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师父-做仙草的那个草叫什么
卿山闻言,手上没控制好力道,在枯黄草叶上留下了一个指甲弯弯的破坏痕迹。
他偏头,直直望进花疏眼眸里,轻笑道:“我自被贬,就从没想过再回去。也不盼望着回去。仙界有什么好的。索然无趣的仙界,想必你也待腻了。”
何止索然无趣。
花疏神色渐渐黯淡,张了一道嘴缝,“我……”
他咽下原本要说的话,绕了个弯:“你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吗?”
卿山将那片被掐出痕迹的草叶整个揪了下来,动作相当麻利。随后,叶片在他手中逐渐零碎,散成密密点点的颗粒状,最后随着突如其来的微风,温和融入万物。
他这答道:“猜到一些,仙界应该还有人在盯着我吧。”
花疏恹恹点头:“是,你身为罪仙,每动用一次仙力就会被盯上。毕竟仙界也担心罪仙会在凡间胡作非为,无故生出祸事。你也知道,你的仙力波动是我监察的。以前你动用一点点小小的仙力,我还能替你遮掩,可这次你用的仙力也太多了,惊扰了上面的神君,就命我下来瞧一瞧。”
卿山略一思忖,疑道:“就你一个人?”
“那没有。”花疏心说,这怎么可能。
“还跟着一个芜华神君的人,就是那人太蠢,既没跟上我,又把自己绕晕,迷糊在半路了。”
卿山一听便知其中蹊跷:“我看是你把人绕了进去。”
花疏小有得意,一甩身后长发:“所谓乱花迷人眼。我堂堂花神,若是连这点迷惑人的本事都没有,也就不必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说着,他头侧原本蔫耷耷的小花猝然打起精神,又将脑袋扬了起来,还随之摇曳两下。
这人倒是没觉得堂堂花神用上“迷惑”二字,不像是神君了,像是花妖。
卿山瞧着那两朵小花,心想,若是山栀在这里,大概又会觉得新奇好玩。
花疏:“不过这次他们忧心的……不仅是你,你徒弟惹出来的动静也挺大。”
一提到书墨,周遭像是突然转移到了冰室。
花疏也知道此时提到书墨不好,但确实是绕不开这个话头。
守阵一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毕竟这阵法多年无人使用,又再次出现于凡间,定会惹来众仙探寻。可仔细一瞧,布阵的人已经身死,好像不必担心什么了。
然而再次定睛一看,布阵的人竟与罪仙宿风有关。
这又引来了众仙警觉。
如今仙界知晓宿风仙君的人不多,但凡知晓的,都对这个名字存有深刻印象。
仙界天规不多,可众仙中有自成模样的条律。就好像从前大多神仙都是这般模样的,后来者也应该是这般模样。
修行不易,做神仙的大多爱惜自身羽毛,便时时拿捏自己的言行举止。
哪容易见到像宿风一样的,约束不得,管制不得,仗着自己天赋奇高便随心意做事。还那样……残忍暴戾。
这般的罪仙消声多年后,一下造出了撼动一方的动静。
众仙怕是品茶都品不出味道了。
……
沉寂良久,花疏终于忍不下去了,“我那个,我说你别心痛啊……”
“我徒弟已经死了。”卿山平静地说,“不管他惹出来什么动静,都可以不用管了。”
花疏见他面对“死”字如此淡然,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看来,失去徒弟对他的打击已经散了一些。
花疏没看见,卿山躲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攥成了一团。
他在忍。
卿山忽道:“若是没事,你可以走了。”
花疏惊了一下,差点觉得是自己耳朵有问题,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我才来多久,你就要赶我走?我们多年不见…”
“你这不是瞧完了吗?“卿山说。
言下之意就是,你是过来看情况,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花疏憋着一口气:“我们之间难道就没有什么情谊好谈了吗?”
卿山冷冷吐出二字:“没有。”
花疏:“……”
无情。
他拿出最后底牌,“我好歹算是你的长辈。”
卿山说:“在仙界是长辈,可这里是君见山。”
这话说的算是委婉的。可卿山脸上各种神色都帮他添上了刻意隐去的那一句:你什么也算不上。
花疏:“……”
行。底牌没用了。
“那你记得把你那……”花疏想着在叮嘱一句,说到半途又刹住了。
剩下的话是:把你那徒弟的尸身看好了,别被仙界一些脑子不好使的偷了去。
守阵这玩意,难以启动。
布阵的方法也没流传出去,众仙对作用非凡的守阵甚是好奇,偏偏一次也没亲眼瞧见,望探知其中一二。
两次都亲眼瞧见的人,就在眼前呢。
花疏瞥了一眼卿山,唉声叹气。
他现在说到卿山的徒弟都要小心思虑一番,还是不说了吧。
反正,卿山将他师父的尸身守得就挺好。
用不着多担心什么。
于是乎,花疏未说完的半句话就变成了:“你记得好好睡觉。”
此话一处,卿山一个正眼都不打算给他,只斜斜一眼看过去,礼貌作别:“嗯,你走吧。”
走吧。
“那我走了。”花疏半遮眼帘,兴致不高。
“有缘再见啊。”
他背过身摇摇手,携着片片花瓣,走了。
风中似乎还有残留余香。
从前在仙界的时候,二人常常聚在一起。他们都是仙界的异类,融入不了其他人,只能与彼此作伴。
从前随意相邀吃酒赏乐,如今却要道一句“有缘再见”。
那若是无缘……
……
花疏离开好一会儿,卿山仍独自待在清堂。
似乎许久过后,他想起来自己方才的情绪波动,才动身打算去洗尘苑看一看。
不知道那一点点的变化会不会让她难受。
而且,她是被强制送回去的,不知道……会不会耍性子呢。
卿山没打算走正门,直接走向窗边。
这姑娘好像习惯了晚间睡觉时不关窗户。
卿山停在敞开的窗户侧边,伸指唤出微风,风从窗户钻了进去。
里面没什么动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应该是睡了。
卿山这才偏身,眼睛从窗外看进去。
结果,看到了一双睁得精神的眼眸,也在看他。
卿山:“……”
他抬手瞧了一眼指尖,又默默放下手。
山栀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看他。从她的眼睛可以看出,这姑娘不仅没睡,还毫无睡意。
卿山轻咳一声,垂首看向地面,想着好好思索一下该如何开口询问。
当他再抬头之际,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走到了窗边。
他们隔着一扇窗户,相视而立。
还是山栀先开口道:“先生。”
她搭在窗沿上的手,似乎拿着什么,只露出了一角,让卿山知道那是纸张。
“我来给你念信。”山栀说。
卿山恍然,才记起来书墨是留下了三封信。
一张是诉罪书,一封是给他的,还有一封,大概也是给他的,却落在了山栀手里。
他倒是不明白了,有什么东西是要经由他人之口来传达的。
卿山柔声道:“你说。”
山栀又唤了一声,小小的嗓声埋在喉咙里,似乎是难以启口接下来的话。
“先生。”
卿山耐心应着她:“嗯。”
手上的信纸已被山栀攥成一团皱巴巴的,信纸里还有其他东西,鼓鼓的,山栀一只手堪堪能将整个信纸裹住。
山栀遽然想起那天,她拿着信封急匆匆跑下去见蕤雅。
蕤雅说,这信里二字,不是轻易能喊出来了。
它有特殊意义。
但既然是书墨嘱托的,也就说明,她得到了一部分认可。
那天临下山时,山栀捏着信纸,思来想去都没明白一个问题:她需要这份认可吗?
山栀扭捏了好久,垂着脑袋,眼神不住地四处奔波,始终锁定不了目标。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开口,也只是细细小小的声音,且只发出了一个音节。
似乎是:“十……”
卿山还以为是晚风过甚,距离太远,令他听不清,于是又走近两步。
山栀见他靠近,一瞬愣住,忽然间脑子像是送了锁拴,犹豫许久的话蓦地脱口而出:“师父……”
话语交错间,倒是轮到卿山愣住了。
这话,让他眼前再一次浮现那年战乱过后的街边,是初次遇见小少年的那天。
可这终究不是真正的时光回溯。
彼时的少年仍未长大,声音稚嫩。
今时眼前人已是亭亭少女,声音柔软。
真是不像的。
原是他在此间搅混了……乱了思绪。
会耍性子的也只有书墨。山栀……自从遇见她,从未见她有过于明显的情绪,不像是会有小脾气的样子。
晚风吹得卿山额角的发丝凌乱,他一抬手,阻了这阵风。
四周顿时无风,亦无声。之后再有任何声音,都会十分明显。
卿山眼角的笑意愈渐显眼,直至他从鼻间呵出一声笑,笑意骤然蹦开。
他眉眼弯弯,眼眶却粘着盈盈点点的小泪珠,将落未落的悬挂着,他温声回应她一句:“嗯。”
山栀闻他应答,骤然卸了半身力气。
她动了动手指,这一动才感觉到手心已经蒙上了一层浅薄的汗。
她赶忙松开团在手里的信封。
这信封鼓鼓囊囊的,是被书墨塞了一张信纸,和一包还未吃完的麦芽糖。
山栀从信封中拿出那包糖时,脸上存着不显眼的烦扰,大概是不自觉间将这阵小情绪挂上了脸颊。
这糖太甜,她自己还有一包呢,如今又多了一份。
68176_68176314/41012052.html
。m2.shuyuewu.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