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你计较什么
嬷嬷趴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面前的人，身着轻甲，浑身上下既冷酷又整肃。
“我……真的不知道娘子去哪儿了，今日是端阳节，或许是娘子去哪位亲友府上赴宴了也不一定啊！”
“赴宴？”沈霁冷笑了一声，“可不就是赴你的鸿门宴去了吗？”
说着半蹲下身，用刀把挑起嬷嬷的脸，“我再问一句，崔蓁蓁在哪儿？不要以为你是夫人身边的人，我就不敢动你，若是蓁蓁有丝毫差池，你项上人头难保。”
嬷嬷吓得一激灵，“放过我，郎君，是三小姐让我带五小姐去一个荒宅，余下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此时还在？”
“许是不在了，不知道三小姐要带五小姐去哪儿，三小姐给了我十匹丝绸，郎君，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这事儿，我想这三小姐五小姐毕竟是姐妹，不会奖五小姐怎么样的。郎君，求你放过我！”
沈霁一脚跨过嬷嬷，朝着明府上去要人。
明瑞和崔思嘉皆不在府上，他们搜罗了整个府上。
别的没有搜到，只搜到一班乐人。
近日圣人喜欢乐师，各个达官贵人投其所好，皆在家里蓄养些乐人。
沈霁扫了他们一眼，登上主位。
“能做主都没在？”
“行啊，我有的是时间，想是你家主子做成了事儿，急着邀功报喜赴宴了。我便在这儿候着。”
底下的人唯唯诺诺，大气都敢出一个。
晋王领兵皋月国，沈霁是麾下首领大将。
如今提前回崇安，想必是轻而易举便稳定了下来。
他战功正盛，明家在他眼里更不算个什么了。
只是，他双眸一扫，锁在那群乐师上。
“会弹琵琶吗？”
乐师们点点头。
沈霁偏了一下头，“出来。”
几位乐师横抱着琵琶出来，瞄了一眼沈霁，“给郎君弹首入阵曲？”
“这些礼乐无趣，会惜惜盐吗？”
乐师点头。
“弹吧。”
正要起手，沈霁补了句，“把拨片放下，素手弹。”
乐师们夹住琵琶的手顿了一下，微微歪头。
“你们这些乐师是要给圣人的，你们主子应该特别珍重你们，舍不得你们手上。你们今日就不住地弹，直到他们回来为止。”
“……”
乐师们欲哭无泪，抓住琵琶，将手指伸到琴弦之上。
抬头看了一眼沈霁，男人眼神冰冷不改，乐师们只得伸手拨了下弦。
“大点声儿，没吃饭吗？”
乐师们只得下手重了些。
长风从门外回来，俯身在沈霁耳边，“已经去嬷嬷说的地方找了，没有找到娘子。不过适才回来的时候，瞅见明府的管家出了门，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通风报信。”
“他能去报信就是好事儿，等的就是他报信，现在好好听曲儿吧。”
两刻钟之后，崔思嘉和明瑞回来了。
那群乐师的手指头已经肿起来了，崔思嘉叫停了他们，走到沈霁面前。
“不知道郎君深夜造访，有何用意？”
“你今日见过蓁蓁吗？”
“蓁蓁？”崔思嘉顿了下，“今日父母从家里来，说是想见蓁蓁，但蓁蓁始终没有露面，怎么，她没在府上等郎君吗？”崔思嘉说着扯了扯明瑞的衣服，“蓁蓁不见了，郎君干嘛在我们府上来找？”
“正是这个理呢，有人说你唤过蓁蓁？”
“是吗，我没见过。”
崔思嘉咬紧牙关。
“长风，把那个老货带上来。”
嬷嬷被长风按到在地上，嬷嬷一把抓住崔思嘉的裙摆，“三小姐，您快说五小姐在哪儿吧，现下都入夜了，要是五小姐真有什么事儿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家见老爷夫人。”
崔思嘉一脚踢开她，“胡说什么！”
沈霁起身，双手交叉在背，缓缓走到崔思嘉面前，他的大掌无意之间触碰革带上的横刀把，盔甲和刀相撞，发出金属的声音，崔思嘉颤抖了一下，往明瑞的方向缩了缩。
“沈霁，就算你身居高位又有战功，明府好歹是五品官员的私邸，是你说闯就能闯的？”
“五品官员？”沈霁冷笑了一下，“你是觉得自己这个官员品级很高是吗，还是说你最近帮着永徽公主管理西县明渠的事儿管理出了优越感？”
明瑞打了个寒颤，连忙弯下腰身，“贱内不懂事，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在天官面前算得了什么。”
说着瞪了身边的崔思嘉一眼，“你见过五妹妹，还不快说在哪儿？”
崔思嘉歪了一下嘴，“沈霁，你在这儿折磨我的人就是为了给崔蓁蓁出气？你不知道她现在在卢晔的怀中吧？你不是问我她在哪儿吗？她跟卢晔走了，反正你不在崇安，你能管得住她在干嘛吗？”
沈霁双手交叠在一起，两只眼睛里面装满风雨，从明府上出来。
长风试探了一句，“那我们还去药藏局吗？”
沈霁扯了扯缰绳，“她喜欢待在那儿就让她待着呗。”
“至少知道娘子没有什么危险了不是？郎君不要计较了吧。”
沈霁哼了一声，“我计较什么了？”
只是回了家，向秦氏问安之后。
回到主院，空荡荡的。
终究还是有些不适。
在西南边陲的这些时日，他忙得不可开交。
先是上前线震敌，后又受托付谈议和的相关事宜。
闲暇之余他总在想家里的小姑娘怎么等着他的，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会冲上来紧紧抱住他，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万万没想到，提前回来的第一个晚上竟然在这里独守空闺。
一晚上在床榻上辗转，明明是夏季，床褥怎么都捂不热。
翌日一早，便醒过了神。
还未开坊，人便到了药藏局前。
他也不敲门，便就在门口等着。
大致待了三刻，药藏局门前落的槐花都快给数清楚了。
门才哐当一下响了。
沈霁凝了一口呼吸，门里的人有说有笑的。
见到门外的人，也都怔了一下。
沈霁转身不说话，上了马。
崔蓁蓁向卢晔道别。
“说够了没？”
沈霁挑了一下眉头，冲着门口的人伸了一下手，崔蓁蓁凑上去，他使劲一带，女子便稳稳地坐在他怀中了。
卢晔听着鸾铃，闭上双眼。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沈霁对他的敌意，而正如蓁蓁昨晚所讲，没有人能阻止另一个人前进的脚步。
当初，蓁蓁无法阻止他在崇安寻求功名；现如今，他也无法阻碍蓁蓁奔向另一个怀抱。
或许，从当初在海右让出红豆汤的那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一路上，沈霁一句话都不说，崔蓁蓁蜷缩在他的怀中。
总感觉身后的人冷冷的。
她有好多话想说想问，但是到了嘴边又放下了。
最后只问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霁：“刚回来。”
崔蓁蓁有些得意，“刚回来就急着来接我啊？”
沈霁冷着脸不说话。
行至半路的时候，她忍受不了了，伸出小拇指在男人的手背上戳了戳。
不知道是他手背太硬实了，他完全没感觉到，还是视而不见。
反正沈霁没有任何反应。
崔蓁蓁也不主动了，两人就安安静静地回了家。
进了大门，崔蓁蓁一把抓住沈霁的手臂，开了口，“郎君走的这段时间里，我学会了好多的吃食，我做给郎君吃。”
沈霁一把拂开崔蓁蓁的手，推脱道，“还有公事要处置，自便吧。”
此后几日，沈霁几乎都不进屋，再者崔孜和韦氏都来了崇安，她上了荣国府陪了几日。
两人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再重聚时，是在马球场上。
皋月国派了外使来崇安向大虞进贡，提议两国进行一场马球比赛。
他们在战场上失利，想着在马球场上找补回来。
裴云衡换上胡装，瞅了眼沈霁，“那边的人出事了，最近麻烦你了，都没办法和崔小娘子亲近。”
沈霁脸黑了一瞬，“我们不只一个细作。”
裴云衡顿了一下，“说起这个细作，我想这是我和九妹的陈年老账了，这辈子这个罪过我必定背下了。”
“这么说那个小郎君真不是晋王殿下的人？”
“我身边的人你不知道吗？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身边有过顾引章这号人物？”
沈霁拧了下眉头，“确实。”
“不过这次的事儿要是捅出来了，杜老应该是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这案子虽然不复杂，但好歹是涉及到西县县令和永徽公主，三司会审的时候你要去看杜老吗？”
“让刑部和大理寺处理就行了，这不是我该插手的范围。”
裴云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是当年的事儿你不想问个明白吗？”
沈霁咬了下嘴唇。
裴云衡像是看穿了一般，“去吧，你们师生该好好告别的。”
“对了，我听闻崔娘子那日差点儿出了事，我无心的。”
“我明白了，”沈霁垂眸，“既然有人故意要将蓁蓁引到靠近晋王府附近的地方，想必不止这一步棋。我们好像都小瞧了这个九公主了。”
“长乐是我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出挑的一个，她若是个男人，想必不会输我半分。”裴云衡勒紧了革带，“可惜了，她三哥可不是个好人。”
换上衣服出来，崔蓁蓁乖滴滴地站在马球场边。
今日她特地戴了沈霁送的钗子和配饰，是奔着讲和来的。
可沈霁一句话都没说就上场了，崔蓁蓁坐在场下，萧婉坐了过来。
“听说沈郎君最近为了解决他师父和永徽公主的事儿忙得晕头转向的，从皋月前线归来就没有好好休整，现在又得上场搏杀马球，真是劳苦功高啊。”
崔蓁蓁捏紧双手，沈霁在他面前从不说类累的，但是没想到，他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做了这么多事儿。
那日他来药藏局接人，刚到崇安就赶过来了，他肯定是担心自己的。
两个人就这样不说话，总得有一个人先开口吧。
“他师父？出什么事儿啊？”
“沈郎君师父现在是淮南王的老师，听说当初永徽公主求圣人让左相给淮南王做师父，万万没想到，左相不同意，沈郎君提议让杜仲若先生做淮南王的老师，公主也答应了。只是杜老做了皇子的老师，似乎有些不安分。前不久协助公主管西县明渠的事儿，像是被抓住了贪污的把柄，现在圣人很是生气呢。本来今日永徽公主是想上场的，但是圣人谢绝了，让公主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儿。”
“不过，沈郎君之前和自己老师有什么过节吗？”
“嗯？”崔蓁蓁眨眨眼，“为什么这么说啊？”
“晋王殿下说让沈郎君去狱中看一下杜老，把以往的仇怨解一下。”
“以前有耳闻过，但郎君没有细说。”
萧婉微微一笑，“你好像对沈郎君的过去不是很了解。”
可不就是吗。
细算起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虽然最亲密的活动也做了，但说起来，沈霁在他面前仍然像是一团迷雾一般。
第一场下来，晋王殿下胜。
皋月国使者将场上的三个队员换下去，换上了三个女子，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皋月国的女子跟男子一样善骑射，要是你们用男人，也不是不可以。”
这分明就是示威，要是晋王找不出善于马球的女子上场的话，输了，就是骁勇善战的将领不如女子；若是赢了，也算是胜之不武。
晋王笑了下，向着使者说了句，“我们大虞随便找三个女子都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