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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夜出了山凹之后,风雪横吹,越走便越清醒。
有了修为在身后,一醉难得,哪怕不去特意控制,灵力自然运转下,酒精也会加速排出体外。
他真是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只是才走这几步间,寒风刮在身上已经有了刺骨的感觉,温度分明一下子骤降了许多。
如果没猜错,恐怕就是今晚了。
他掸掸肩上雪花,望了望对面岿然无声的燕支山,暗自希望那个有趣的年轻人听听劝。
他继续走路,突然,一股打量的视线似有似无地黏在身上,他心有所感,回望回去,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的一道山峰。
躲起来了?
他暗自好笑,面上却并不显露,做出醉得更厉害的样子,连衣衫上酒味都比方才浓重了几分。
他就这样大咧咧地回到了星云阁的据点。
这是一方法宝笼罩出来的干燥空间里,几位青衫修士或无聊看书,或在地上写写画画,或拿着纸笔和身旁的人小声聊天,倒是十分惬意。
他往里一走,卷进的风雪带来一股刺骨寒意,几个人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做任务还是出游呢?见天的找着借口往外跑。”
虞子夜醉眼朦胧地分辩:“我这是观、观天象去了,今天夜里,神兽必定、必定出世。”
他倒没有说谎,可惜躲在法宝里的众人不信,一片嘻嘻哈哈。
“嚯,你这观天象,怎么观出了一身酒气,迎风能醉三里地,赶紧去吹吹风,醒醒酒,重新观一观吧。”
虞子夜反唇相讥,“我,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今晚必有血光之灾!”
和他搭话的人面色一变,“虞子夜你咒谁呢!”
虞子夜面色潮红,晃晃悠悠道:“不就是你咯!”
那人冲上来就要揍他,虞子夜也不认输,撸着袖子就要迎敌,一个小胖子忙冲上来把他抱住:“哎哎虞师弟你这是何必呢。”一旁向对面的人解释道,“他这,喝醉了,钟师兄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钟青云毫不退让:“他喝醉了就能乱咒我?拈轻怕重,好吃懒做,出来做个任务,跟春游似的,见天找借口跑出去偷懒,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干啥啥不行,偷懒第一名,不知道掌门从哪捡到的宝。”
丁孟凡知道他们说的不错,虞子夜到了之后,确实天天找借口外出,大家早有怨言,这次却是更加变本加厉,竟然直接醉着回来了。但是双方打起来,又怕闹出人命,赶紧向虞子夜道:“虞师弟,快,你认个错道个歉。”
虞子夜也红着个脸,圆圆的眼睛里水雾雾的:“我说的又没错。”
“还敢嘴硬,把他扔出去,冻个一晚上,看他还敢不敢顶嘴!”
钟青云一挥手,身后的同伴便要围上来抓他,虞子夜突然用力挣开他们,醉得摇摇晃晃,“不用你们赶,我,我自己走!”
说罢一掀袍角,当真独自走了出去。
丁孟凡想要去追,却被钟青云一把拦住。
“丁师弟,人家是天才,看不上我们星云阁,你干嘛这样上赶着。他有本事走了,就有本事永远别回来,等下师叔师兄回来了,你们一个都不许说!”
说罢威胁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大家都惧怕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下头来,不敢反驳。
这个天气虽然冷,但虞子夜已近结丹,冻死倒是不容易,就怕他醉得人事不省,随便找个地方一趴,最后被风雪埋了,冻成冰棍,那可真是找也找不出了。
钟青云这是打定主意要让人就此消失,他在内门素有威望,大家都不敢忤逆他。等越灵殊与长老贺长风回来的时候,大家果真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的。
越灵殊心细,看了一圈,道:“虞师弟还没有回来?”
大家脸上有些不自然,只有钟青云道:“不知道跑到玩去了,每天都是这样,一刻也坐不住。”
贺长风一听,也摇了摇头:“天赋虽好,但太过懒散!”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越灵殊还是没说什么,跟着坐下。
只是正对着他的丁孟凡脸色十分古怪,挤眉弄眼的,他心里一动,传音进他耳朵里,“虞师弟去了哪里?”
丁孟凡急得快哭出来了:“越师兄,你去看看虞师弟吧,他刚才喝醉了,跑了出去,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
虞子夜走在雪地之中,虽然面色如常,步伐轻快,但隐约可见毫无章法,时不时还顺拐,脸上也是一股不自然的红,可见醉的着实厉害,他越走越无力,随后便手脚一软,爬在了雪地上。
嘴里还呓语般呢喃:“喝的时候不觉得,没想到后劲还挺大。”
喝醉了的人向来是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着,他当然也不例外,冷是冷了点,但睡着就不知道了。不过片刻,他呼吸便匀长了起来。
他这是真睡着了吧?
远处,一只白的几乎和鸡血融为一体的白猫眨眨眼睛,有点好奇。
见这个人确实一动也不动了,她才放下心,悄无声息地踩了过来。
它体积小,脚步轻,在雪地上几乎来去无痕,发不出丁点声音,普通修士根本察觉不出来。
她这趟是出来找奴隶的,本来看见一个凡人,但觉得没意思,然后很快就看到了这个小修士,在雪地里晃晃悠悠,像个大扑棱蛾子,猫眼天生对动着的东西敏感,她几乎一看就喜欢上。
但是怎么将人叼回去,却是个问题。
尤其他还是门派出动的,有一大堆同门。
但幸运的是,他好像和人起了争执,自己跑了出来。更幸运的是,他好像还喝醉了。
真是天无绝喵喵之路。
它踩到了小修士的脑袋边,踱了两圈,目光盯着他衣领下的脖颈,打算还是用咬的,咬上气管,一口毙命。
它这样想着,舔了舔鼻子,塌腰凑他脸边,滋出了自己的牙花子,准备挑选一个绝佳角度。
脑子一伸。
正要咬上。
突然,修士的眼睛睁开了。
目光如水,清凌凌的,分明没有一丝醉意。
……
虞子夜拎起真真的后颈肉,打量一番,十分嫌弃:“竟然是只猫……”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
他正想把猫扔了,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疾步追了上来,越灵殊老远就看见了他,缩地成寸,飞快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虞子夜将猫收起来,心也不虚,懒洋洋的:“师兄可是担心我又偷懒?放心,我就是来抓个猫,算不上偷懒吧?”
他说话语气总是这样,越灵殊性情宽厚,从不和他计较,只好奇道:“这猫哪里来的?”
虞子夜冷笑道:“喜欢吗?送你了!”说罢将真真顺手扔进他怀里,越灵殊忙伸手接住,白猫或许察觉到这才是个好人,往他袖子里直缩,越灵殊摸了摸它安抚,更发觉它十分通人性。
“这猫必定不是无主之物,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虞子夜眉头一挑:“我偷来的,管他是谁,你若不要,我就掐死丢了。”
……
雪已经停了。
今夜月光明亮。
但比过去的任何一个雪夜都冷。
察觉到了今晚必定有事发生。
所有修士都从栖身处站了起来,一桩桩立在风里,动也不动,如同望月的雕塑。
修士们耳聪目明,神识笼罩下,几乎将周围一带情况尽收眼底,没有任何一个东西能逃得过他们的法眼。
当然,也包括悄无声息去爬燕支山的秋云商。
是从亥时开始的。
一个小虫一样的人影,在悬崖上跳跃猱升,虽然衣服略嫌臃肿,但是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很有功底,灵活漂亮得竟不像一个凡人。
短短半柱香时间,便已上了一半。普通□□凡胎,运用到这个地步,当属极致了。
一开始确实很诧异,但他们还是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别说有人今天爬燕支山,就是有人今天变成烟花炸上天,他们也绝不会多看上一眼。
他们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大地之下,屏气凝神、全神贯注,不想错过其中任何一丁点的动静。
他们不在意秋云商,秋云商却不能不在意他们。
他尽量降低存在感,免得有人看他不顺眼。同时手攀足登,上得飞快,只要上了山,就会安全很多。
突然,他踩到某一步的时候,大地开始摇晃。
温度又一下子降下了几度。
他被冰得闷哼一声,装进去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了这么低的温度,开始隐隐发痛。
他望了望头顶,不远了,只差几步了。
察觉手下的山体都在微微颤抖,他再不保留力气,飞速一登,手足离了悬崖,两三下之间,险险飞到了山顶,这一上去却发现,更冷了。
不远处的积雪都渐渐凝成了冰。
为什么这里会比山下冷那么多?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猜想。
仿佛是为了应证这个猜想,山体震动得更加厉害。
脚下突然传来修士的大声惊呼。
要来了!
同一时间。
冰面猛地从脚下延伸开,瞬间百米。
一时间,滴水成冰,折胶堕指。
脚下雪凝成冰的瞬间,秋云商猛地旋身飞离地面,才避开被冻进地里的命运。
重新落下的时候,冰面已经冻实了。
然后脚下,“卡擦卡擦”的巨响穿来,那是大地裂开的声音。
悬崖下的修士也发现声音响在山顶,一拥而上。
而这个声音,距秋云商不过半米之远。
!!!!
秋云商想都没想,第一时间拔腿狂奔,如同激射的箭矢,瞬间弹出百米,站定再回头一看,方才站的地方已经被法宝砸出了个大坑,一群颜色各异的修士蜂拥而上,团团人群中一只皮毛雪白的巨兽惊慌嘶鸣。
这一霎不过电光火石,脚下已经隐约有鲜血流出。
修士夺宝,恐怖如斯。
秋云商倒吸了口凉气。要是跑慢一点,他现在就是酱了。
他只摘花,不想夺兽,所以赶紧往外面跑。
优昙一株双花,一白一粉,珠光质感,在冰雪里特别难找,不注意就会错过,他只好全身贯注的寻找。
但是那边打架的动静总是非常大,大家到这时候,都不讲究什么身份风度了,你砍我舵盘,我烧你船帆的,能坑一把是一把。
于是吵得他频频回顾,他虽然离得远,竟也把场上情况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捉的神兽,似乎叫“邗”,这巨兽头上生角,有点像鹿,但是体型更大,四肢更短,脸也更短,皮肤毛色都近似于透明,眉心还有一道粉色花纹。虽然晶莹得浑身仙气,但一怒之下,皮毛一甩,还是将就近几人干脆利落冻成了冰渣。它的叫声空灵,有点类似于鲸鸣,这时受了惊吓,纵声长鸣,听得人心里直发酸。
“邗”看起来性情温和,从不主动攻击人,此时也是一味躲避,受伤吃痛之下,才会不得已反击。
可堂堂神兽之威,普通修士哪里能抵抗?
修士惊呼声一浪一浪传来,人群里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团团围住的修士里,转眼竟少了一半,料想战况胶着。
突然,人群有人大声喊。
“用火攻,邗怕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