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嫉恨的原因
出了缥缈街,萦绕在心中的幽暗被明亮的烛光驱散。
于轻阳借着明黄的光,仔细看了看手上提着的浮夸鸟笼。
半晌,他脸上出现了裂痕,还算清俊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提着鸟笼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
该死!
他被骗了!
黑暗掩盖了太多——他没看清鸟笼,满心以为自己用四十万上品灵石捡了个大便宜。
只是没想到,他竟被骗得如此彻底。
四十万上品灵石足够在仙界买下一处宅院,而他竟是买下一个废物笼子以及一只地级黄莺。
其中差距犹如天堑。
想着,于轻阳便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单手撑着冷硬的墙壁,勉强稳住身形。
钱打了水漂还不算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中最致命的是这四十万上品灵石的来源——这是于轻阳打着少东家的名号强行从账本上划下来的数目。
这是要还的。
哪怕老东西看在自己是他仅剩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除非他能拿出与这四十万上品灵智价值对等的东西。
若是他拿不出,于轻阳不敢想。
因为这很好猜,就凭这老头子的性格,他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着想着,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燕央措,不禁再往上加上另一条可能性——他被燕央措取而代之。
思及此,于轻阳便觉得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他很想回去找人讨说法,但缥缈街的入口已经消失,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找起。
于轻阳咬碎一口银牙,余光瞥见被他仍在地上的鸟笼。
心中火气借徐徐暖风涨势,于轻阳泄愤似地踹向鸟笼。
意料之外的,鸟笼的质量比他想象中的要好的太多。
于轻阳这一脚下去,毫不保留,只把鸟笼踹得哐当作响。
他脚被震麻了,鸟笼愣是毫无破损。
于轻阳现在是又气又恨,脚又久久缓不过来,约等同于雪上加酸。
*
与于轻阳周身压抑痛苦的氛围不同,燕央措与荀萱轩两人就欢快极了。
燕央措从他这里赚了一笔大的,连带荀萱轩也跟着沾了光。
她收获了几块一直没舍得买的炼器材料,又得了一身新衣。
裁缝制作出成衣还需要一些时间,两人便在在街上闲逛起来。
燕央措对任何东西都兴致缺缺,倒是荀萱轩可劲东瞧西望。
明明都是见过的,可再见一次她仍满怀好奇。
这会儿,燕央措已经被荀萱寻央求着走向一个卖糖糍粑的小摊。
路上途经岔路,荀萱轩一眼便认出了正对着墙角挥拳撒气的于轻阳。
她抬爪拍了拍燕央措的小臂,示意他朝那儿看去。
燕央措也闻言,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对无关紧要之人向来不会多费精力。
更何况于轻阳还不是个聪明的。
他回想幼时记忆中的于轻阳,又看了看仍对着墙拳打脚踢的某人。
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不太聪明的样子。
燕央措盖章定论地思忖着。
其实他很清楚于轻阳对他的敌意源自于什么?
不过是害怕他会夺走于家小少爷这个位子罢了。
可这与他有何干系?
他不是没解释过,一次两次就算了,多了他也乏了,由着于轻阳犯蠢也不是不可——
毕竟他也只会做那些排挤人小把戏,没什么威胁,只是有些烦人而已。
剪断思绪,燕央措陪着荀萱轩在摊子前站了好一会儿。
在他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于轻阳终于从愤怒中抽身而出。
他抬眼看见街上正抱着兔子的红衣少年。
恐惧使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往巷子深处倒退了三步,彻底躲藏进黑暗中。
见于轻阳并没有认出他们来,荀萱轩松了一口气。
圆圆的兔身放松地趴在燕央措怀中,摊成兔饼。
燕央措心痒难耐,就着她圆圆的脑袋抬手狠狠地揉了一把。
明月高挂,繁星缀满夜空。
他们看破幻阵,仿佛是踏着星辰向上攀登。
凉风习习拂过脸颊。
胖兔子舒服至极,配合着翻身。
肌肉记忆使然,燕央措回过神时,手已经伸进兔子毛茸茸的腹部,熟悉的柔软触感让人不禁沉溺其中,但同样也是灼人的。
指尖仿佛有火焰燎过,他快速地把手抽出,下一刻就对上荀萱轩不解的眼神。
‘怎么不摸了?’荀萱轩纳闷。
她被伺候得正舒服着,怎么就结束了?
燕央措没回答,甚至想岔开话题。
荀萱轩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燕央措每一次想岔开话题的时候,双眸就会接连三次看向别处。
她可不是那种能让他轻易岔开话题的人。
对于燕央措的躲避与疏远,她早有所感:
似乎就是从她化形的那一刻起,燕央措面对她的亲昵中就夹杂了一丝稍显沉重的责任感,以及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疏远。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们足够熟悉彼此的喜好,也足够默契,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明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将他们分隔开来。
这种感觉在小措与她相处的时候就不曾有。
因此,荀萱轩可以肯定——那并不是燕央措不喜她,而是外在的枷锁。
她曾想方设法缓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大多收效甚微。
他们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荀萱轩翻过身,跳上书案,直勾勾地盯着燕央措,让某人躲闪的心无所遁形。
燕央措舔了舔莫名干涸的嘴唇,没由来的心虚烦闷让他对荀萱轩下了逐令,“夜深了,你快些回清器峰吧。莫让你师尊恼了你。”
‘我已经向师尊禀明,我要闭关一些时日的。况且明日就是清御峰的宗门试炼了,不是吗?’荀萱轩没给燕央措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燕央措见她执意,没再说什么。
他径直走向一旁地茶桌,掐诀把茶加热,呷了一口温茶。
放下茶杯后,他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古籍,细细看了起来。
荀萱轩默默地把一切尽收眼底。
看来燕央措是打定主意不理她了。
很大可能是猜到了她想问的正是他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所以在逃避她的视线。
荀萱轩跃下书案,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燕央措紧张地往她这儿看了一眼。
荀萱轩心生一计,身体干脆摊倒,佯装崴了爪子,正苦苦哼唧着。
燕央措见她右爪高举着,肌肉无意识地抽动,好似真的摔疼了。
他把古籍反手扣住,疾步走到兔子身旁,躬身把她抱起。
下一秒,燕央措便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气笑,骂道:“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的?”
他的语气中夹着七分笑,压根就不像是在骂人。
‘不久前。’荀萱轩厚着脸皮回答,‘这还是你教会我的。’
见燕央措不信,她便结合他们坑于轻阳的全过程仔细分析了一遍。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燕央措对她从来都不吝夸奖。
胖兔子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燕央措贴心地替她挠了挠下巴。
兔子舒服得把眼睛眯了起来。
很快,荀萱轩便沉溺其中,完全忘记自己的初衷。
燕央措看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胖兔子,幽幽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逃过一劫。
现在兔子不似从前那么好对付,或者是她一直都难对付,只是她现在胆子大了,不再是那个他给个眼神就禁声的她了。
室内寂静无比,只有荀萱轩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蜡烛的火花星子在空气中炸开的噼啪声。
燕央措合上古籍,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放到软榻上。
而他则踱步到床榻上睡下。
夜深之时,万籁俱静,偶有几声露螽的鸣叫。
半夜。
燕央措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像是被什么细长的绒毛划过。
他下意识地伸手要把东西推开,但又在触碰到胖兔子的那一瞬顿住了。
没完全清醒的意识让他暂时忘却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他反手抱住兔子,将它揽入怀中。
又把身上的被子往兔子身上扯了扯,低声喃喃道:“夜晚风寒,别着…”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便陷入沉睡。
胖兔子不满足地拱了拱燕央措的手背,直到他把手放到她的身侧给她当靠垫才消停。
*
清晨的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一人一兔身上。
胖兔子本就不是什么睡姿老实的小家伙,此刻她的前爪正搭在燕央措的肚子上,后脚向后摊开成人字形小嘴砸吧着不知又是尝着什么美味佳肴。
沉睡的少年睫羽微颤,倏然睁开。
他迷茫地看着帐顶,眼底还带着些没睡醒的迷蒙。
燕央措眨了眨眼睛,缓过神来。
腹部的无端多出来的重量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他抬手朝那处摸去,五指嵌入一团长绒毛中。
他眯了眯眼睛,两指捏着荀萱轩的后脖颈把她提了起来。
见胖兔子被这么大动作地折腾,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勾起一抹坏笑,两指朝胖兔子的胳肢窝挠去。
意料之外地,兔子依旧没醒。
燕央措转而唤了几声。
荀萱轩没回答。
燕央措只能使出绝招——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颗草团子在她的鼻尖晃了晃。
胖兔子顺势睁开了眼睛。
燕央措见状,松了一口气。
刚刚荀萱轩的样子像极了一年前她陷入长久昏睡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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