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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老旧的建筑物被人用强大的咒力蛮不讲理地直接夷为平地，灰色的粉尘四散在空气当中。
“咳咳————”
在一旁等待的辅助监督猝不及防地被尘土糊了一脸，咳嗽着挥动手掌试图让自己的鼻腔前的空气能够恢复正常。
作为被前辈临时抓过来顶班的新人，虽然被提前告知了五条悟会很麻烦，但是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脾气这么暴躁，来到任务地点二话没说就直接拆楼。
“不过前辈，咒术师们大部分只是脾气有点怪吧？对普通人应该没那么糟糕？”
“以前还好一点，但是你也听说这几天禅院家和五条家的事情了吧，突然跟青梅竹马分道扬镳的小少爷最近脾气可是阴晴不定的很呐。”前辈带着苦笑的声音让当时的他印象深刻。
不过这就是被称为最强咒术师的实力吗？仅凭借压倒性的咒力把一级的咒灵连影子都还没见到就直接碾成了灰，不禁让人好奇那个经常据说经常跟五条悟一起出现的禅院小姐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强者？
穿着黑色制服的男生插着裤兜从烟尘最浓的中心走了出来，但等他完全走进的时候，你会发现明明离爆破点最近的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染上半点污迹。
五条悟抬了抬鼻梁上的新墨镜，嫌弃地看了一眼还在拼命咳嗽的监督。
“喂喂，也太弱了吧你，要是枫……”话还没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噤了声，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这种货色都要我来解决，高层的老橘子们是找不到人来用了是吗？”
说着扭头就向着停在不远处的汽车走去。
插在裤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手指上的关节用力到发白，苍蓝色的眼睛望着前方，他不自觉地在心里补全了刚刚没说完的话：“要是枫在的话，不会这么狼狈地躲在我的身后，只会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解决这些杂碎。”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习惯意味着深入骨髓，意味着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默许了对方的存在，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了每一个角落。
他们对彼此太过熟悉，熟悉到对方的喜好，乃至想法都在相互交错，对于五条悟而言，有禅院枫在的生活才是日常，缺少了禅院枫的生活就像是运转的机器突然失去了最重要的零件一样停滞不前。走在路上的时候少了一直相伴的人，溜出去吃甜品的时候少了一起胡闹的人，疲惫浅眠之时，也不会再有温暖的手掌贴上额际来宽慰自己。
在禅院枫昏迷住在高专病房的那几天，他几乎没有办法入眠，一闭上眼睛，迎接他的只有铺天盖地的血色，少女苍白狼狈的面庞，和他沾满了温热血液的手掌。一次又一次惊醒，五条悟趴在床边，握紧了女孩的手掌，来确认对方的确还真实地存在于自己的面前。
看着禅院枫，不知为何，他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好像自己将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会是禅院枫吗？不，不会的，硝子已经把她救回来了，那么会是什么呢？
五条悟不愿对那些许的可能性做出猜想。
但是命运却永远不会像人想象地这么顺遂，在他和夏油杰一起被强制性地喊过去报告任务进程的时候，他与禅院枫苏醒的时刻擦肩而过。
“枫她说想要先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就不面对面跟你们告别了。”
硝子这么告诉他们。
当时的夏油杰是什么样的表情，五条悟并没有太在意，十几岁的男生，先是为少女终于苏醒的消息而欣喜，随之而来的是隐隐的怅然和不安，走得如此匆忙，是还不想见到自己吗？
“身体有好一些吗？”斟酌再三，删了又写后，五条悟用自己觉得最自然的语气发了一条短信给禅院枫。
“好多了，勿担心，修养中。”
出乎意料地，禅院枫回复得比以往简短，但是速度很快，五条悟有些许松了口气。
星浆体事件之后，高层“体贴地”给了他们很长的一段空窗期，没有布置任务下来，三个人以一种诡异的默契在禅院枫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家入硝子变本加厉地泡在了实验室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夏油杰在某一次外出归来后变得愈发地沉默起来；白毛猫猫缠着其他的两个同期陪自己去禅院家看人，却只得到了让枫好好休息，别乱去打扰她的回答之后，独自一人走遍了他和禅院枫曾经一起逛过的甜品店和东京街头。
人类总是会在自己失去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曾经拥有的，东京的街道转角处，透明的玻璃橱窗前，甚至连甜品在舌尖留下的甜味都伴随着禅院枫的气息和身影，依照他平时的性格，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的话，绝对会直接不管不顾地冲到禅院家去找人解释，但是近乡情更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总是会格外小心，于是五条悟狠狠地，无言地，望着禅院家的方向忍耐住了想要见到她的，一日比一日更加急切的心情。
突然的某一日，以为禅院枫在静养的几个人，却突然收到了她成为家主的消息，甚至因为信息差的问题，他们可能会是最后一批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与此同时，五条悟接到了来自五条家主的来信。
“悟大人，家主大人希望你知道消息之后尽快回本家一趟………”
前来传话的仆人被五条悟可怕的脸色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手中的信纸被控制不住逸散出来的咒力变成了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在了水泥地面上，但是其中的一句话深深地刻印在了五条悟的脑子里。
“禅院枫对外界宣布禅院家和五条家再无干系，并将在不日与高层进行会谈，商讨其接任家主后的后续合作事宜。”
星浆体事件结束后，就算反应再迟钝，都能感觉到这背后的蹊跷，五条悟不相信连自己都能轻而易举查到的东西禅院枫能不知道，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她要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知道了。”他丢下一句话后，就直接瞬移走了。
五条悟的目的地不是五条家，他站在了禅院家的门口，他不想发短信问她，他要当面问清楚。
然而像是知道他会来一样，早早地便有仆从在门口等待。
“枫大人外出目前不在本家，还烦请五条少爷过几日再来。”
然后接连几周都是这种情况，禅院枫真是算的够准的，每当他想要去截住她的时候，总能在下一刻动身去禅院家别的地方的产业巡视，游鱼一般从他的指尖溜走。
错过，错过，又是错过………
想要见到她的面庞，想要向她解释自己那时的过失说一声对不起，想要质问她为什么要背离他们的梦想。愧疚，思念，焦躁，不解，愤怒，委屈，在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中沉淀，发酵，混合着相伴同行十几年的亲昵和熟悉，变成了另一种五条悟陌生而又无法割舍的情感。
即使是六眼，也没有办法告诉他，他这种心情是什么，但是五条悟并不急着弄明白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想要见到禅院枫而已，他想要再次拥抱那个有着罕见的温柔的金色眼瞳的少女。
“五条君，枫大人约您下周末在新宿那家甜品店见面，具体时间之后会发给您的。”
黑发蓝眼的青年用一种极其套的语气传达着禅院枫的话语，湛蓝色的眼睛望着他，像是早就预见了见面的结果一般，毫无波澜。
“你真是个合格的下属啊，稻森淳。”五条悟冷着声音说道。
“您过奖了，五条君，这是在下的分内职责。”陪伴禅院枫的时间不比五条悟短，甚至更长的年轻管家对于五条悟有些嘲讽的话语甚至都没有生气，微微低了低头示意后，便离开了，留下白发的少年独自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一个下属都能比自己更名正言顺地站在她的身边。
看着稻森淳离开的背影，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了，或许青梅竹马这个位置，或许从来都不是他的优势，从小到大，只要禅院枫想，她的身边从来不会缺人。
也对，身为女性的纤细，和压倒性的实力，使让人不自觉怜惜的柔弱感和吸引人追随的慕强本能这两种矛盾的特质在禅院枫的身上完美地融合，再比对起自己这糟糕的性格，怎么会有人对这样的女孩没有好感呢？
幼年时期的天赋卓绝和性格的张狂冷漠，在五条悟一次又一次把教导自己的家伙打翻在地之后，被对方恼怒地告诫道，像他这种怪物只能永远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独自前行，然而神明怎么会对普通人的告诫上心呢？穿着蜻蜓纹浴衣的男孩甚至都没有再分给他多余的目光。
而后来遇见了禅院枫，更是让他将孤独的那种感觉遗忘在了时光的角落。
有时候五条悟看着自己身旁的粉发少女会好笑地想，明明是自己先蛮不讲理地闯进了对方的生命，为什么到最后总是觉得是对方占据了自己的生活呢？
原来从一开始，主动权就从来都不在自己的手里啊。
现在，禅院枫收回了她曾经送出的权力。
——
“哟，悟。”
宽大的和服外袖因为打招呼的动作而垂落，露出了苍白纤细的手臂。
粉色的长发不似以往那般柔顺地披散下来，而是被细心地编成了辫发垂在脑后，少女像是从前无数次见到他时一样，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瘦了很多。
五条悟细致地打量着多日未见的幼驯染这么想着。
少女原本有些婴儿肥的面庞抹去了稚嫩的痕迹，变得愈发精致，略微泛着青的眼底和苍白到透明的皮肤则告诉人们她大病初愈的身体状况。
更让人有些在意的是，禅院枫的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整个人褪去了青涩，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内敛而危险。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枫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呢？
五条悟坐在了她的对面，一如既往地自己的面前被摆上了一份提拉米苏，但是禅院枫的面前则摆着一杯已经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悟。”在五条悟开口之前，少女说道。
“但是啊，悟，在那天以后我就在想，到底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高专的教育告诉我，咒术师需要保护普通人，因为他们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力量；家族的教育则告诉我，非禅院者非咒术师，非咒术师者非人；但是我觉得这些其实都不对，”金色的眼睛抬起来看着他，“我讨厌被支配，也讨厌被限制，我不认为普通人有什么值得我付出性命的价值，同样地，也不认为咒术师能够轻易地高人一等，对于规则而言，我更乐意去当操纵方，而不是和你一般的改革方。”
“……所以你选择了跟盘踞多年有着相当势力的高层合作是吗？就算是知道星浆体事件的始作俑者跟他们脱不了什么干系也这么选是吗？”
“啊，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方面，你也知道，为了达到一定的目的，我不会太在意立场，况且，只不过是死了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普通人而已。”
“这种腐烂到了极点的老东西你都能容忍，却这么想要跟我划清立场？”
“这是我最后的在意了，没有把你摆上利用的天平，悟。”唇边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少女波澜不惊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有些暴怒的男生，“这次约你见面，也是为了做个了结，为我们的过去，为我们的青春，也为我之前的幼稚。”
“所以我才说，这次的见面就结果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都同样骄傲，但也同样固执，理念不同没有办法说服对方的我们是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的，那个结果只会是死路，而我只不过是把这个节点提前了一点点。”
两个人沉默着对望了一会后，
“......多关心关心杰吧，夏天快要到了，我也只能提醒你到这里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她扶着桌面站起，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悟……不，五条君，或许你那天看到的并不是错觉呢？”
即使是隔着墨镜，六眼也清晰地看到了女子身上咒力流动的变化，刚刚还平稳的咒力突然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整个世界的诅咒都在向禅院枫涌去，连空气都在痛苦地哀嚎。
禅院枫身上的咒力在成倍且没有规律的增加，乱流已经快紊乱到六眼都快没有办法看清的程度。
这绝不会是人类所能够承受得了的力量，如果禅院枫不加节制地使用咒力的话，时间一久，五条悟丝毫不会怀疑她的身体会崩溃的可能性。
“五条君今天是因为重伤我来道歉的吧？我接受了，这就是结果。”仿佛跟没事人一样，淡色的唇轻轻弯起，“但是希望五条君日后，不会为了没能直接杀死我，而感到后悔啊。”
少女用着五条悟熟悉至极亲昵的语气却说出了让他感到陌生的话语。
“毕竟这可是五条君的‘责任’啊。”
是邀请，也是拒绝。
她在邀请五条悟成为她的对手，也在拒绝成为五条悟的同伴。
暖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像曾经那般亲昵相拥，相隔的长桌将他们彼此分隔，像咖啡的苦涩和提拉米苏的甜腻一般泾渭分明。
禅院枫这一次没有给他选择，
两个人终究走向了相反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