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武宗皇帝依然看上去病体恹恹,但脸色十分阴沉,丝毫不减上位者的威严。
此次伤势大好,孙安不得不和群臣一起行参拜大礼,每当跪倒的时候,他就十分不习惯,心中有些郁闷。
在这个世界上,要想免于向人下拜,就得到秦武宗的那个位置!
孙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要想成长,必须要先学会适应环境。
不是我不够坚强,是现实太多僵硬!
孙安心中哼哼着,深吸一口气站在最末,听着秦武宗的训话。
黄荣的这次举动是在撕毁大秦的颜面,无疑触动了武宗的逆鳞,连太师秦翱也不敢为黄家求情。
其余大臣就更不必说了,更何况这里有一般的人无论是府上还府中亲朋好友都参与了钞票,亏得血本无归,都恨不得黄荣这个自作聪明的混蛋赶快去死。
很快黄家父子被侍卫带上来,黄荣穿着囚服,神情萧索,眼神空洞,黄崇也被免去了官职,数日之间,竟然须发全白,仿佛老了十几岁。
孙安平静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跪在金殿上,没有丝毫同情,这是个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时代,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一句话,一个举动,或许就是致命之伤,明枪暗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墙倒众人推,没有人会同情失败者!
武宗让魏海先当众说了昴日宫赛场的情形,黄荣早已心如死灰,不做辩驳,随后便下旨判黄荣斩立决,免去黄崇的官职,抄没黄家全部财产。
武宗拿起朱笔,准备在圣旨上勾决,划去黄荣的名字,就在此时,忽然两班文武齐齐出列,跪在地上喊道:“请陛下法外开恩!”
这一下倒把孙安吓了一大跳,所有人都跪下,就他愣愣地站着,显得十分突兀。
他刚才已经走神了,还挂念着今日金禽苑的斗鸡比赛,按照计划,鸣凤今天会在比赛中嗓子冒血,发不出声音被御鸡啄死,让这场斗鸡比赛彻底结束。
刚才盛朝旭在午门外自鸣得意,大张旗鼓地宣扬,孙安正想着这老狐狸一会下朝之后会是什么表情的时候,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让他措手不及。
就在孙安跟着要跪下的时候,所有人已经起身,不等他松一口气,那些人又一次跪下奏道:“请陛下法外开恩!”
孙安完全懵了,刚才没有一人求情,这时候都跪下上奏,这是什么情况?
等他慌忙再要下跪的时候,那些人又起身了,第二次又没有跟上。
偷偷抬头看去,龙椅上的武宗皇帝面无表情,手握着朱笔动也不动,而跪着的黄荣父子似乎也没什么高兴的反应。
都吃错药了?
孙安愣神的功夫,第三次跪请又来了,他赶紧跟着上前一步,那些人已经礼毕起身。
这三下跪请孙安完全没有跟上节奏,全都完美错过,直愣愣地站在大殿里尴尬而又慌乱。
看武宗还是没什么反应,他这次总算跟上了节奏,赶紧跪在地上也大声说道:“请陛下法外开恩!”
嗯?这次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在金殿回荡?
孙安喊完就愣住了!
抬头偷偷四下观看,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人再跪下,齐刷刷地无数道诧异的目光扫过来。
怎么回事?
孙安和文武大臣头上都挂起了问号。
看到那些人的目光,他心中一沉,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个三次请免的流程,好像在哪个电视剧里看过。
这下可糗大了,孙安手指扣着金殿上的青砖,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下去。
古代有个“三复奏”的制度,求皇帝法外开恩,如是三遍,和“死缓”有异曲同工之效,目的就是为了慎杀,防止错杀人。
同时也是给皇帝一个台阶,如果皇帝只是一时暴怒出口,并不是真想杀人,但君无戏言,这时候就可以借这个台阶,就坡下驴。
这次显然只是走个流程而已,黄荣最不容赦,大臣们跪请之后都不再劝了,等着武宗勾决下旨。
但偏偏这时候孙安慌里慌张错过了节奏,看上去反倒成了真正为黄家求情的人。
金殿中的场面一度陷入静止,武宗、大臣和孙安全都懵了。
任何人为黄荣求情都有可能,但孙安是黄荣的死对头,这谁能想到?
武宗皇帝握着朱笔的手终于缓缓放下,沉声问道:“孙安,你为何要为黄荣求情。”
老子根本不想啊!
孙安跪在地上欲哭无泪,这出乌龙闹得真是尴尬,但已经跪下了,话又出口,总要给个说法不是?
就在他准备随便应付两句的时候,忽然一股莫名的悲伤从心底涌起,仿佛江河大海一般汹涌而至,冲到了胸口。
悲伤逆流成河!
嗡——
孙安才闪过一个念头,脑海中便仿佛发出一声轰鸣,那股难以言喻的伤痛直冲脑门,紧接着鼻头发酸,双眼泪水止不住滚落而下。
“陛下,臣……臣,呜呜呜哇……”
孙安莫名其妙,强忍着悲伤和眼泪想要说话,但跟很压制不住,一张嘴竟然不可控制地失声大哭起来。
这比吃了一管子芥末还要不可控!
秦武宗大吃一惊:“孙安?你怎么了?”
孙安起初思想还保持着一丝清明,但这一嗓子哭出来,整个人仿佛被那惊涛骇浪所淹没,完全是去了理智,趴在地上哭喊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文武大臣全都慌了,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啊呜呜——嗷嗷——”
孙安哭得撕心裂肺,用手拍打着地面,双肩不断抽搐,甚至比死了亲人还要哭得伤心,尤其是地上那一滩泪水竟流淌开来,证明他不是作假干嚎。
黄荣父子也傻眼了,转头愣愣地看着哭天抢地的孙安。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还是大声哭嚎,如高山猿鸣,如杜鹃啼血,让所有人心肝直颤抖。
黄崇神色复杂,竟忍不住轻轻摇头,心中有几分惭愧,自己在家中哭儿子的时候,也没有孙安这么伤心,不禁默默地留下了浑浊惭愧的泪水。
孙安哭得没有休止,声音渐渐嘶哑,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去趴在地上浑然不顾,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其情之悲切实在难以言喻。
两旁文武初时还觉得这小子故意做戏,看了一阵之后被他的真情感染,有人忍不住偷偷抹起了眼泪,连大殿内外的侍卫都不时抽动着鼻子。
“请陛下法外开恩,饶黄荣不死!”
终于,翰林院大学士虞午阳看不下去了,带着哭腔出列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