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司元瑛瞪大了眼睛。
她想不明白原熠雪三十六度的体温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冰凉的语句。
原熠雪抽回自己的衣角，端坐在马背上神色淡淡。
李扶月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她颤巍巍走过来，又颤巍巍地开口，“小五爷，您就帮帮这位姑娘吧，她一个人上路着实危险。”
原熠雪没说话，睨了眼身旁的近卫。
近卫是从小就跟着原熠雪的贴身侍卫原十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明白主子心中所想。
李扶月的话音落下半天，无人应答。
她的善良凉在了风中，窘得脸颊通红，倒为她苍白的脸添了几分血色。
司元瑛也很生气。
他拒绝自己就罢了，怎么还这样冷落漂亮又善良的女主角呢？
这剧情偏得跑马都追不上了吧。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拉着李扶月安慰道，“小姐姐别委屈，咱们不求他了，我不稀罕，我自己去找人！”
李扶月被她不气的语气吓一跳。
这可是小五爷啊！
整个长安无人不知的太岁爷，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身份尊贵，脾气暴躁，从来没人敢与他作对，否则轻则一顿胖揍，重则丢了小命。
这一路她对小五爷都是毕恭毕敬，礼数有佳，从不敢怠慢半分。
不曾想这位姑娘竟然敢这样跟小五爷叫板？
司元瑛非但叫了这个板，奇得是原熠雪依旧没有生气，依旧一言不发。
原十一见这位爷还是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二位姑娘误会我们爷了。这趟是奉了圣旨的，同行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都经过了严格的审查，登记在册，半路加入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肯定是不可能的。”
司元瑛愣住了。
不过是原熠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原十一就能解读出这么一大段信息。
如果有一天原熠雪哑巴了，原十一是不是还能替他说话？
想到这儿，她眼神微妙地瞟了眼马上的人。
原熠雪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目光，偏头与她光明正大地对视。
他牵着马缰，一手把玩着马鞭，看了她两秒，神情懒散地开口，“但是可以先帮你找到侍卫。”
司元瑛闻言，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倏尔笑得眉眼弯弯，讨好地两手抱拳朝他鞠躬，声音甜软，“谢谢小五爷！小五爷果真人美心善！”
原熠雪：“……”
这丫头分明柔弱、胆怯又爱哭，看起来没什么出息的样子，怎么偏偏不怕他似的。
他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面善了吗？这倒是稀奇了。
原熠雪没搭理她，扯着缰绳转身，背影冷漠高傲。
事实上，司元瑛失踪已久的废柴侍卫白鹤根本不用费力寻找，因为他们刚走出半里路就看见坐在路边哭得涕泗横流的白鹤。
白鹤一看到司元瑛就连声叫“小姐”，扑上来与司元瑛抱头痛哭，重演了一番刚刚李扶月和丫鬟的悲喜情景剧。
不过这一次原熠雪没有不耐烦，反而还歪着头仔细打量起来。
小侍卫虽然穿着灰扑扑的侍卫服，但也看得出来长得眉清目秀。
主仆二人男女尊卑有别，却如此亲昵地抱在一起，甚至还各种贴贴，看着对方时眼睛都亮晶晶的，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亲娘。
虽说本国民风开放。
但是这俩怎么看怎么不清白，不可能是普通的主仆关系。
呵。
分明是她的小情郎。
原熠雪收回视线，没兴趣再看下去，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十一，走吧。”
“是。”
等司元瑛擦干眼泪抬起头时，原熠雪和车队早就不见了身影。
？？？
干嘛跑得那么快！
“小姐，我把马车弄丢了，咱们现在怎么去长安啊？”
白鹤带着哭腔开口问她，却是一副少女嗓音。
没错，白鹤是个女孩。
说白鹤是侍卫，是因为她从小习武，扮作男装贴身保护司元瑛。
但是由于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显然武术也学得不咋样，再加上奇怂无比的性格，导致刚才虽然总共只有两个歹人，她却被吓得晕过去，害得司元瑛直接被人掳走。
整个就是白给。
哦，还顺便弄丢了马车。
司元瑛怀疑白鹤是她娘专门派来磨砺她的，考验她有没有命到长安。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鹤，“能怎么办？只能使用最原始的交通工具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白鹤没想明白，追上来傻兮兮地问她，“那是什么？牛车吗？”
呵呵。
“是你的两条腿。”
虽然刚刚没被直接钉死在棺材里，但是司元瑛觉得自己可能会走路走死。
要么就是被白鹤气死。
司元瑛上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还是在穿书之前学校的体测时。
赶到长安城的时候，她真的离累死只差一步了。
白鹤跟在她身后，一边喘一边哭，“小……嗝、姐……嗝，我对……嗝、不起你……”
司元瑛听着都要喘不上来气了。
“你可给我闭嘴吧！你是我祖宗！”
按说司元瑛和白鹤步行入京，肯定是比原熠雪一行要慢的。
可是李扶月身子太弱，又受了惊吓，再加上晕车厉害，车队一路走走停停，在路途中耽误了不少时间，没想到竟然能在城门口又和司元瑛主仆二人碰上了。
如今进了城门，天都暗下来了，斜阳西落。
车队的规模不大，但是由于领头的是小五爷，于是还是引得无数人围观，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将军凯旋了。
原熠雪一身绯红，颈带银色项圈，小臂上戴着黑色护臂，骑在高头骏马上，腰身匀称，肩背挺括，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微扬。
他此时手里还持着一柄银枪，枪头的红缨与他极配，再加上斜阳映照。
司元瑛突然脑海里浮现一句话。
白马银枪，侧帽风流。
世人惊艳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大抵就是原熠雪这般模样。
突然，原熠雪像有所察觉般微微扭头，似乎发现了人潮之中的司元瑛。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墨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司元瑛突然觉得心尖像是被一根芦苇轻轻划过，泛起一点小小的涟漪。
于是她大着胆子冲他做口型：“小气鬼。”
司元瑛原以为原熠雪会看不清，没想到他目力甚佳，不仅看清了，还轻轻笑了下，短促而毫无征兆，令人猝不及防。
而少年艳色尤姝，不过清浅的一笑，就惹得围观群众惊呼连连。
他突然牵动马头，微微偏了方向，朝司元瑛走近了两步。
人潮被他劈开，司元瑛突然紧张得心跳如鼓。
然而他也仅仅就走了这两步。
继而抬手发力，手中的银枪像是有意识地翻转几下，就探到司元瑛头上，灵巧地挑走了她发间的什么东西，而司元瑛满头青丝也瞬间倾泻，披散在肩头，一直落到腰间。
身旁白鹤惊呼，“小姐！你的头发！”
司元瑛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银枪便迅速收回。
这回她抬头看清了，银枪尖端挑着一根红色的发绳，上面系着一颗小小的白玉兔子。
是几个时辰前，在长安城郊，原熠雪亲手还给她的，现在他又拿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原熠雪将银枪上的发绳取下，不急不缓地缠到自己手腕上戴着，然后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司元瑛，扭头轻叱一声，抖动马缰，又骑着马悠悠地转头离开。
周围围观的人都在偷看司元瑛，窃窃私语地讨论这个小姑娘怎么穿着一身奇怪的嫁衣入城，是什么来头，又与小五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元瑛愣愣地看着斜阳下，他骑马远去的身影，觉得此刻的场景，特别像梦里的那一刻。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喃喃地问白鹤，“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白鹤捂着嘴，无比浮夸地说，“小姐，小五爷不会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吧？”
“怎么可能”，司元瑛下意识否认。
原熠雪之前拒绝她的样子，还有他看她的眼神，怎么都不像一见钟情。
况且。
“我和他是不能有瓜葛的。”
她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是在对白鹤说，还是在告诫自己。
无论如何，小五爷对她而言是个太危险的角色。
而司元瑛只想好好活着。
原十一打马追上原熠雪。
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微微探到原熠雪耳边，“爷，您是看上那位姑娘了吗？”
原十一为了不让别人听到自家爷的八卦，凑得很近，热气扑了原熠雪一脖子。
可把原熠雪恶心坏了。
他举起银枪，尖锐的枪头对着原十一的下巴，只差分毫就戳上去，拧眉骂他，“坐好！别离我这么近。”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之前抱在一起的主仆俩。
原熠雪眉毛微扬，轻嗤了声，“我看上她？瞎了不成？”
说完，他顿了下，又接了句，“况且她已有情郎了。”
原十一委委屈屈地缩回脖子，又问道，“那您刚刚是在干嘛呢？”
大庭广众之下，那种行为多让人误会。
原熠雪对男女之情是从未思考过的，自然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他回答得极为坦荡，“那个司元瑛今日没对我说实话，她说她是文渊书院的学生，我不知真假，便摘下她的发绳做信物。若她真是我的同窗，三日后便自己来找我要吧。”
三日后，便是文渊书院的开学之日。
原十一恍然地点点头，“那她若是骗了您呢？”
原熠雪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轻哼一声，掀起眼皮看了眼原十一，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那她试试看。”
那双漂亮漆黑的眼睛，深如寒潭。
原十一看他这神情，打了个寒颤，默默退远了些。
谁能承受这位太岁爷的怒气啊？敢骗小五爷，恐怕只能拿命赔了。
那位司姑娘若是识相些，便该老老实实如约出现在文渊书院。
然而三日后，原十一才知道自己乌鸦嘴灵得有多离谱。
胆大包天的司元瑛还真他娘的没来!
原十一看着小五爷俊俏的黑脸，心里为司姑娘点灯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