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后，贞泽离开了这个地方。
武君卓三两下吞掉饼干和牛奶，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抱着脑袋仰视天花板。
一边是根本没有保障的职业野路，一边是足以混到死的高薪白领。
其实根本不需要犹豫，武君卓清楚自己应该选择哪条前路。
武君卓伸手将那张只写了电话号码的名片捏起来，随意扫了眼，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成功混到晚上七点的下班时间，武君卓没有急着回家。
七点没过几秒，陈仑不出所料地光临资料室。
“陈经理，您怎么来了？”武君卓立马迎了上去，“有事上吩咐一声嘛，要有什么需要着重交代的工作我去您办公室领就行。”
“嗯？”陈仑没想到武君卓会是这个反应，他从容保持住威严的表情问，“小雯都和你解释过了？”
“当然，我保证会守口如瓶。昨天冒犯您的事情还请您原谅，千万不要让陈普昆老板知道。”武君卓说完，竟然开始抽自己耳光，而且格外用力，比陈仑打他时要响亮得多。
“算了算了。”陈仑终于放松神情，让武君卓住手，“昨天压根没发生什么事，你记住就好。”
“确实，是我睡觉睡昏头了，脑子不清醒。”武君卓满脸陪笑。
陈仑用力拍了拍武君卓的后背，交代道：“会承认错误就好。在我手底下你就好好干，有空就找人多学几项技能和软件。你要有那份能耐和心气，我可以把你调去任何一个部门，不管你学历有多低都没事。”
“那我能不能做刘总裁的助理？”武君卓吞了口唾沫问。
“呵呵，那可能不太行。”陈仑笑笑说，“刘烨辉的助理得胸大屁股挺的才能做。像你这样的我可以把你推荐给周董事试试，听说周锐董事就喜欢屁股紧的小青年。”
武君卓悄然勾嘴，继续拍马屁：“我还是跟着经理混就好，能学不少东西。”
“这样才对嘛。我来找你主要是想看看你这资料室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地方。明天我找人给你迁个中央空调进来，再挪两颗盆栽养养眼。人坐着舒服了，工作效率才会提高。”
既然武君卓已经服软，陈仑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个乌烟瘴气地方。
“经理慢走，有事随时call我。”武君卓开门，将陈仑送走，一直送到他上电梯。
回到资料室，武君卓拿出上衣内口袋的手机，结束录音。
“蠢货。”
武君卓快速收拾东西，离开公司。
在街上扫了辆小蓝车，踏了二十来分钟路，武君卓回到自己狭窄的蜗居。
他脱掉外衣，从那个占满厅的玻璃箱子旁挤了过去，笔直走进卧室，坐在一套模拟驾驶舱型的游戏设备前，熟练地开启机器载入游戏。
这是《星途传说》专属游戏主机与操作台外设，价格不菲，动辄上万。
登录账号，选择排位模式个人对战选项，武君卓的神情发生变化，不再无精打采，而是锋芒毕露，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匹配成功！]
对手已经确定，天梯“机神榜”第五，目前排位积分最高的路人玩家，作战型机甲“琉璃”与它的机师。
[正在载入地图......]
游戏界面开始发生变化，操纵杆、按钮、准镜等操纵设备全部被唤醒。
环形屏幕出现宇宙卫星基地的外景图像，转化为驾驶员的第一视角，此刻的他就像真的坐在人形机甲的驾驶舱中，成为一位王牌机师。
很快，对决正式开始，两部机体发生接触，进行一轮又一轮的交锋。
武君卓的双手在操纵台上疯狂舞动，两脚不停地控制踩踏板，几乎不间断地调节输出功率、机体身位、炮管角度，简直像在真人对战，而非操纵机甲。
琉璃属于较为综合的作战型机甲，兼具远近距离作战能力，机动性护甲，火力不弱，适应任何地图，能够对抗任何对手。
而武君卓的蓝色旋鸟主打功能性，牵制力与辅助能力较强，并不适合正面战斗。
可在武君卓有如魔鬼的操作下，这部功能型机体竟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嘶～”
武君卓突然放开操纵杆，用左手捏住右手手腕部位，缩在座位上发抖。
画面中，他的机体蓝色旋鸟如断了弦的傀儡，在星河中徜徉。
在看见对手的异样后，琉璃没有发动攻击，反而选择投降。
[胜利！]
环形屏幕上两个彩色大字与庆祝的烟花。
“看来还是不能高强度活动。”武君卓叹气说。
过了一会儿，手痛有所缓解，武君卓放松了下来，关闭设备，坐在驾驶舱中休息了很久，然后离开。
他用嘴和左手给自己的右手肩膀和小臂贴了片狗皮膏药，然后单手为自己泡上一碗方便面，拆了根火腿肠和一颗卤蛋加进去，又拿了半颗桌子上的生菜干啃。
“饮食要均衡，记得多吃肉和蔬菜。”
这是福利院院长沈老师的叮嘱，武君卓一直记得。
武君卓其实是孤儿，没有亲人，为数不多的朋友也很少联系。
他坐在桌前，三两口把方便面吃光，连汤都没放过一滴。
武君卓真的很穷，最近都靠这些东西应付肚子。
他是打了七年职业，拿过四个次级联赛冠军，属于次级联赛顶流选手。
但他的工资很低，受限于那份合同，拼搏七年积攒的工资只有一百来万。
其中一部分被他用来治手伤，大部分都打给香樟院，还有一小部分，用来买了那个东西。
吃饭完，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武君卓一直无所事事，直到晚上十一点，武君卓再次打开游戏设备登录自己的账号。
尽管网速没有波动，但游戏界面很不稳定，服务器要被玩家挤爆了，登录游戏甚至要排队，这种火爆的情况五年以来都不曾有过。
武君卓知道原因，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很多玩家在今晚登录游戏。
这个特殊的日子，是《星途传说》停服之日。
他终于成功载入游戏，操纵自己的机体飞行到公共地图中心的陨石带边。
在他之前，密密麻麻的机体早就停驻在这个地方。
“握草，蓝色旋鸟，武君卓，是武君卓！”
“武君卓？就那个连别人三招都撑不过的垃圾？”
“你连次级联赛都打不了还嘲讽人职业选手？”
“他就是‘堵’上职业生涯的那场bo5的主角？”
“断手机师武君卓，都是他害得我们筒子哥退役，瞎jb指挥豪取八强。他怎么有脸登录游戏的？”
公共频道和聊天页面分外热闹。
是的，武君卓是一个远负骂名的职业选手，不折不扣的loser。
只有今天，他没有屏蔽那些语音和文字，谩骂也好、说情也好，他一并沉默地听着。
那时的自己刚满十八岁，已经是一只职业战队的核心玩家，意气风发，剑指银龙，然后被现实狠狠地甩了记大.逼兜，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队友们。
往事啊，不堪回首。
武君卓自嘲地笑了笑。
“1800！1799！1798！”
十一点半，有人开始在公屏刷倒计时，在今晚十二点整，《星途传说》这款游戏就会正式停服。
它的制作公司“无限希望”于六年前被策腾电竞收购，前老板套现后拿钱走人，新的运营一言难尽，玩家的新鲜感也逐渐丧失，情怀被磨尽后，这曾经火遍大街小巷的机战游戏彻底凉凉。
运行职业联赛是一笔高昂的费用，策腾电竞没有继续保留这亏欠游戏的打算，选择尽早割掉这块腐肉。
武君卓突然觉得《星途传说》和自己很像，年轻时一直被连哄带骗，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被资本家们挥来喝去，最终无情舍弃。
......
“那年我十七岁，今年我二十七岁，再见了星途，再见了我的青春。我以后不做宅男了，我会好好生活......”
“我是在五年前接触这款游戏的，虽然那时候星途已经没那么火了，但我还是认识很多热情的前辈，他们带我打挑战，打3v3、5v5，教我武器怎么搭配，材料怎么获取......”
......
很多玩家开始在公屏上分享自己的故事，那不过是一种无意义的行为，只能展示自己的多愁善感与无能为力，其作用只能感动自己罢了。
武君卓用键盘缓缓敲出出三个字：
对不起......
武君卓最终没将这三个字发送出来。
十五颗恒星式样的星海传说榜上，那些世界赛冠军战队的队标与选手签名正烨烨生辉。
s1的an，s2的策腾，s3的sswb，s4的g4，s5的，s6的神坛，s7的天策，s8的无极，s9的趣嘉......一直到s15的sg。
acu赛区历届终季赛冠军选手绘制的专属星图也在宇宙中闪耀。
各大游戏公会建造的星河舰队纷纷启动，不约而同向那空旷的星域发射宇宙烟花，那是职业联赛俱乐部对这片冰凉领域最后的人情，宣告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10......9......”
“无极牛逼！”
“8......7.......”
“趣嘉牛逼！”
“龙锏牛逼！”
“ns大傻逼！”
“策腾我草泥马！”
“赵队我爱你！”
“天华妈妈爱你！”
“趣嘉妈妈爱你！”
“月瘟再战一百年！”
“夕燃给我记得，你还欠我们一个冠军！”
“偶像选手滚出电竞！”
万人呐喊，在星空中宣泄着最后的情绪。
“3......”
“2......”
“1......”
“0。”
时间到了，世界一片黑暗。
《星途传说》永远停服了，武君卓的青春也就此结束，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