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家的仆人小张……
香气扑鼻的男人……
林路的组合刀……
童乐看了看手中染血的利刃，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倌，脑袋晕乎乎的，身体热得滚烫。
（好像被喂了什么甜甜的东西，衣服也……）
“童小姐！”
（商若凡的声音？）
“童……你是男的？”
（对啊，我是男的……等等！）
童乐瞬间清醒，眼前的一切终于不再旋转，商若凡提着剑站在屋内，满脸震惊。
“大姐！”林路和宫晴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却都在踏入房中的那刻齐齐愣住。
门外再次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好多人。
童乐下意识想躲，身子却没任何力气，人一滑直接摔落下床。
林路最先反应过来，麻利地解下外衣，上前给童乐披上，但她的衣服太小，完全盖不住童乐的身体。
“宫女侠，找到童小姐了？”炎老板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宫晴猛然退后，紧紧关上了房门：“找到了，麻烦炎老板带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好好的，没问题。”炎老板似乎是被宫晴吓了一跳，说话声都有些结巴。
屋内，林路检查完小倌肚子上的伤势，对童乐道：“没伤到要害，止了血不会死的。”
“多谢。”童乐哑着嗓子，雌雄莫辩。
（他知道了，她们也知道了。）
童乐抬头看向林路，她像以前那样冲他笑了笑，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童乐又看向商若凡，他躲开了对视，手中的剑在轻微颤动。
（这样也好，不用再伪装了。）
“先好好睡一觉吧，”林路送童乐回到他之前落脚的栈房间外，“炎老板派了人守在栈内外，不会有事的。”
“……多谢。”
林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童乐关上门，拴上门闩，爬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娘，我好想您啊……）
翌日，是个阴天。
童乐照常上完全妆，鼓足勇气打开门。
“大姐，你来了。”林路在一楼点好了早饭，正啃着油条冲他招手，油腻腻的手指闪着光泽。
宫晴坐在林路边上，默默喝着粥，一句话也没说。
童乐硬着头皮坐下，接过林路递过来的包子小口吃了起来。
“抓你的是刺门的人，不过等级很低就是了。”林路边吃边说，“买主的身份查已经明，叫童芙，是你的表姐，人一早就跑了，去向是……”
“玄武县，童家老宅。”童乐接道，“谢谢你，三妹。”
“不气。”林路把桌上的辣椒面移到童乐面前，跟以前一样笑得没心没肺。
宫晴突然放下勺子，弄出不小的声响：“我要回家了。”
“很急？”林路问。
“很急。”宫晴答。
“那一路顺风。”林路看了童乐一眼。
童乐看向宫晴，但没等他开口，宫晴已经起身离开。
“她恨我。”童乐心情低落道。
“有爱才有恨。”林路顿了顿，又补充道，“前提是你没杀她亲朋好友。”
童乐皱眉：“我杀了她的大姐童乐。”
林路第一次被她自己的话噎死，只好埋头默默扒粥吃。
宫晴初入江湖的时候就带了一把弯月刀，如今回家却什么都没有。
“宫女侠！宫女侠！”
宫晴驻足，疑惑地朝后望去，山路上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小跑着追了上来。
“你跑得真快，差点就没追上。”程明秀喘着粗气，脸红得不行。
宫晴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你来做什么？”
“小生绝无恶意！”程明秀拼命解释，“只是怕路上又遇上贼人被抢了钱财……哎哟！”
宫晴再次精准地踢在程明秀昨日的腿伤处，松手转身往前走去。
胫骨接连受伤，程明秀疼得都快哭了。抬头一看，宫晴却是走得慢了很多，他立刻笑开了花，屁颠屁颠地就翘着脚蹦了上去。
午后阴云终于散去，但太阳却显得不那么温暖，气温也是彻底凉了下来。
“商若凡带着小六走了。”
“嗯。”童乐坐在院子里，数着地上的鹅卵石。
一只竹蜻蜓飞进院里，缓缓落在童乐肩上。
童乐取出信件打开，笔迹凌厉如刀削，是童老太写的，只有两字：“速回。”
林路踮脚瞄了眼：“按童芙的脚程不至于那么快。”
“蜻蜓传信就正好。”童乐把纸条攥在手里，“三妹，我也要回家了。”
“我陪你。”林路道。
童乐摇头：“我一个人回去。”
林路见他神情，知道多说无益，便从怀里掏出组合刀递了过去：“那一路顺风。”
童乐接过刀：“多谢。”
林路低头一笑：“你已经跟我说了三次‘多谢’了。”
童乐也跟着笑道：“感谢不怕多。”
“多加小心。”
“嗯。”
回家的路童乐走的还是山路，因为没钱。
没了宫晴，赶车只能他亲自来，时不时就会掉坑里或撞上突起的石头，采摘树上的野果也变得非常困难。吃了十来天素食后，童乐终于还是对溪水里的鱼下了手。
插鱼？
完全插不中。
钓鱼？
抓了半天的蚯蚓都被吃光了也没钓上来一条。
兜鱼？
鱼的力气比他还大，在损失了三件外衣后，童乐只好放弃。
（原来抓鱼那么难，宫晴当初一定也学了很久。）
同一时间，某条不知名溪流里，程明秀兴奋地举起尖木上肥鱼：“师傅师傅，你看，我成功啦！”
岸上正在生火的宫晴看了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师傅，当初你学会抓鱼用了多久啊？”
“就那么一插，就插中了。”
“哇，师傅你好厉害！”
“阿嚏！”
童乐裹着被子在马车里瑟瑟发抖，越靠近牛金县，昼夜温差越大，特别是晚上，冷得要命。
（早知道还是问林路借点钱买件大袄子备着……）
于是童乐一路向北，一路后悔。
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童乐回到了玄武县，来到了家门口。
大门敞开着，童母等在门口，看到瘦得发黄的童乐一阵心疼。
没等母子俩说上几句，仆人小方就带来童老太的口信，让童乐一个人去见她。
“娘，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童乐拜别娘亲，跟着小方来到童老太的屋前，童芙正在里头伺候。
童乐双膝跪下：“祖母安好。”
里面没有回应，童乐也不敢抬头，就那样一直低头跪着。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反正进来时天是亮的、热的，现在是暗的、冷的。
童乐冷得牙齿直打颤，膝盖疼得厉害，好几次都想直接装晕昏过去。
屋里头传来交谈声，童乐一开始还仔细听着，后来身子着实不适，也没听到多少，只觉得那声音嗡嗡嗡的特别吵闹。
“啪！”
清脆的一巴掌把快真晕过去的童乐惊醒。
“进来。”童老太严厉的声音传来。
“是。”童乐努力起身，却直接摔在了地上，砸得脸疼。
（为什么是个院子就要填鹅卵石，像盟主夫人门口那样的平地不好吗？）
小方得到童老太示意，跑过来扶起童乐。
童乐搭着小方的手臂，一拐一拐地走进屋里。
童芙跪在地上捂着脸，满脸的委屈和愤懑。
“跪下。”童老太发话。
童乐咬着牙再次跪下，腿上如百蚁啃食，这滋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
“童乐，你是男是女？”
“男。”童乐道。
“啪！”童老太一巴掌扇来。
童乐直接被扇倒在地，他看到童芙对他露出“活该”的表情。
童老太看了小方一眼，小方立刻上前把童乐扶正。
“用你原来的声音说话。”童老太道。
“是。”童乐变回男音。
童老太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端起桌上的参汤喝了口压惊，然后对童芙道：“阿芙，你回去，以前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大祖母！”童芙十分不甘心，原本只是想毁掉童乐的名声，不曾想竟发现了他男扮女装的大秘密，要知道让男子继承家业的凤毛麟角，更别提童乐跟他父母还骗了大祖母那么多年，怎么着都该轮到她童芙走运了。
“啪！”
童老太又扇了童芙一巴掌，还是老位置，不偏不倚。
“商界的确是尔虞我诈，但是童家内部决不允许私斗陷害！”童老太狠狠瞪向童芙，“我再说最后一遍，回去！”
“是。”童芙低头不服气地一拜，起身离开。
“知道错了吗？”童老太问童乐。
“嗯。”
“错在哪里了？”
“不该欺骗祖母。”
“好，知道错误就好。”童老太起身，“明日巳时，换回男装，去后院领罚。”
“是。”
“不问我罚多少？”
“孙儿大错，祖母想罚多少就罚多少。”
“好，那就三十大板，下去吧。”
“是。”
童乐等了一会儿，见小方没有要来扶的意思，只好自己慢慢跪着朝门外挪去。
等他半跪半爬出了祖母院子后，正好看到等候已久的童母和童父。
“阿乐，你没事吧？”童母哭着想抱起童乐，却发现她早就抱不动了。
“没事。”童乐帮娘亲擦去眼泪，“祖母罚我三十大板，打完就好了。”
“三十大板？！”童母惊愕，随即重重推了身边的童父一下，“你不是说跟你老娘谈好了就打十下的吗？怎么直接成三倍了？”
童父被推倒在地，也是一脸惊讶：“阿乐，你听到三十大板也没还个价吗？”
（这打板子还能还价？难怪奶奶不让老爹您碰家里生意……）
童乐摇头：“没，我看祖母很生气，就让她想打多少打多少。”
“我的阿乐啊，”童母一把抱住童乐，“你怎么就傻成这样了呢……”
（那您在我回家的第一时间就该告诉我要被罚打板子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