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翻着贾瑛从马道婆那边拿到手的传承，虽然时不时的微微蹙眉，但整体来说还是很平静的。
贾瑛听着惜春的转述，却有些不能接受。
而且还无法理解。
“不但宝玉说没事，连琏二嫂子也说不追究赵姨娘？我们家何时这么讲证据了？”
难道他应该在赵姨娘和马道婆做交易的时候，就带人闯进去？
“琏二嫂子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容大度了？”
贾瑛接连发问，倒是不奇怪宝玉的反应。毕竟宝玉不但没受损，因为通灵宝玉的“显灵”，还让他得以提前养好了脸，从床榻上下来，据说身体还好了几分……
加上他本来就宽容（胆小）的性子，不想违拗父亲是很正常的。
熙凤呢？
熙凤可是被攻击晕倒了的，据说至少得卧榻半月养病！
“这多简单。”黛玉道，“你愿意被人说，有人用巫蛊之术害你么？”
贾瑛愣了下。
“再者说，也确实是没有实际的证据啊！若要给赵姨娘定罪，就得说死了巫蛊。就是整个贾家，沾上这样的名声，好听么？宫中可是最忌讳这个了。”
贾瑛仔细想想，无言以对。
但还是有些委屈。
毕竟他是亲眼看到赵姨娘收买马道婆的那一幕的。尽管马道婆背后另外有人指使，这也不能说赵姨娘没作恶啊！
“最后，谁说赵姨娘不会受到惩罚？”黛玉补充了一句，对惜春道，“你和你三哥哥说一说。”
惜春点头。
婴儿肥的脸上出现了几分郑重。
关于这件事的后果，她自己想到了一些，黛玉也提点了她一些。
“三哥哥，哪怕定死了赵姨娘的罪，我们家也从来没有打死姨娘或者发卖姨娘的例子。更别说扭送官府了。若是定罪，也不过是将人圈到某个偏僻院子里去罢了。”
惜春吞了一句话：这也没法阻止贾政去看她。
“然后，就有一个大问题，赵姨娘若是被关起来了，环哥儿谁来教养呢？”
贾母早没精力了。
王夫人不愿意养——若是养了，那么贾环的仪态举止，读书的成果，等等，都会和她直接挂钩。
自小养都不愿意，半途接手就更别说了。何况她如今还在“反省礼佛”，更有充足的理由推拒。
这个责任会直接落在管家的熙凤头上。
因为熙凤的原因，将赵姨娘关起来。
再让熙凤来养贾环。
熙凤作为隔房的嫂子，还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那是真的轻不得重不得，被人各种挑刺，拿放大镜去看。更糟糕的是，本来就不信巫蛊的贾政，又如何看待熙凤？
若是贾政因此而更多的看顾贾环，贾环就可谓因祸得福，同样会惠及赵姨娘。
反过来说，不去追究赵姨娘，摆出大度的模样。贾政本就不关注内宅。贾环由赵姨娘继续养着，熙凤作为管家人，想要折腾人，难道还不容易？
惜春也没有特别详细的解释。
只说了个大概，可贾瑛显然已经想到了，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琏二嫂竟然能想到这么多？”
惜春纳罕道，“这是她管家的分内之事，哪能想不到呢？”
这也算管家的分内之事么？
贾瑛迷茫了。
黛玉放下手上残破的册子，拿帕子擦了手，“等我改一改。这里面实在是不少故弄玄虚的东西，简直是在恐吓传承者，大抵是为了神秘？主要都是集中精神力用的。但这有更好的法子，像这样练，确实容易移了心性。”
贾瑛连忙递出一块小小的包裹，将东西包了。
黛玉挥挥手，直接让他重新收走。
“这个你也用不上。我都记下来了。你若能妥善保管就算了，若不能，烧了也罢。”
“那就烧了吧。”贾瑛回答很快。
在贾府，他哪里有能保证妥善的地方。
“所以呢，三哥哥。”惜春也忍不住追问，“林姐姐说，你一直在关注那个马道婆，你知道是什么人在算计贾家了吗？”
贾瑛脸上露出了几分沉重之色，“不能肯定。”
黛玉听了这话都有些愣，“你不是在马道婆离开家里后，尽可能的看着她了么？”
“对，她至少见了两个人，也和这两个人都说了赵姨娘的事，并且问他们，之前说的事要不要做下去。然后那两人都说要做。”
听起来都和贾家的事情有关，但又都没有明确提到。
或者，贾瑛没有捕捉到。
虽然他已经尽力了，但不能一直维持风月宝鉴。哪怕尽可能的保持了比较近的距离。
黛玉度量着他的脸色，“这两人的身份如何？”
“其中一人，原本就找过马道婆，我之前就已经确认，是舅舅家的人。另一人，虽做了伪装，但已届中年，面白无须，嗓音难掩尖利。只怕……是个太监！”
最后一句话，连黛玉都惊住了。
别说惜春。
“这是在测试宝玉这个‘盛世祥瑞’的成色？”黛玉有些难以理解。
如果说宝玉的通灵宝玉是个古来未有的东西，那么，引起皇家忌惮，算是正常。可在这个世界，并非如此。
通灵宝玉的来头是很大。
但世人不知道啊！tv手机端tv./
那些神仙转世的祥瑞，还有声势浩大万人瞩目的呢。都说是盛世祥瑞了，哪家当权者会没事干对吉祥物下手啊？
还是说，宫斗到了要想用攻击宝玉的方式来扳倒德妃贾元春的地步？
元春有那么受宠吗？
“不知道。”贾瑛就是也没想通这件事，“时间不够，我也不知那太监到底是谁的人。但应该是宫中的……”
惜春也揪起脸来。
这确实没法不沉重。惜春对贾家的未来，一瞬间就变得更加悲观。
“那马道婆，难道是黑羽卫的人？”惜春想到了京城之中一个赫赫凶名的组织。
“那你该问你三哥哥，去取这份传承，被谁拦了没有？”
贾瑛摇摇头。
他自从得到了“拜师礼”之后，也专门和伏雁声学了一些东西。虽然是半途出家，但内敛型精神力觉醒，身体素质自然而然就会超过普通人的极限。
以这种身体素质为凭依，学武是很快的。
“马道婆家并没有设置什么机关陷阱，我看到了一些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但林妹妹说我不用怕那个。她的徒弟各有心思，马道婆自己都不信他们。所以我跟着她就拿到了……她有个密室，倒也不单单是放传承，还有些能控制反噬的东西。”
贾瑛说着皱起眉。
显然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很是有碍观瞻。
“所以，自然不可能是黑羽卫。”黛玉笑道，“若他们有这样的明面上的身份，怎么会只有马道婆一个人？自然是有人护卫马道婆的。”
惜春小小的松了口气。
黛玉不由笑了，摸摸惜春的脑袋，“京城之中，确实是有很多有关黑羽卫的可怕传言，但是相信我，他们没那么可怕。”
黛玉对这个年代的情报力量还是有了解的。
很多就是以讹传讹。
和任何谣言都是一样，三人成虎，越传越荒唐。第一个开口的人到最后一个开口的人，都会将自己得到的信息进行润色。
哪怕是后世，利用互联网，都不能说什么都能查到。
除了大数据分析，还有信息茧房和认知偏差，大数据都还要建立在足够强大的基础设施上。更别说还有一些人对网络十分警惕……
现在的时代，情报全部靠人，没有数字监控之类的东西辅助。真想要对京城的各种事件了解得事无巨细，那需要的情报人员数量，国库都养不起，别说皇帝的私库。
何况，情报人员是需要经过一定教育培训的，还不能是远离人烟的培训。
收集情报也需要大量的走访、打听，在这个人员行动范围狭窄，很多人一辈子不离开一个地方的时代，这样的人一多，就很容易引起注意。
哪怕是认准目标，专心调查，都可能有误差，不会真出现“一日三餐吃什么都知道”的夸张结果。
但是，马道婆不是黑羽卫的人，有没有可能被黑羽卫主动察觉这个“奇人”确实有真本领，从而引发宫中的注意呢？
黛玉缺乏证据，也无法得到答案。
太监的出现，确实很可能意味着宫中有人对贾家出手。
只不知道是什么动机。
但黛玉没说的是，比起宫中之人出手，她又更担心缮国公府的石光澈。
之前，贾瑛就提到了，石光澈也见过马道婆。
而且，石光澈若是知道马道婆的真实能力，也不是没可能暗中告诉皇帝。甚至，挑唆皇帝做那些事。
如果是皇帝或者别的什么后妃主动出手也就罢了，因为那意味着，这可能本来就是《红楼》原著之中被隐藏起来了的剧情。
若是石光澈……他的目的不明，却完全可能为剧情带来更大的干扰！
*
事实上，黛玉猜对了。
马道婆被反噬，进入密室后被跟踪的贾瑛打晕并且拿走传承。他还关上了密室，导致马道婆的“徒弟”们觉得马道婆失踪……
这样的消息，在当天晚上，除了传入宫中，也传到了石光澈的耳中。
而贾家，“通灵宝玉”显灵，贾宝玉不但安然无恙还治好了脸上的伤，这样的消息，在筛子一样的贾家中，当然也早早的传了出来。
石光澈站在窗边，望着天边的月亮，若有所思：是不是该去找人抢一下那块“通灵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