫你到办公室去一趟,程如男,学校通知要交这个月的食宿费了……

    连逍是班长,每个月他都会来找她收费,以至于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她看见他都恨不得绕路走,怕到浑身发抖那种。

    贺壹走后的那个月,他又来找她。

    “能不能再等等……”如男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她低着头,刚好看到连逍的名牌球鞋,白的像天上的云。

    “我这边是没问题,只是学校这边……”他艰难地开口,没有把话说完。

    “我知道。”这已经是他来找她的第三次了,她比谁都明白他的为难。

    “那你……”

    “我再想想办法。”

    “嗯。”

    他终于走了。

    如男在桌子底下用力绞着t恤边,许久许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向教学楼西侧的消防通道走去,而那里,不仅通向食堂,还通向五楼的班主任办公室。

    虽然这已是这已经是第三节课的晚自习,她知道他在。

    为什么高二要换班主任呢?之前高一时候的班主任朱老师多好,对她像妈妈一样好。

    不,她妈妈哪有朱老师对她的十分之一好?

    如男一边抹眼泪一边胡思乱想,她来到五楼昏暗的楼道内,那里空空荡荡,像是个准备吞噬一切的怪兽。

    她还是敲了门。

    “进。”

    如男推开门,班主任吴平韬正坐在里面抽烟。

    他是个被老婆抛弃的单身汉,家里唯一的房子给了老婆,学校为了照顾他,就把五楼的一间杂货间分给了他,让他在这里办公兼住宿。

    如男看到他办公桌后面的隔帘胡乱敞开着,露出了里面邋遢肮脏的单人床铺。

    “唔,如男同学。”

    “吴老师。”

    “你找我什么事?”吴平韬的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眯着眸子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停止吞云吐雾。

    他的目光像是蛇从她的裤管爬进,然后沿着她的小腿慢慢向上蜿蜒。

    如男的手心被她自己抠出了血,她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已经穿破了布鞋上,双手仍在不安地搅着t恤边。

    她不回答他的话。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找他了,所以很多东西,他们之间已经心照不宣。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你终于想通了?”男人轻笑一声,掐掉了手里的烟。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了她。

    如男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如男啊,我也曾帮你和学校申请费用减缓了的,可是领导们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我也想对你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可老师离婚了,你知道的吧?我这个每个月付完儿子的抚养费,手里就真没剩什么了。如男啊,老师也很难……你看,我就这么一个人住在这冷冰冰的小床上,晚上寂寞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吴平韬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如男却已经退无可退,她的背抵在了墙上。

    放学铃声响起,教学楼一阵喧哗,走读的学生向南,住宿的学生向北,只有如男无处可去,她害怕得浑身发抖,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她念了那么多的书,却没有一本书教过她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从这肮脏泥泞的沼泽中脱身而出。

    她忍不住开始默背之前帮贺壹背过的那篇英语文章,她在心里祈求着:god,iaeallynotreadyforthefinalsunset,god,ibegyou,ibegyou……

    教学楼很快恢复了安静。

    吴平韬再次确认窗帘是拉紧的,然后他锁上了门。

    他拿出一条黑色绸带,然后将它绕在了她的手腕上。

    如男不懂他在干什么,但是她听到了他粗哑的呼吸声。

    “如男,你知不知道,你这种纤细幼态的女孩,是极品中的极品……”

    如男突然感觉好恶心,那个瞬间,她宁愿自己去电子厂擦流水台,也不愿意承受这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抹去的屈辱。

    她后悔了。

    “吴老师,我要回宿舍了。”她用力挣扎试图解开手上捆绑的黑色绸带,可是,她越挣扎,那个结越紧,她怎么都没办法自我解救。

    “你耍我?”吴平韬的表情像是看一条明明已经上了钩的鱼,不知为什么又跳回水里去了。

    “我宁可不念书了,也不愿意让自己和这么丑陋肮脏的你扯上任何关系。”

    “晚了。”

    吴平韬狞笑着向她扑过来,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玻璃的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她和他都面色惊恐地顿在了原地!

    他们这个事,一旦被人看见……

    大家都,不要活了。

    吴平韬迅速三两下解开了如男手上的绸带并将她推出门外,然后装腔作势地大声说了句:“如男同学,这道题你会了吧?自己回去再琢磨琢磨,不懂再来问老师。”

    然后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如男怔怔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在极度的后怕中战栗着,如果,她刚才真的跟……她不敢在这长时间逗留,因为她不知道黑暗中那双眼睛在哪里,他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她扶着楼梯,慢慢下了楼,回到教室。

    楼管还没有清楼,个别班级的灯还亮着,其中就包括她们高二六班。

    她从前门走进去,却发现教室的后排还有个人没走。

    连逍。

    他趴在桌子上,似乎在睡觉。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用力揉了揉眼睛。

    “程如男?你怎么还没回去?”他问。

    “我,我找老师去请教一道题。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太困了,睡着了,现在几点了,放学了了吗?”

    “嗯,放学了。”如男背着他,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在哭。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她的瓮声瓮气。

    “放学了就赶紧回宿舍吧,一会整个楼都熄灯了,我也得回家了,我先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外面还不算黑。”

    “外面好像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没。”

    “我带了,我先送你,然后我再回。”

    如男不再说话,她很怕再多说两句话,他就会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他关了教室后面的灯,然后走到第一排,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滑过她满是红痕的手腕,然后迅速关了前面的开关。

    那一晚,是他送的她。

    天地间大雨如注,她和他站在同一把伞下,谁也没有跟谁再说一句话。

    他把大半个伞都让给了她,任他自己被大雨淋透。

    如男抱着书,一直一直在哭。

    她想,她这样的人,或许,根本就不需要伞吧,她还有什么是需要保护的呢?

    倒不如让雨冲刷掉她身上的肮脏。

    可是那一夜后,她似乎转了运。

    吴平韬因为收取贿赂、混天度日、缺乏师德,而被人实名举报,遭到学校开除。

    学校开会决定免除她的学费和食宿费直至高中毕业。

    如此,她才算解决了人生中最大的难题,顺利参加高考。

    她不知道当年那个打碎吴平韬宿舍玻璃的无名英雄是谁,不过她永远都记得那一晚,连逍的伞和他默默的陪伴。

    她在心里已经把他当做了朋友。

    “程如男,你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连逍的语气是冷酷无情的。

    “要,当然要。”

    “那好,你把这些case拿回去练一下吧,明天继续给我带早餐过来。”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