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栀-上仙草是什么
清堂的白光渐渐褪去,隐隐显露出一个少女的身形。
少女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是意料之中的迷茫。
……这不是她以前住的小草窝。
少女麻木地往左右两侧张望,终于发现了这个地方最显眼的活物,那个身着青白长衫的男子。
他呼吸浅浅,脸上尽显疲态倦意,看来是到了极点才忍不住睡过去的。
他侧身躺在小榻上,小榻上有看起来就很温暖的毛毯,空间也宽敞,不像……她身下的这个台座,冰冷又狭小。
不出意外,少女随意动了两下手脚,便要从台座上倒下去。
台座距离地面有一段高度,若是摔下去,肯定会疼的。
“砰!”
少女重重摔在地面上,她身上简简单单的素衣连散开的本事都没有。
面对突如其来的疼痛,少女只是轻轻拧了下眉,然后平淡地坐起来,就再也没有其他反应了。
这动静自然避不开卿山的耳朵,丝丝传入他耳中,将他扰醒。他一睁眼,便看到一个素衣少女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
他先是愣住两下,而后眼睛倏然提起精神,不太明显地睁大几分。
卿山不急不慢上前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你是……”卿山问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急忙看向台座。
台座上已是空无一物,只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莫非……
“我是兔子。”少女说。
卿山:“……”
这仙草真是效果显著,不仅治好了兔子还多了个人。
“我记得你的声音,是你叫我张嘴的。”
“是我。”卿山整了整脸上的表情,柔声道。
好在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少女没听出卿山声音中的异样。
现在的情况就是,卿山好像要对这个小姑娘的人生负责了。
虽说他救兔子是行善,但人家好好一只兔子莫名就变成人了,也不知道这只兔子心里愿不愿意。
思及此,卿山悄悄去观察少女的神情。
她没有显出一丝惊慌,眼眸透亮,不像是装着心事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不情愿。
卿山轻咳一声:“要不以后,就住在这里?”
“这里?”少女问,“和你一起吗?”
卿山:“不是,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其他地方。我只是说,让你用凡人的方式正常生活在这里,毕竟你已经不是兔子了,不好再回到山林里。”
少女好像是懂得了他的意思,点了两下头:“哦。”
卿山:“既然已经是人了,那就给你取个名字吧。”
“名字?”少女不解,小脑袋轻轻一歪。
卿山为她解释:“名字就是代表了你这个人。”
“哦。”少女继续似懂非懂。
从前,她阿娘只会叫她孩子,从来没有一个只为她而存在的名字。
那,叫什么好呢……
有什么在月光下闪着光,那是——书墨前几天为了讨好他从山路边采来的花,洁白皎柔似宝石微光。
卿山忽然有一想法:“叫你山栀好不好?”
“山栀?”少女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卿山缓声道:“嗯,山栀。”
他像是在回答她,也像是在唤她。
少女在他带着期许的目光中轻轻点头,接受了这个名字。
山栀忽然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说了半天,卿山倒是忘记了凡间“互报家门”这个礼仪。
卿山晒笑一声,说:“我叫卿山,你可以叫我先生。”
“先生。”
清脆又突兀的一声。
卿山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跪在街边拉住他裤腿的、脏兮兮的小孩。
……
书墨歇息了整整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一直睡到晌午才起。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清洗昨日遗留下来的食盒,囫囵冲过一遍水就算洗干净了,扛着食盒就要下去交差。
一路走过去,都是安安静静的。
毕竟这偌大的泽琴殿,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想来师父应该早就起了,现在或许在后院侍弄药草。
书墨将将绕过后院,远远瞧见了坐在石阶上的身影,他想也没想就以为是师父。
那人披着青白色长衫,沐浴在盛大的日光下。白色在灿阳的照耀下,几乎要晃了眼。
书墨朗声唤道:“师父!师……父?”
喊到第二声时,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今日的师父,怎么,看起来格外……娇小。
难不成是昨夜忙活太晚,一夜便缩水了?
书墨正想着,那人突然转过身。
霎那间,书墨停止一切动作,若是只看他一人,会以为天地都已静止。
这这这,这人,虽然披着师父的长衫,但这张脸完全不是师父啊!模样看起来像是凡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面相皎洁,玉软花柔。
这姑娘哪里来的?
难不成他与师父一同生活了这么久,竟连他师父的真实模样都不知道?!
不不不,应该不是师父。
书墨吸了两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然而十几口气都下去了,还是不见一点缓和。
书墨跑到那名不知从何来的姑娘面前,颤抖着举起食指,一脸悲戚:“说,何方妖孽!我师父在哪?”
山栀听完这一声诉求,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两下,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
书墨:“……”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想。
这姑娘看起来毫无杀伤力,虽然这些年师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但不至于打不过一个小姑娘。
还是说,这姑娘看似单纯,实则心狠手辣,趁人不备背后偷袭……
书墨脑中拐了七八十个弯弯绕绕,最后也不知拐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总之是拐不出去了。
山栀在他胡思乱想时,避开他的食指站起身。
书墨在她站起来后才发现她的身高只堪堪达到自己的肩头。
山栀突然说:“你是在找,那位白衣先生吗?”
声音也是娇软的。
她又指了指身上披着的青白长衫,“这件衣裳就是他给我的。”
“哦,嗯。”书墨终于回神,傻傻应了两下。
白衣先生,这说的应该是他师父了。
“我是在找他,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书墨问道。
书墨莫名就将小姑娘会害他师父这一条想法消抹干净。
山栀淡淡答道:“知道。”
她指向泽琴殿的大门,“他在里面睡觉,我自己溜出来的。”
溜?
这个词用的很是耐人寻味。
书墨心中突然警钟大响,急迫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
“天还黑的时候。”山栀说,“我一醒来便在这里了。”
书墨:!!!
莫非这小姑娘是师父在深夜里从外面拐来的?!
这可是大不为!
虽然他深知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的分析也是有理有据。
不行。
他这个做徒弟的要及时阻止师父误入歧途。
书墨脚下一冲,绕过山栀便直直跑进屋内,嘴里的叫唤声比往常大了许多:“师父!师父!”
这般嘈杂,纵是处于最深沉的梦境,也能被他吵醒。
卿山正在清堂浅眠。意识逐渐模糊时被几声叫唤惊到,眉间的褶皱又深了几分,他挣扎了几下,睁开双眼。
他不由叹道:养徒弟真是一件很累的事。
卿山揉着额角,撑着双臂硬是从躺椅上起身,身上的衣物一夜未换,难免有些凌乱。
别人不明这身凌乱从何而来,难免会引出歧义。
卿山刚站稳身形,外面的书墨跑过几个房间之后终于来到了清堂,一见到卿山他又喊:“师父!”
说着,便要扑上去。
在书墨离卿山还剩一尺距离时,卿山抬起两指在空中轻轻一划,指尖白色流光忽现,将书墨定在原地。
书墨:“……”
他快速聚攒了些力气和灵力,尝试着动了动腿,动了动手。
结果,还是一动不动。
幸好眼睛还能动,方便他故技重施。
书墨眨过两下眼睛之后,眼中已有一片浅浅的红润,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卿山在这招数上不知吃亏了多少回,早就摸透其根本。他睨了一眼书墨,残忍打断他的天真想法:“别憋眼泪了,不仅无用还伤身体。”
书墨:“……”
眼中的酸涩已经累积到一半,现下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书墨还没来得及感叹自身苦楚,便察觉到身后传来异动。
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接近他,且似乎不怀好意。
书墨瞧着眼前的师父除了一脸疲倦再无其他惹眼的神情,瞬间又放下心来。
若是真有不怀好意之人,师父应该会保护他。
蓦地,书墨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准确来说,是被戳起来的。
有人在他腰间戳了一下。
书墨不怕挠痒,但身后这人明显是戳上瘾了,戳了一下还不够,后面又来了好几下,一直不停……
他现在身形被定住,不能躲开,脸上的表情在多重感受之下变得极为怪异,几乎快要扭曲。
卿山看着面前场景,脑中莫名少了几分昏沉,他柔声说:“好了,别玩了。”
这话肯定不是对书墨说的。毕竟他现在连玩的资本都被冻结住了。
书墨听到身后有人说:“他怎么不会动?”
……他知道了身后是谁。这声音,不就是刚刚坐在外面晒太阳的那个小姑娘。
卿山:“他被我定住了,解开了就能动。”
山栀“哦”了一声,然后从书墨侧边走上前,还回头去看书墨的正面。
她像是在思索什么,在书墨脸上扫过一遍才说:“这样挺好。”
书墨:“……”
好什么好,有本事你来试试。
卿山约莫算着时间,对于徒弟小小惩戒也足够了,他又一次抬指,解了书墨身上的定身决。
书墨遽然恢复自由,四肢还有通上力气,脚下一歪就往地上栽。
“师父你也不是事先打声招呼。”
书墨揉着磕疼的膝盖,使劲抱怨。
卿山睨了他一眼,没说话,一整个态度就是在表明:你又不会有事。
书墨:“……”
师徒情谊淡了。
待书墨歪歪扭扭站起来,卿山便吩咐道:“你带着这个小姑娘去熟悉君见山,日后她要泽琴殿。”
可怜书墨还没站稳,又被师父的言语一惊,脚踝惊人一扭,好在脚踝有一种特殊功力,又自己扭了回去,就是有些痛。
书墨弯腰下去揉揉脚踝,自己心疼自己。
“师父,她是谁啊?”
还不知道这是何方人士呢,就要让他接受同一屋檐下多了个人?
这事不可能,总要打探清楚底细。
卿山答:“是你昨天救回来的兔子,她天赋异禀,修为小成,为师轻轻点拨下就化作人形了。”
书墨:?
书墨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许久,才欲哭无泪地说:“师父你怎么不点拨点拨我?”
但凡师父平日里对他多一些指点,说不定他现在就能飞升成仙了。
卿山淡淡说:“在你身上不管用。”
书墨:“……”
这是对他的天赋和能力的否定。
虽然,这说的可能是事实。
书墨刚入师门时,卿山将各种仙家术法都教了他一些,最后发现这个徒弟对什么剑法、灵符、法器等等都不顺手,唯独对卿山不擅长的阵法有一点点的天赋。
于是卿山直接将他丢进了藏书阁,让他自己读阅流传下来的古卷,自己学习。
其实卿山于他最多的意义不是教习之恩,而是岁月中遗憾缺少的亲情。
卿山逗完了徒弟,才说:“她叫山栀,山栀的山栀。山栀,这是我徒弟书墨,书籍的书,墨水的墨。”
他话音刚落,话中提到的两人都乖巧点头。
然而书墨还有疑问:“山栀的山栀?哪个?花吗?”
卿山道:“是,就是你前两天送来的那花的名字。”
书墨蓦地心生一猜想,这猜想得不到片刻遮掩:“师父,这名字不会是你现取的吧?”
山栀这个名字,很有他师父取名的风格。
当初师父给他取名的时候,是看到街边提笔点墨为士兵写家书的教书先生,才生出了灵感。
这就地取材的思路,简直一模一样。
书墨很想对着他师父翻一个完整的白眼。
然,有言道:师者为尊。
这个白眼只翻到一半,眼珠子咕咚往旁边一转,只能当做是个不经意的斜眼。
卿山被人戳穿心思,面上毫无变化,但也没肯定书墨的猜想,而是催促:“你赶紧带着小姑娘下去逛逛,帮她安排好住处,为师还要歇息一会儿。”
他放松下来,将脸上的疲倦放大一些。
书墨这次很乖,没有多说什么:“好。”
他转身对山栀说:“你跟我来。”
山栀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好”。
然而走的时候,走一步便回头瞧一眼。
书墨瞧着她那样子,额头筋脉一个个很有节奏地突起。但是看山栀一副懵懂、全然迷茫的样子,想来就算冲她大声说教两句应该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
将要踏出门时,书墨习惯性回头扫视一遍整个清堂,眼神突然在一处顿住,他朗声问道:“师父,那株草怎么秃了?”
他指着那盆土,原本养在里边的药草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绿色了。
卿山回到小榻的脚步遽然一刹,过了好一会儿才头也没回就说:“治兔子的时候需要那株药草,我摘的时候没控制住力道。”
书墨:“……”
那这草还能活吗?
68176_68176314/41193827.html
。m2.shuyuewu.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