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歪头,也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一句‘我喜欢’是什么意思,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大声的通报,“五阿哥到!”
几个宫女太监顿时挺直腰板,面面相觑。只见永琪大步阔首地进房来,几人急忙行礼,说“五阿哥吉祥”的吉祥话。
永琪摆摆手,毫不在意,快步走到床前,切切问道,“知画,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可请太医瞧过?”
桂嬷嬷、珍儿和翠儿赶紧张罗茶水,小顺子和小豆子也不愣在原地,前后脚出了门。
永琪以为所有人都有眼力见地退下了,没想到余光中竟然还瞧见傅云不动于山地杵在原地,他吩咐道,“傅云,你先退下。”
闻言,傅云转身向外走,但还是在珠帘的外面停住了向外的脚步。
永琪视线落在了腰板笔直的傅云身上,好些功夫后,他冷冷含着愠怒的嗓音才响起,“我吩咐你退下......”
傅云好似没受到影响,语速仍然不疾不徐,他拱手行礼,恭敬回道,“臣奉皇上和老佛爷旨意守卫福晋周全,臣自当寸步不离,尽忠职守。”
永琪眸光晦暗不明。
知画也不干望着,开口说道,“五阿哥,你是知道傅云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要尽忠职守,你就随他吧。”她补充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尽管说吧,若是说你特地过来跟我问声好的,我是不信的。”
他虽然气恼知画对傅云的纵容以及对他的不假于色,但看着她这张青春妍丽的脸庞带着苍白,他再大的恼怒也烟消云散,心口也是一痛。
曾几何时,她脸上也是挂着知性的笑容,光看着就让人心中感到轻松。
知画怔怔地看着他盯着自己出神的模样,身子忍不住一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心慌慌的,警惕地看着他,直接问出声,“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永琪见她如此防范自己,心中也是一苦,他眼带深情,连紧蹙的眉头都写着深情,“知画,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惹得你对我鼻不对鼻眼不对眼的,但是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你能不能对我放下心中的偏见,对我敞开胸怀?”他补充道,“从赐婚到如今......每一步,你我都身不由己,你心怀不满,我也夹在你和小燕子之间摇摆不定。我对你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我也如你所愿给你了一个念想,我对小燕子虽然许诺过今后再也不会和你有任何的交集,但我终究是骗不了自己,我是孩子的阿玛,你也永远是我骨血的额娘,这叫我如何割舍的掉?你这幅脆弱又坚强的样子落在我眼里,我实在是又心痛又欣赏,你也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福晋,我这一生都注定和你纠缠不清了,你我之间虽然不谈情不说爱,但我对你终究是怜惜着,愧疚着......知画,我不想欺骗你,哪怕我的心在小燕子身上,我的心思也还是为你牵动着,为孩子牵动着......”
“你能不能接受我的好意?最起码今天我来看望你时不要对我明嘲暗讽?”
傅云武功高深,这一段话他也听得真真切切的,一时之间竟险些崩了雷打不动的冷色,前面还对着小燕子你侬我侬的永琪竟然转头就对着知画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他的意思不就是说即便他还深爱着小燕子,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知画的身影,他在祈求知画对他敞开心扉......
还不待傅云反应过来,知画这个当事人就被恶心的不行。
不管是他之前说永不踏进她的屋,还是现在直言不能欺骗自己......
她都心里反呕的不行。
想当初永琪还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忠犬‘哇哥’,怎么就演变成犹犹豫豫的‘爱新觉罗·何书桓’的?!
这何书桓的渣男语录......你咋就这么懂其中精髓呢?!
你上过辅导班吗?!破壁了吧?!
知画震惊着,“感情你还在你心里给我留了个小角落?!”
她眼神微眯,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怎么,我就这么卑微渺小么?你给我一个小角落待着,我就要感恩涕零?!”她嗓音微提,“我为什么就不值得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在爱人心尖上撒野奔跑着?!”
“你是在作践我呢,还是作践格格啊?!”
“知画,我......”
知画背过身去,啧了一声,嘴里念叨着,“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恶心他妈夸恶心——好恶心!恶心他妈抱着恶心哭——恶心死了!”
永琪低眸看着她这番任性却不失娇俏可爱的举动,心里不由一动,嘴角的弧度也忍不住勾了勾,“恶心他妈和恶心?真是很新鲜的歇后语,我竟然闻所未闻,知画你的文学造诣果然很高!”
听了永琪的话,知画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用‘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的眼神看着他,“你是真蠢到听不出来我的意思还是单纯地挖苦我?!”
永琪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在骂我恶心,我也知道你不待见我,可是你与我和小燕子总是要和解的。上天待你不公,让你遇到了我,让你嫁给了我这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只要我们三个还在这皇宫里纠缠着,我们大概就要这样纠纠缠缠着过一生了!”
哇.....想想就要忍不住哭出来呢!
知画看着永琪那张‘故作情深’的脸,忍不住提出自己对未来的小小构想,“你不是对皇位不感兴趣,甘愿为小燕子放弃一切吗?!要不你干脆带着小燕子继续浪迹天涯吧,你们放过我,我也放过你们?!直接一步达成大圆满的成就!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反正她从穿过来就没打算指望着永琪,他和小燕子爱去哪就去哪,对她来说根本没差,但对他二人就不一样了。
远赴云南,痛苦是一时的,但要留在皇宫里......哦豁......懂的都懂。
永琪被知画这么一问一提,愣了好半会儿功夫后,他感动道,“知画,你真是善良到让我心疼,为了我和小燕子的幸福,让我们的爱情童话变成喜剧......你竟然甘愿牺牲自己的幸福,选择让自己的人生变成悲剧......你是何其的伟大,又是令我何其的感动......”
知画才不想被他的琪言琪语刷屏,当即打断,“我不要你的感动,我就想问你到底走不走......”
永琪不明白她为何在这个问题上如此在意,说的义正辞严,“知画,即便我和小燕子再怎么情深义重,我也断然不会真的这么潇洒地抛下一切与她远走高飞的。”他补充道,“我是阿哥,我如何弃大清江山于不顾?我是儿子,我如何能让皇阿玛忍受思念之苦?我是阿玛,我如何能让孩子在没有阿玛的关怀下长大?我还是你的丈夫,我如何忍心叫你的人生苦上加苦?留给你一生的伤痛和遗憾?”
他义正辞严的还真看不出他日后竟然会干出抛妻弃子的渣男样,当然这主要原因在于她没作,不仅仅是她不稀得当个爱情配角,还是因为她在外还是要当个乖乖女啊!
没了永琪可以,但若是连皇上和老佛爷这两座本来就有所动摇的靠山都拉拢不了......绵亿以后可怎么办?!她这个当额娘可不能失了印象分!即便无法获得十之十的宠爱,但是于她于绵亿的愧疚......她要全部!
说着说着,永琪的身子向前倾了倾,知画惊得赶忙往床里面躲了躲。
却不料到他伸出手直接扣住了她的下巴,看上去轻飘飘的没什么威胁,但这一上手就将她桎梏住,他手指微移,大拇指在她的下嘴唇上来回摩挲。
知画被迫抬着个头,眼神四处飘荡,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子已经麻抽抽的了。
这个要慌,问题很大!
她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下巴夺回来,但还是做了无用功。
她原本还能劝慰自己说,哎呀,你乱想什么,人家只不过是想把你苍白的嘴唇搓出血色来......
但看着他渐渐迷离的眼神,越来越低的头,越来越暧昧的气氛,知画又是心惊又是恼怒。
你要是用手搓,她还可以忍,但你要是想用嘴嘬......那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她拒绝跟他暧昧!拒绝跟他酱酱酿酿!
于是乎,她红唇轻启,直接开口咬上他不断作恶的大拇指,脱离了他的桎梏后赶紧踱到床的最里面,她恨不得整个人都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叫人薅都薅不下来,但她的肚子不争气啊,她只能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藏起来。
单单只是这样,她还不罢休,她惊得大喊,“傅云!傅云!”
听见她沉闷且急切的传唤,傅云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赶忙掀开珠帘进了内屋,但一看到知画的造型,他也忍不住愣了愣,奇怪地看向从刚才就有些呆愣的永琪,他到底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一见到傅云,知画才放心地把头探出被子,她正了正色,“快要入夜了,五阿哥还是请回吧,格格估计也等得急了。”她又侧头吩咐傅云,“傅云,麻烦你送吧。”
永琪的脸色有点黑,任谁被人撞见这么尴尬的一幕也自然不起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随着傅云的出现而整个人放松下来,明明他才是她最亲近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但他也心知肚明,他从来没在她身上耗费时间和精力,又如何求得她的亲近......
他哀叹一声,“知画,今天晚上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但我说过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能不能放下成见,敞开心扉?”久久没得到她的回应,他也不丧气,毕竟日久见人心么......
他向着门口走去,傅云听着吩咐在后面跟着,等走到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傅云,我在前线时有托傅六叔寄了一封家书,后续是由你转交给福晋的......”他看向傅云,“你确定福晋没有给我回信?”
对上他,傅云也没有半分胆怯,他仍是如往常那般不紧不慢,垂首恭敬道,“回五阿哥,没有。”
二人僵持良久,永琪才收回眼神,“没有最好。”说着,他阔步往前走。
等他的脚步声渐渐变远,变小,直至消没在黑夜里,傅云才抬起头,然后进了内屋。
“确定把人送走了吗?”知画眼珠直溜溜地转,“不会让他打个回马枪吧?!”
傅云移过眼神,回道,“臣确定。”
知画知道他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子,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当即回窝,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我的老天鹅啊,这还真是惊险啊,要不是我机灵,今天我指不定又要清白不保了!傅云,我也谢谢你啊,别看你平时闷不做声的,但这紧要关头,你还是挺有眼力见的!”她看向傅云,用拳头捣了一下他的胸膛,一副哥俩好的姿态,“对你,我就两个字,仗义!以后翠儿她们谁再敢说你是呆子的话,我保准把她们训得晕头转向!”
傅云眼皮低垂,谁敢说我是个呆子,从来都是都是只有你啊......
他开口道,“你为何这么排斥五阿哥,你们毕竟有了一个共同的孩子......”
“排斥?我排斥他?”知画冷哼一声,“仅仅是排斥二字怎么能形容出我心中的十之一二,我看到他那张摇摆不定,故作情深的脸就要犯呕......我连他们几个人的名字都不想念......”
他眸光微闪,“其实,我觉得你讲的恶心他妈和恶心的故事,我很喜欢......”
知画也乐呵呵的,“对吧,我也觉得故事好极了......”说着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不对,“你这家伙......你全听见了?!”
傅云低下头,紧抿住嘴,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回傅家,还恰巧被傅恒抓了个正着。
傅云当即收起脸上的笑意,脚下向后微撤一步,恭敬行礼,“小叔好。”
傅恒今日才抵京,一天忙碌下来就想和自己的侄儿好好交谈,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比他还忙,回来的比他还晚上好些功夫!
此时他眼神惊奇地盯着傅云,想起他刚才嘴角的笑意,良久后,他嘴角有一抹略感震惊的笑意浮现出来,“你刚刚......是在笑,对吧?!”
傅云低头,反驳道,“没有,小叔你看花了。”
傅恒哈哈一笑,“你叔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呢!”他感慨道,“叔也是替你高兴啊,你自失去阿玛后便关闭心房,不苟言笑......”
一提到这个沉重的话题,两人之间也是一阵低沉。
“你这院子怎么净是这些......我这一路走来,可是粘了一路!”傅恒抖一抖袖子,看着那些轻飘飘的种子落下,他不禁有些奇怪,“我不过是走了大半年而已,你怎么起了养花弄草的闲雅心思了?不过,别人家的公子哥都是养各种的兰花,你怎么古怪的养这种贱草了?你是从哪个角落缝里抠出来的?”
傅云停下捡拾蒲公英种子的动作,一脸正色,“这不是贱草,这是我......对我而言,哪怕价值千金的名花贵草也比不上它的一分一毫。”说着,他又将那些四散的蒲公英种子一个接一个地拈到手心里,如珍如宝地捧着。
“傅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傅云顿了一下,但很快缓了过来,继续手上的动作。
傅云对他很了解,立刻就明白他没有否认,突然他灵光一闪,有些惊讶地问出了声,“可是五福晋,那位海宁阁老陈邦直的小闺女?!”
傅云眉头一皱,强调道,“她有名字的,她叫陈知画。”
果然是她!这下没跑了!
虽然他动了心思是好事,但念到对方的身份,他也忍不住规劝道,“傅云,小叔知道你能动心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是,我还是要残忍地制止你......”
傅云直接打断了他,“小叔,我知道你待我好,哪怕阿玛还在世也不定比你做得多......我也一直很尊敬你,但这次,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
“傅云啊......”傅恒喟叹一声,“喜欢这样的一个人会很累的......甚至注定没有结果......”
“喜欢她是我的事,没结果也是我的事。我喜欢她却不是为了要拥有她,哪怕只能站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哪怕我再欣喜也只能将眼中情绪敛去,哪怕我的心里话只能被当作玩笑话......我喜欢她,我想护她安康,我想让她永远言笑晏晏的......”他的声音很低,但咬字很清晰,“小叔,是我栽了,也许我第一次见面便为她摘下官帽时......我就栽了个彻底......”
傅恒一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傅云的肩膀,他从他的话里,从他的眼中,都看到了看到人世间最真挚、最高贵、最纯洁的爱。
“作为一个男人,能遇上一个想要拼尽一切也要保护的女人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傅云,小叔答应你,以后在这件事上不会再阻止你了。”
能得到傅恒的点头,傅云也很是激动。
他将散落的蒲公英都攥在手里,将它们抵在胸前,之前被知画捣了的地方还是熨烫的......
他快步回了房间,在窗台脚边上端来了一个蓄满泥土的花盆,他将蒲公英种子倾泻到盆里,又小心的将它们拨弄开,几些时日便会泛绿,要不了多久就会开花结果......
突然他想起之前永琪提到的那封被他私自扣下的家书,不仅仅是因为出于个人,也是害怕那份措辞不当的两字家书会给她招来祸患。
他打开柜子,取出那份家书,走到书桌前坐下,展信,研磨,提笔,他没有多添什么内容,只不过是去了些东西,他用毛笔尖将属于永琪的字都点去了......
他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已阅’二字,眼前仿佛浮现出她高傲的脸庞,他心里热得厉害,终是起了‘邪恶念头’......他在知画的那两个字下,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下‘是’,而先才放在那份家书下面的是一张写满了‘是’的字帖,它躺在柜子里,见证着千锤百炼却又深藏功与名。
——已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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