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差不多行了。”姜峰连忙打圆场，还想再说什么，人被林涛一把推开。
“你起开。”
姜峰往后趔趄了两步，差点绊到椅子摔下去。
“林煦景我告诉你，你是我儿子，是我养大的，眼里再怎么没我也得留在这儿，三个人是家，两个人也是家，她死外面了，你……”
“她没死。”林煦景敛着眼神，打断了他：“她只是走了。”
“你知道什么？”他说：“你妈那个人，她只要活着，她只要好好的，她就不可能走！”
林煦景抵着额头笑，仿佛笑林涛眼瞎心盲。
“你再给我笑！”他脸色发白，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起。
“老林，你怎么年纪大了还是不清醒？”他仍旧笑：“你以为你是谁，不会觉得一个女人到那种程度还会对你有感情吧？她对你失望了，不要你了，不是很正常吗？”
“她死外面了！她死了，断气了，我把她打死了！”
林煦景浪荡嘲讽的笑意逐渐褪去，阵阵耳鸣轰炸起来，有那么几秒钟，只有‘死’这一个字眼在回响，其他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明知道有些话没有任何可信的成分，凉意还是顺着血管流淌到全身。
林煦景看着林涛说话时嘴张张合合，不知道过去多久，耳边的声音才逐渐清晰了些。
“那时候你才多大，记事了吗！”
林煦景呼吸很重，手用力抵在桌子上，声音沉的几乎沙哑。
“我记得。”
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噩梦不绝。
时间会淡去一些细节，甚至连人的样子都会模糊，可还是会有刹那回忆的碎片落在眼前。
“你就算记得，这辈子也得留在这儿！”林涛攥的拳头发抖：“你是我儿子，你哪儿都别想去！”
就算她活着，就算她真的走了，也别想和她一样离开！
林煦景嗓音淡的很，神情愈发薄凉：“一个人，七岁好控制，十岁好控制，十四五也勉强可以控制，你觉得，我想走，在哪个年纪是你还能控制的？”
“你哪个年纪都走不了！”
“如果她走之前，没说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一天也不会留。”
反了天了。
林涛拽起他的衣领，姜峰冲过来拦人，蔡海握住林涛的拳头，桌子被撞的晃动，水杯砸落在地上。
“都给老子滚，林煦景，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林煦景嗤笑：“你有本事，打死我。”
林涛踢开蔡海，拿起扎在柚子上的水果刀，王老六本来还想上去挡一下，但看着林涛提着刀直接抡了过来，被迫避开。
刀背抽在姜峰身上，弄的姜峰也躲了一下，然后被打得往后踉跄。
他险险站稳，就见林涛朝着林煦景脑袋上砍了下去。
“老林——”
来不及去抓人，姜峰眼睁睁看着刀劈下来。
林煦景被猛地拽开，身体偏开，刀从肩砍到锁骨下，血瞬间染红了大片。
乔知眠睁大眼睛，惊愕的拽着林煦景的衣服。
如果刚刚她没有把林煦景拉开……
乔知眠只是想着就发抖，止不住的后怕，在水果刀抽开的一瞬间，她几乎没有思考就站在了林煦景前面。
然后身体被林煦景抱紧，摁在怀里，避免了刀落在身上的可能。
“松手！”乔知眠人是懵的，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从林煦景怀里挣脱了出来。
蔡海拉住林煦景，面对他鲜血直淌的伤口手足无措。
乔知眠直视林涛，眼神从混沌中逐渐坚定。
“砍，往我身上砍！”
林涛双眼睁的浑圆，握紧了刀。
“你不是要弄死他吗，不是要杀人吗，有什么不敢动手的！”
“给我让开！”
“不让！”
姜峰吓的腿已经软了，看着林涛手里明晃晃的刀，在他后面随时都准备扑过去抢刀子。
乔知眠厉声：“砍！”
林涛举起了刀。
筋脉暴起的手握着刀颤，刀落下去只需要一瞬间，他怒视着乔知眠，眼里狠戾肆虐，却迟迟没有砍下去。
姜峰找准机会，一把扑过去把林涛的刀夺了，连上面的血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乔知眠嘴唇苍白，眼神却死死凝视着他。
“后悔了？”
因为林涛不断的在用余光看林煦景身上的伤口。
血止不住的往外淌，隔着衣服看不到伤口多严重，但从肩膀到胸膛，他衣服红的可怕。
乔知眠声音是颤着的恼意：“有什么后悔的，刀子都落下来了有必要后悔吗，你如果有本事，就像林煦景说的，弄死他！”
“乔知眠，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林涛怒睁着双眼。
“为什么没有？”
“眠眠。”姜峰连忙拉人。
“别拉我！”乔知眠第一次生气，甚至拽住姜峰的袖子，夺走了他手里的水果刀：“我今天就把刀放在你面前！”
她用力把水果刀甩在桌子上，刀尖扎进木桌，立在那里颤晃。
“林叔，我今天再叫你一声叔，没人诛过你的心吗？”
乔知眠用力闭了下眼睛：“你以前对我说，你脾气冲，控制不住。”
“你为什么生气，有什么资格生气？是不敢面对以前的人真的离你而去了，还是怕现在同样留不住林煦景？”
“你都怕。”乔知眠冷笑：“但你在用最粗暴的方式伤害他们，企图让人屈于暴力顺从你，也妄想着用最简单的捆绑留住人。”
“一个男人，把自己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自己脾气不好控制不住脾气上，承担不起一个家庭的责任就说是我脾气太大了，控制不住才动了手，对自己的家人动手，那是家暴，是你的发泄方式。”
“可笑的是，你并不能承担起暴力带来的后果，还非要这么行事，十几二十岁可以借口说少不经事，现在你老了，四五十岁了，还做着随时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吗！”
“乔知眠！”
“你吼什么吼！”乔知眠尖锐的吼回去，声音甚至比林涛还高，把林涛吼的站在原地不动：“就你会吼吗，别人不会吗，只有你会生气，我不会吗！”
“对女人认错你觉得抬不起头，对孩子认错你觉得没面子丢尊严，你是谁，当你自己多重要，头上戴冕旒了吗！”
“说到底，无非是你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担不起任何责任，只能把脾气发泄到别人身上，平庸无能，你不认难道就不是了吗！”
乔知眠字字诛心：“就是因为你不认，你才把自己弄得这么可笑，活该没有人愿意留在你身边！”
林涛抓起桌上的刀，低吼着朝着乔知眠砍下来。
林煦景脸色苍白，立刻抱住了乔知眠。
姜峰和蔡海扑上来拦人。
“别拦他！”乔知眠吼，挣不脱林煦景的束缚，定定的直视林涛：“砍——”
林涛怒吼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挤出来的，双眼血红，浑身的青筋都在暴动。
“砍啊！你有魄力就连我一起弄死！不敢动我，那就承认自己就是不敢认错担不起任何责任，你就是这么平庸无能！”
林涛浑身剧烈发抖，他粗重的呼吸着，胸膛猛烈起伏，手紧紧攥着刀，整个人绷到极致。
僵持了不知多久，也或许只有那么几秒钟，林涛手里的刀摔在了地上。
姜峰瞬间拖着他把人往后拽，和蔡海一起死死按住他。
“你认了。”乔知眠的蔑视不加掩饰。
“眠眠。”姜峰脸色惨白：“够了，别说了。”
乔知眠定了几秒，缓缓扯出一丝微弱的笑：“为什么不说？格局这么小，目光这么短浅，有什么不能说的，嗯？”
“眠眠！”
她垂头喘息：“林涛，我问你，你一直在否定林煦景，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知道他在自己的领域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你不知道，你甚至没有了解过他，因为年轻的时候你自己犯的错太多，所以你觉得他做的一定是错的，他一定和你一样。”乔知眠说：“他经历过了，所以绝对不会再经历一次。”
乔知眠说完，嗓音几乎已经完全嘶哑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丝丝的痛意。
肺腑仿佛完全被抽干，又生生挤进生生冷冷的空气。
满地的血，有些已经干涸了，有些是刚刚滴落的。
乔知眠眼前发黑，用力掐着自己的腿保持清醒，但是痛觉好像衰弱了很多，她在原地定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一些。
房间里乱成了一锅粥，新邻居强行把林涛拽的远远的，王老六直接把刀扔到了外面，蔡海从医药箱里面拿纱布，姜峰冲出去开车。
医药箱里那点纱布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林煦景身上的伤口太大了，而且不知道有多深，只能先去医院。
蔡海踢开医药箱，冲出去看姜峰有没有把车开回来。
乔知眠眼神有点空洞，触目可见的全是他身上淌下来的血红色。
那种无法控制的晕眩又翻涌上来。
“你有想过我吗？”
乔知眠虚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林煦景猛地僵住，从未流露过的情绪在那一刻爆发出来，那是乔知眠没见过的脆弱，他仿佛想要努力抓住什么，他拼尽全力去了，却什么也没有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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