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里西药房》来源:..>..
天空忽地飘起细雨,华奕轩走在去燕子巷的路上,雨水打湿男子青色衣襟,锦衣宽大,袖口领处的暗纹团花更显出修长脖颈。
他的面容极为清俊,眉眼带笑,一向非常得招人。这会儿又没带伞,街上的几个女儿家已经撑起油伞瞧他看,又不好意思地低头窃窃私语。
说起来他虽然在京都长大,却从来没有去过燕子巷,大概知道在蓝桥附近,离万香阁不远。
雨越下越急,顺势躲到附近卖早点的宽大青伞下,不好意思只躲雨,掏出银子买碗清粥坐下来喝。
入口绵柔,唇齿间淡淡的甘甜回味无穷,他觉得林思淼一定会喜欢,留心记住这家的位置,准备明早给女子带上一份。
“店家,你每日都在此地开张吗?”
“是的,公子,我家常年在此,清粥可是出名得好喝!”老板人到中年,留着络腮胡,不停从木桶里乘着粥,好些个人等着,有躲雨之人,更有的专门来此喝粥。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跑进来,身上被雨水淋湿大半,圆溜溜的黑眼珠分外漂亮。
她张开小手,里面捂热几个铜板,呲溜一下窜到前面,奶声奶气地:“老板,我要两碗清粥带走,明早把碗给你送过来!”
“小丫头,怎么不知道排队啊!”老板皱着眉说,语气却尽是宠爱,看来小姑娘是熟。
“我不是小吗?这里都是大人,大人就该让着小的!”她撅着红嘟嘟嘴唇,一本正经的模样把大家逗乐。
老板特意把粥盛好,小心地放入一个不大的食盒,又取出一把短雨伞给她,亲昵地:“小心别滑倒,你家娘子还不能起床呢?”
小丫头的脸色顷刻之间乌云密布:“嗯。”
“过几日就好了,病去如抽丝,你照顾好自己,”老板又在食盒里塞入几块蜜饯,再次叮嘱:“燕子巷离这里不远也不近,慢点,还下雨呢!”
燕子巷——刚好自己要去,华奕轩站起来,笑吟吟地问:“你家可在燕子巷?”
小姑娘咬着嘴唇点点头。
“我也要去燕子巷,咱们一起吧!”朝前走几步,“你——”女孩谨慎地往后退了退。
华奕轩知她害怕,又掏出银子从掌柜那里买几样甜点塞入食盒,依旧笑容满面,“我是济世堂的大夫,你尽管带路,我还能免费给你家娘子瞧一瞧,如何呢?”
小丫头眼里露出光彩,笑着连连答应。
云青青,细雨斜织,水澹澹,烟雾迷蒙。夏日里难得有如此软糯之雨,绵绵不绝,整座京都好似江南烟雨。
街面上的行人不多,已经有小贩适时地叫卖起油纸伞,一个个撑开,缤纷色彩如开在雾雨下的花,清丽妖娆。
小姑娘走在青花色油伞下,圆鼓鼓腮帮子在伞的阴影下更加显得可爱,时不时抬眼望望撑伞的俊俏公子,伞太小,她靠近些问,清脆的声音伴着雨音儿异常好听:“你真是大夫?”
“是呀。”一手撑着伞,一手还提着食盒,宠溺地:“别乱跑,可要跟好我哦!”
“我不会乱跑的,我家娘子还等着喝粥呢,”伸手紧紧拽住男子衣襟,小脚丫在雨水中吧嗒吧嗒,漫不经心地问:“公子去燕子巷做什么?”
“去看看朋友。”
“公子在燕子巷有朋友?”不可思议地打量他,满眼惊奇。
燕子巷居住的都是贫苦之人,瞧他一身锦衣华服,即使是不大点的小丫头也知身份不同怎可成为朋友。
“是呀,”笑得温柔,如春风拂面,“不过路不太熟,还要靠你。”
“就知道是诓人的话,还有不知道自己友人家的嘛——”撅起嘴来,又不放心地问一遍,“你可是真的大夫?”
华弈轩哈哈大笑,“当然!如假包换。”
说着话就越过蓝桥,跟着小姑娘四
拐八拐,终于来到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
青石路,□□墙,到有些江南的风格,零星几个人走走进进,俱是衣衫褴褛,走过二人身边不自觉颔首,只敢低眉顺眼地撇两眼。
华弈轩嘴角勾笑,心里庆幸若不是跟着她,自己还不知道要绕多久。
“公子的朋友住在哪里?”小丫头接过食盒,雨已经基本停住,天边金色卷着乌云边儿,隐隐窥探。
他才拿出信,轻轻照着念道:“燕子巷第十间。”
“啊!?”眨眨眼睛,脱口而出:“那不是我家吗?”
华弈轩来了兴致,惊喜地看着小丫头,“是你家啊,真有缘分!”他蹲下,清辉的眼眸瞧着小女孩,“你家人口多吗?我现在去可打扰?”
小丫头眉间微蹙,警惕地咬着嘴唇,疑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也不说话。
不愧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年纪不大,已经懂得识人保护自己。看她惊吓的样子惹人怜爱,男子亲昵地笑笑,把信的封面拿给她瞧,“你可认识信上的字呢?”
“认得,大娘子教过我识字。”小姑娘怯怯地接过来仔细辨识,淡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有点磕巴,随即喊道:“这是,蕊奴姐——”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
华弈轩心里有数,果然认得封蕊奴,看来关系非常得亲密。
“对。”他低声说:“是你的蕊奴姐姐还在时让我转交的信,既然咱们都认识她,你也别称呼我公子,就叫大哥哥如何?”
如今何子谦承担下所有罪责,封蕊奴早就平反,虽然找不道尸骨,也还是用旧物件做了个衣冠冢风光下葬。陛下心里如明镜一般,并没有给言仆射好脸色看,但也无法治他的罪。
时过境迁,如今提起封蕊奴也没什么忌讳,但小丫头却一脸难色,与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极不相符。
“公子——”她支支吾吾,手不停来回摩挲着食盒,“我家里只有大娘子,她近日因为蕊奴姐姐的事身体不好,您可别惹她生气。”
“好,我有分寸,只是带信而已。”他那样丰神俊美,儒雅谦和,让小丫头放下警惕心。
华大夫又贴心地接回食盒,收起油伞,跟在小丫头身后往巷子里走。两边房屋大都破旧,石子突兀不平得扎脚,没多久来到一间小木屋前,外面还围着个摇摇欲坠的栅栏。
小姑娘推开围栏,招呼华奕轩进来,他注意到前面有片小花圃,简陋的环境里开着几株妖艳的茶花,更为耀眼。
小丫头推开吱呀的房门,回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俊气公子,小声道:“娘子恐怕还睡着,大哥哥在外间等等。”
他点点头,屋子太小,还不如济世堂前厅的一半大,小姑娘走进卧房,另一间半掩着门,可以看到炉灶。
中间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放套残缺不全的茶具,但屋子异常整洁,还有股香味。
“薛娘子,粥我买来了。你看还有好些个蜜饯呢!”小丫头兴奋的声音传来,“这边有甜点心。”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又是掌柜赊的吧!”声音有气无力,却非常得温柔。
少会儿,小丫头扶个眉眼清秀的中年女子走出来,身段异常柔美。她缓缓走几步,微微屈身施礼,通身气派绝不像普通人家,更别说是贫苦之人。
华弈轩赶忙回礼。
“劳烦公子,真是怠慢。”
“大娘子气。”
两人站直才看清彼此,瞧着眼前俊美男子,女子竟一脸惊慌,声音都有些微颤:“你是——”
“在下姓华。”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让坐,又亲自张落着倒茶,可惜身子虚弱,只能勉强扶上桌子。
小丫头眼疾手快,马上跑到炉灶边烧水。柴火放入炉子,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给屋子添些烟火气。
“大娘子不必费心,我只是来转交一封信。”说话将信递过来,女子看到上面的几个字,泪水便潸潸而下,又不好意思地扭头试泪。
“公子,我这里也没有好茶,委屈您喝几口润润喉,多谢公子带蕊奴的绝笔信来。”话未落,又忍不住哭泣。
华弈轩本想劝劝,但毕竟不知信里内容,思量再三并未言语。
“公子——”女子哭了会儿,强做镇静,悲伤中竟挤出个笑容,“想必公子不是外人,蕊奴这孩子命苦,以为她能寻得有情郎,没成想是这个结局,也是我害了她。”
“大娘子和封姑娘是?”
“我是她的母亲。”
既然是京都第一角妓的母亲,怎会居住如此贫寒之地,哪怕是封蕊奴头上随便一支珠钗也能买下三分之一的燕子巷。
看男子诧异,大娘子抿抿嘴唇,笑说自己本姓薛,蕊奴是她收养的孩子。
华奕轩想到林思淼要打听蕊奴的身世,开口问道:“不知封姑娘本家是哪里?”
大娘子犹豫了会儿,放低声音,“这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是在飘桐村附近捡到的她。”
飘桐村之事,众人皆有耳闻。
两人沉默了会儿,兴许是太久没有瞧见过人,华奕轩又仪表堂堂,言语可亲。
封大娘子打开话匣子,原来她十几岁嫁入封家,也算丰衣足食,只是没有儿女,后来在山上捡到蕊奴,就养在膝下。
蕊奴还小时封家因出售香料犯了官司,家境彻底败落,只能靠薛娘子给人做衣服缝补为生。女孩很有主意,不想让母亲受苦,一咬牙学了乐妓,刚出场就惊艳天下。
但薛娘子并不乐意,仍坚持住在燕子巷。蕊奴每年送来的金银珠宝,她也从来不动。
薛大娘子擦着泪:“我虽不是王公贵族之家,出身也是清清白白,蕊奴这孩子太傻,总说如今有了名望,也会遇到良人,现在又如何呢!”
“依我看——”华弈轩瞧她一脸憔悴,安慰着:“吉人自有天相。”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小女孩捧上滚滚的热茶,清香弥漫,华弈轩瞧瞧她,这么点什么都会做,赞赏地笑着。
“素儿也是我收养的孩子,”看到华弈轩尤其留意这个小丫头,薛娘子欣慰地笑着,也有些得意,“她双亲早就不在,和我也像亲母女。这孩子懂事,从小倒是她照顾我多。”心里认定蕊奴已死,还好有素儿是个安慰。
男子品口茶,瞧窗外茶花开得美艳,面前女子端庄举止,加深他心里的疑问。
“大娘子,有个问题冒昧,不知该不该问?”
“公子请说?”
“在下只是有点好奇,看大娘子言谈举止并不像是出身于普通人家。”
“哦!”薛大娘子温柔地搭话,“不瞒公子说,虽然现在落魄,封家也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我们薛家却称得上是富裕人家。若是问起老人儿,满京城都能知道天下第一稳婆向普安是我的母亲。”